第53章 耿耿
王悅時隔很多年後記得那年石頭城的雨季, 淅淅瀝瀝下了數月, 無數公卿大臣沐雨匆匆趕赴石頭城。石頭城是長江渡口之一,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在東吳時期是軍事重地, 孫權曾在石頭城外的水岸邊停泊了數千艘威風凜凜的船艦, 這座其貌不揚的城池走出過三國最強的水上王師。
這座久經戰火的城池曾見證了東吳大帝的輝煌, 而今百年後, 它又将見證另一位皇帝的恥辱,而滾滾江河濤聲依舊。
江南雨季,百官公卿浩浩蕩蕩在陰雨中奔赴石頭城, 來觐見他們顏面掃地的君王。
就在那條普普通通的黑色長階下, 王悅聽着了一段很有意味的對話。
大将軍戴淵率着手底下将士與百官公卿拜見帝王, 還沒來得及觐見皇帝, 反倒是與同是大将軍的王敦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前兩日戴公與我打仗,如今還有餘力?”佩刀的王家大将軍立在階上, 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階下公卿。
自知死到臨頭,戴淵面上卻不見憂懼之色,“如何敢有餘力?與将軍交手,傾盡全力卻仍是不足呢。”
“是嗎?”王敦又問道:“那戴公說說, 我今日此舉,天下人覺得怎麽樣?”
“知将軍者謂之大忠大義,不知将軍者謂之大奸大逆。”
一聲輕笑,那眉宇軒昂的王家将軍當着所有人的面低笑起來,“戴若思, 你是真的很會說話。”
王悅立在階下仰頭望去,細雨打濕了所有人的衣裳,所有公卿百官包括戴淵與王敦淋着雨站在天地間。
武将按刀,文臣端袖,天地間一片空曠的岑寂,不聞言語聲。
就在這種寂靜中,王悅端着袖子從列位公卿中走出,踩着水,一步一聲輕響。
他在階下站定,攏袖平靜道:“臣王悅,參見陛下,太子殿下。”
所有公卿大臣此時此刻才反應過來似的,将視線從那劍拔弩張的兩位當朝大将軍身上移開,望向正緩緩步出石頭城簡陋屋宇的大晉皇帝。
反應過來的百官紛紛拂袖低身。
“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群臣中有人忽然哭了起來,卻又拼命死死地壓住了。
王悅隔着數丈,與那位服紫金衣的當朝太子相視一眼,年輕的大晉太子被雨打濕的臉龐上瞧不出任何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王敦想廢司馬紹,王悅千八百年前就知道,當年也是在這石頭城,北方石勒派使者來拿着錢幣來與東晉求和,王敦忽然開口請監軍的司馬紹與那胡人将士切磋一番,說是五胡同宗,切磋一場也無妨,場面一時整個都靜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是王敦在暗諷司馬紹的燕代血統。
當日許多人都在場,除了他與王恬,還包括跟着司馬紹來的太子中庶子溫峤、庾家大公子庾亮與其他的文官監軍,甚至還有幾位司馬家的宗親王爺,當着這麽些人的面,王敦依舊我行我素。那一日眼見着局勢不太對勁兒,王悅絲毫沒猶豫,翻身上去就抓住了司馬紹将人拖到了身後。
他渾身是血下來的時候,王敦的臉色都青了,到了軍帳就是一個極響的耳光迎面甩過來,王悅直接給他扇懵了,跪在地上鼻血都沒敢擦,聽王敦指着他鼻子罵了一晚上,那叫一個狗血淋頭。
王悅現在想想,還是覺得腮幫子隐隐作痛。
時隔多年,他與司馬紹兩人又站在了這座城池中,又是這番光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其實無論司馬紹做了什麽,自己終究是會幫他的。中原等了多少年,才等來一位這樣的皇帝,他是這世道的希望,從當年在太學第一眼見着他,王悅就相信着他,他願意追随他,灑盡熱血。
晉明帝,那是令多少古今文臣扼腕嘆息的一位帝王。
王悅無聲地嘆了口氣,從前總想着建功立業名垂青史,而今卻只道廢池喬木,尤厭言兵。
屍骨堆出來的萬裏江山真是又鹹又腥啊。司馬紹,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在王悅提心吊膽地監視下,朝見一事總算是糊弄過去了,王悅發誓,這幾天的日子他這輩子都不想回憶第二遍了。
王悅手頭的事漸漸少了些,待到諸位王家叔伯次第到達,明面上看着狂妄自大實則連睡覺都心驚肉跳的王家世子終于松了口氣。
在王悅來石頭城之前,王導給他出了條奸計,要訣在于一個字,裝。
王悅帶着二十個人來石頭城,一窮二白,他沒有底氣,他甚至忘了帶夠錢,他只有兩袖浩然正氣,再沒了!
再裝下去,他怕是要吐了。
知道嘴上叫嚣着“老子天下第一,不服放馬過來!”一邊又在心裏狂念“你他娘的千萬別的過來!”是種什麽滋味嗎?王悅夜夜做夢夢見自己被人砍得面目全非,王導這主意出得實在太他娘馊了!
幸而這種日子終于告一段落了!王悅差點喜極而泣,他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他世叔王彬帶着兵過來了!
他再也不用擔心王應那對混賬父子對自己一不做二不休了!司馬紹再也不用因為怕被人毒死而從他手裏頭搶他吃剩下的飯了!皇帝目前還是那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的模樣,可至少不用擔心橫死街頭曝屍荒野了!
這些就不錯了!
王導來信,讓他将事情全權交給王彬,不要再插手此事,王彬是王家的長輩,此時由他出面比由資歷低名聲差的王悅出面合适多了。
王悅收到信後,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松口氣。
無論如何,把事交給王彬後,于他而言,此事總算告一段落。
次日黃昏。
好幾天沒怎麽合眼的王悅一個人坐在屋子裏。
門窗緊閉着,屋子裏有些昏暗,王悅坐了片刻,有下意識的恍惚,他忽然想起今日沒服用五石散。猶豫了會兒,他沒去拿藥,而是攆了條燈芯點了盞燈,對着燭光,他慢慢揭開袖子看了眼。
燭光下,皮膚已然蒼白到給人以透明感覺,手腕上綁着長命鎖,猩紅長繩襯着膚色愈發蒼白,他撥了下那紅繩,果然看見手腕上一圈圈磨開的血痕,明明是極其病态的一幕,卻因為那不正常的蒼白給人以恍惚的好看感覺。
王悅有一瞬間的晃神,緩緩放下了袖子,有些頭疼。
那一日謝景警告了他之後,他其實是真的戒了一段日子,只是這些天王家實在出了太多事兒,從王敦起兵,到王廙被皇帝派出去做說客卻被王敦策反,再到王彬王導奉旨抵禦王敦,而後是王舒那邊傳來的動蕩消息,最後便是石頭城大亂,這些事兒一樁樁一件件全壓在了他與王導肩上,他實在沒精力去和五石散較勁。
服用的劑量一次比一次大,五石散又是直接從司馬紹手裏直接拿的,神不知鬼不覺,一來二去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藥瘾什麽時候這麽重了。
身上的擦傷也嚴重起來,王悅沒跟人說過這事。
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之前琅玡王家那位名士王衍,史書寫道那位琅玡王家狡兔三窟的俊秀名臣王衍便是這樣的手,執着拂塵時與玉同色,一時傳為風流美談。王悅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道道長命鎖紅繩磨出來的血痕,覺得那位王家老前輩其實也不容易,風流名聲是有了,可受了多少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晉朝拿病态狂态做風流解,是挺可笑的。
王悅坐在案前胡亂想了大半天,服過五石散的頭昏昏沉沉的,他輕輕敲着桌案,忽然有些想一個人。
那日在名單上看見了謝景的名字,他思索良久,還是傳令下去将人攔了攔,石頭城太亂,他實在不放心他過來。
按照時間推算,謝景差不多也快到了。
王悅混混沌沌又認真地算着,服散後氣血虛弱,他不知不覺地趴在了案上昏睡了過去。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王悅猛地從睡夢中驚醒,他擡頭看去,皺了下眉。
“世子,大人說外頭新到了批文官,他抽不出空,讓世子你去幫着打點一番。”
王悅一聽那恭敬聲音就認出這是王彬身邊的侍從,他揉了下眉心,頭隐約作痛,“行,我知道了,我去安排。”
那侍從聽出王悅聲音的異樣,忙問道:“世子,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你回去禀報世叔,這事我會安排。”
那侍從頓了片刻,低頭道:“是。”
王悅洗了把臉,起身便往城外走,天色近黃昏,淅淅瀝瀝地又開始下雨,王悅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句,久雨傷糧,今年這江東雨季來得早去得遲,莊稼收成怕是堪憂。王悅胡亂想着,回過神時,轎子已經到了城外。
王悅掀開轎簾走出去與迎面走上來的大臣寒暄,命人扶住了幾位老臣先坐轎回石頭城驿丞休息,他正與人說着話,忽然他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随意地回頭看瞥了眼。
不遠處的直道上立着個熟悉的身影,一只修長的手撐着竹紙傘,王悅直勾勾盯住了那眉疏目朗的男人,隔着魚貫而入的朝官,兩人的視線猛地撞上了。
古道西風,微雨黃昏。
王悅看着那筆直立在樹道路上的人,徹底懵了,他盯着謝景轉不開眼了,連面前的大臣喊他都沒聽見。
謝景的腿……他的傷好全了!
謝景望着那立在石牆下癡愣的朱衣少年,眼中忽然溫柔了起來。
王悅久久都不敢回神,直到王有容輕輕拉了他一下,王悅猛地反應過來,強迫自己別開了視線,攥緊了手。
人多眼雜,王悅沒敢多看,僵着頭別開了視線,耳尖卻是一片通紅,他抿着唇,與迎面走上來同他打招呼的朝官點了下頭,餘光卻是一直瞟着謝景,他看見謝景朝他走過來,男人撐着傘緩緩從自己身邊走過,離得最近的那一瞬,王悅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有如戰鼓聲聲。
結束手頭的事後,王悅忍住了飛奔去找謝景的沖動,先去回了王彬,王彬非得留他吃飯,他推辭不了,在他那兒随便吃了點冷食,又留下同他商量了幾件事,兩人一開始談便有些忘記了時辰,等王悅從王彬屋中出來的時候,天色都暗了,陰雨天也看不見星子,他要了盞燈,借了把傘往外走。
詢問了侍從,他終于在午夜時分站在了謝景的門口,王悅看了眼熄燈了的房間,眨了下眼睛,低着頭沒說話。
終于,他彎着手指輕輕敲了下門,“謝景,睡了嗎?”
話一出口,王悅自己先一愣,他的聲音沙沙的,像是淋雨受涼了。王悅有些給自己吓着了,他長這麽大,傷受過不少,但還真的從沒生過病,一場都沒有。
王悅呼了口氣,又敲了下門,“謝景,你睡了嗎?”
裏頭沒有聲音,睡得這麽沉?王悅低聲道:“我進來了啊,謝景……”
王悅推門進去,聲音戛然而止,他在房間裏四下看了眼,有些詫異。
人呢?
大晚上,外面還下着大雨,城中亂成這樣,他在這時候出去了?
王悅冷靜了一會兒,若是出了門,守在外頭的侍衛應該會同自己說,所以人還在這裏。王悅回身便外走,在昏暗的府邸裏四處轉着找人,他也沒什麽方向,瞎轉悠瞎找,找了不知道多久,王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晃到哪兒了,從廊下踩着水沿着長階走下來,擡眸的一瞬間,忽然,他的腳步猛地定住了。
雨夜中,有道清瘦身影立在樹下,竹紙傘一片幹淨素色,那人聽着動靜回頭看了眼。
王悅不知為何手極輕地抖了下,手裏的燈都沒提住,啪得一聲摔在地上熄滅了,沒了燭光,周圍一瞬間更加昏暗,風雨如晦,他盯着那人不自覺呆住了,連說話都給忘記了。
謝景忽然笑了下,“過來。”
王悅頓了一瞬,忽然沖入了雨中,他走得太急連手中傘都沒撐,直接狠狠撲過去撞上了面前的人,一把抱住了他。
謝景順勢就摟住了他,夜雨無聲,人靜無言。
房間裏,王悅坐在床上盯着謝景看了大半個時辰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他是真的高興,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
謝景也沒想到,兩人見面的第一個晚上,他做的第一件事會是給王悅煎藥。
“我今日才發現你比我高。”王悅潦草地在自己的頭頂輕輕劃了一道,“高這麽多。”
謝景聽着王悅那濃重的鼻音,将手中的藥湯遞過去,“是嗎?”
王悅接過了藥碗,頓了下,把手往上又移了點,“這麽多。”他忽然頓住了,不着痕跡地轉開了話題,“你今晚在外面做什麽呢?”
“很多年沒走了,出去走走。”
王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喉嚨莫名有些發緊,“你當初怎麽會墜馬?你不是冒失的人啊。”
“意外罷了。”謝景擡手碰了下王悅的臉頰,“喝藥吧。”
王悅見謝景沒有想說的意思,也就沒繼續問下去,他擡手喝藥,喝了幾大口後,他湊近了謝景低聲沙啞道:“說實話,這些日子有沒有想我?”
謝景現在已經習慣了,點了下頭,擡手揉了下王悅的腦袋。
王悅眯了下眼問道:“有多想?”
“你怕是不會想知道。”謝景摸着王悅的頭發說着話,語氣低沉而溫和。
“不啊,我想知道啊!”王悅忙道,“說啊!四下又沒人,我又不笑話你!你放心,我肯定不笑話你!我也不說出去!”他湊近了些,“所以你平日裏都是怎麽想我的?”
謝景看了他良久,終于低聲道:“想聽你哭出來。”
王悅頓了下,擡頭盯着謝景看了會兒,“我最近……有哪裏得罪過你嗎?”他不記得自己什麽地方得罪謝景了啊。
謝景聞聲擡手輕輕摸了下他的頭發,眼神有些暗,“把藥喝完,藥裏我放了兩味安神的草藥。”
王悅立刻低頭把藥喝完了,将空碗放在了床邊的架子上。
“今晚早點睡。”謝景替王悅将外衫脫了,又撈過了被子給他蓋上,擡手試了下他的額頭溫度,“運氣好的話,明天應該不會發熱。”
王悅伸出手想去抓謝景,卻忽然瞥見昏暗的燭光下手腕上幾道血痕,他硬生生地收住了手,不着痕跡地往裏頭縮了下,偏頭看着謝景,“你一個世家公子,為何醫術如此之好?”
“雜七雜八會一點,睡吧。”
閉着眼半晌,王悅忽然又睜開眼看向謝景,“你剛在想什麽?”
“什麽?”
“沒什麽。”這屋子這麽昏暗,謝景瞧不出來,做賊心虛的王悅定了下心神,閉了眼重新睡過去,過了一會兒,他忽又道:“從前王敬豫生病着涼,王導就會抱着他睡,我小時候很羨慕,然後學着他的樣子裝病,”頓了片刻,他擡手插過頭發低笑道:“兩百遍家訓抄到手筋發軟。”
謝景脫了外衫,躺了進去伸手将人撈過來,“這樣?”
王悅平靜道:“要更緊一些,一只手要放在腰上。”
謝景伸出手将人攔腰攬在了懷中,兩人一下子貼得極近,王悅伸手不着痕跡地攬上謝景的脖子,忍着笑低聲道:“行,這樣可以。”
“那你可以睡了?”
王悅點點頭,将頭埋在了謝景肩側,他本來就折騰了好多天沒好好休息過,一下子困意湧上來擋都擋不住。他睡得很快,沒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就在謝景耳邊響了起來。
謝景極輕地揉着王悅的頭發,眼中一片清明。
他沒頭沒腦地想起件過去的事兒。
那時候王悅因為王家世子的身份剛封了太子侍講,不過人依舊混跡在國子監,少年人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而他當時二十出頭的年紀,還沒外鎮江州,也沒出墜馬的事,在朝堂湊合着混日子,二十多歲的人活出了七八十歲的心境,按道理說他這輩子是沒出過什麽岔子的,偏偏王悅是個邪乎的人。
王悅沒有一天不出岔子的。
這輩子在謝景手上失控的事兒少之又少,王悅算一件,謝景少年時便一直守着他,不緊不慢地等着他長大,小孩總是會大的,而謝景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知道王悅喜歡上庾文君,謝景除了剛看到時愣了下,倒也沒覺得是什麽太麻煩的事,庾家那個女兒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一查便知,他清楚王悅這是撞着塊鐵板了,後來的事也同他猜的差不離。
不過他倒是真沒猜到失意的王悅會去逛窯子。
挺有膽的。
他過去的時候,人已經很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種,屋子裏全是一股脂粉甜膩味道,所有人都下去了,只剩下王悅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渾身頹喪。
王悅這輩子一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猛地撞上這麽大一塊鐵板,疼是真的撞的挺疼的,別人是不撞南牆心不死,王悅那性子那是不撞碎南牆心不死,謝景本來心境挺靜的,但瞧着王悅的痛苦神色,忽然就不悅了起來。
謝景這輩子真的很少不悅。
他想着不如在這兒要了王悅算了。
以後的事兒可以以後再打算,琅玡王家其實也不算太大的麻煩,王悅這個年紀雖然在他眼裏是小了些,但是在東晉這個年紀的世家少年其實差不多全部成家立業了,謝景皺着眉思索了半天,望着床上睡不安穩的少年。
王悅是主動吻上來的,幾乎可以稱得上沒有分寸地咬,謝景沒攔他,任由他醉醺醺地抱着自己喊着庾文君的名字,他的眉皺得很緊,眼神也逐漸冷了下來。
其實都做到最後一步了,到底為什麽停下來謝景自己也有些想不起來了,興許是王悅疼得太厲害,又興許是他的确下不去手,他看着王悅長大,他比誰都清楚這件事對王悅來說意味着什麽,王悅知道自己被男人上了怕是要瘋,看見眼淚時,他忽然停手了,抱着王悅莫名其妙地安慰了大半宿,說了什麽自己早已忘幹淨了,唯獨記得王悅趴在他肩上難受得直咳嗽,卻仍是含糊地念着“文君”二字。
那兩個字帶着濃重鼻音,小心翼翼的,是一個莽撞的少年對另一個姑娘的心意。
這個人曾說會記得自己,可這人已經把前塵忘得一幹二淨了。
謝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事,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大方的人,下一刻,他忽然就反應過來了。
原來自己耿耿于懷這麽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