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米爾茫然睜着眼，呆滞地望着手中的酒，他已經有些醉了，濃烈的酒香味沖擊着他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都在他腦中慢慢回放，他開始後悔加入獵鷹，如果不是貪求與斯萊德朝暮共處的機會，他至少還能保持信紙上與斯萊德疏離有禮的交往，他開始害怕，他不知道自己離開傭兵隊後還能不能有再見到斯萊德的機會。
多拉正坐在米爾對面，她有些擔心地看着他，她能隐約猜出發生了什麽，卻不知該要如何開口勸慰。
酒館內的侍應生重新為他們送上酒，在曼斯蘭的貴族酒館內，他幾乎認得王城內所有貴族或與貴族沾邊的家夥，自然也認識眼前這位來自騎士團的閣下，雖然他不知道米爾為什麽沒有穿上騎士團的盔甲，卻也明智地緘默不言，只是按着米爾的要求，一次次為他送上更多的酒。
多拉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她小心翼翼向米爾詢問：“你和斯萊德發生了什麽嗎？”
米爾的手微微一顫，酒杯中的酒傾倒出些許，灑在桌布上，印出深淺不一的痕跡，他面色蒼白，驚愕的望着多拉，像是聽見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情。
她怎麽會知道。
多拉只好壓低聲音向他解釋：“你的眼神總是停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只即将被抛棄的小狗。”
米爾的臉一瞬漲得通紅，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表現得這麽明顯，他窘迫不已，恨不得将自己的腦袋埋到桌下去。
多拉想要安慰他：“你要明白，斯萊德一向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如果他真的讨厭你，他就是絕不會把你再留在獵鷹裏的。”
米爾想，或許斯萊德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在愛慕他。可若真如多拉所言，那麽……在自己與斯萊德發生了那種關系之後，斯萊德也不應該會再将他留在獵鷹內。
他心存僥幸，斯萊德應當并不讨厭他，可又忍不住去想一些令自己垂頭喪氣的事情，他向多拉詢問：“你知道瑪格麗特嗎？”
多拉皺起眉：“那是什麽人？”
米爾又沮喪起來，多拉也不知道瑪格麗特，斯萊德将她藏得那麽好，真的不是刻意在私下裏暗藏着什麽秘密嗎？他看着多拉疑惑的眼神，十分艱難地開口說：“那應當是他的愛人。”
他心下絞痛，不願再開口說話，多拉目瞪口呆，更不知要如何安慰他，侍應生一瓶接一瓶上着酒，米爾已經醉得有些意識不清，多拉勸不住他，他們又坐了一會兒，窗外的天色逐漸轉黑，他們幾乎在酒館內消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多拉也越來越着急起來，她苦惱着待會兒要如何将醉酒的米爾帶回傭兵行會，又不知該要如何與斯萊德解釋——斯萊德是非常不喜歡他們喝酒的。
忽而有一只手從上伸下，一把揪住了米爾的後領，多拉吓了一跳，擡起頭往上望去，便看見一名穿着騎士盔甲的男人正将米爾從桌子上拖起來，他的臉上是古怪而扭曲的神色，一面陰陽怪調地喊着米爾的名字：“卡勒，米爾卡勒，你還敢到這兒來？”
多拉原以為他是米爾過去的夥伴，這不過是他們玩笑的舉動，可是那人的語氣讓她覺得并不對勁。她謹慎地伸手去夠桌上的法杖，她雖然是一名治療師，可多少也會一些攻擊魔法，可她的指尖還不曾碰到桌面，身後忽然有人用手肘狠狠勒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後腦勺磕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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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拉撞得滿目金星，碰撞處傳來的劇痛令她忍不住叫出聲，身後那人迅速捂住她的嘴，她睜大眼，這才發覺他們已被三五名騎士包圍了。
米爾醉得不輕，他顯然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睜着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那個男人，而後者一拳對準了他的鼻梁，多年的訓練令米爾下意識立即避開，他扭身掙脫了那個人的手，卻因酒精而動作遲緩，臉側被鏈甲手套蹭出了幾道血痕，疼痛總算令他清醒了一些，他退出幾步，驚警得躬起腰背，惡狠狠瞪着眼前的那個人，憤怒異常，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野貓。
“布朗。”他咬着牙嘶聲說，“你還想怎麽樣。”
酒館老板不明所以，卻也适時走了出來，想要勸他們各退一步，和平解決糾紛。
“布朗隊長。”他說，“這是我的酒館……”
布朗一把推開他。
“這是騎士團的內部事務。”他粗聲粗氣地說，“你想和指揮官過不去嗎。”
酒館老板閉上了嘴，其餘顧客侍從也已盡數推開，有一名騎士架着多拉，将她拖到米爾面前，放聲大笑着粗鄙地詢問他，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什麽人。
米爾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前重着影，腳步也不甚穩當，幾次避閃不及，腹部先中了布朗一拳，布朗戴着騎士的鏈甲手套，像是被鐵塊硬生生砸中，米爾的眼前發黑，令人窒息的嘔吐感上湧，布朗将他的手腕反扭到身後，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壓在桌上，惡狠狠說：“你有能耐檢舉我，也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了吧。”
他身邊的騎士忽而提高聲音：“布朗隊長抓到了販奴者。”
米爾想要掙脫布朗的手，可那股嘔吐感卻仍未消失，布朗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他幾乎窒息，雙手軟而無力，頭暈目眩，眼前仿佛罩着若遠若近的白霧，而有什麽在迷霧中隐隐閃着幽遠而靜谧的光——是斯萊德送給他的吊墜，他一直放在衣袋裏，此時卻掉在地上，四處并無光源照射，那顆藍寶石卻如同一團深藍色搖曳着的火焰，仿佛受到感召一般，藍色的光輝愈加強烈，米爾怔怔看着它，已經遲緩的思維才意識到那應當是一顆魔法石。
騎士們看着地上的吊墜，布朗十分不耐地一腳踢開吊墜，吊墜滑進一旁的桌底，他轉過頭，仍制着米爾的手。
“我該怎麽處置販奴者。”布朗陰陽怪調地說道，“按照律法，先該斬斷他一只手。”
布朗的話方說了一半，有人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後拉去，他不明所以轉過頭，臉上忽而狠狠挨了一拳，似乎有溫熱的液體自鼻腔內流下，很快又是第二下，這一拳重重砸在他眼眶邊上，後腰撞到桌沿，近乎錐心的疼痛，他禁不住松了手，那人制着他，兇神惡煞低聲威脅着。
“離他遠一點。”
米爾終于從窒息中回轉過來，他大口大口喘着氣，眼前逐漸清明，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脖頸轉過頭，看見斯萊德制着布朗，憤怒不已，米爾呆怔怔望着，他從未見過斯萊德如此憤怒而尖刻的神色……不，斯萊德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騎士們陸續回過神來，一人仍勒着多拉的脖子，其餘人拔劍砍去，斯萊德雖迅速閃開，身上的長袍仍是被劍刃劃開了破口，他皺眉望着自己因為方才那兩拳而發紅隐隐作痛的手背，被憤怒所掩蓋的理智終于再次奪回了他思維與身體的主動權——他是一名法師，他為什麽要用這種粗鄙的方式與這些家夥争執。
利刃破空朝他劈來，米爾驚慌大喊，像是要替他擋下這一劍，斯萊德眸色微顯暗轉，那柄劍忽而拐着彎從騎士手中飛出，釘在酒館的木牆上，其餘幾人面面相觑，便聽得斯萊德厲聲念出一句音調古怪的魔咒。
仿佛憑空鑽出無數虬結粗壯的藤蔓，緊緊纏住幾人的手腳，他們竟然是騎士，自然有應付法師的辦法，有人抽出手斬斷藤蔓，卻忽而神色扭曲且猙獰，捂着自己的腦袋重新跌倒在地上，勒着多拉脖頸的人也松開了手，痛苦不已。米爾呆呆看着這一切，一瞬有些繞不過彎來，斯萊德用了黑魔法嗎，審判庭會不會将他絞死……他腦中一片混亂，胡思亂想着，斯萊德轉過身，拽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身旁。
“你為什麽在這兒。”
他厲聲詢問，米爾顯是受了驚吓，他也不知道該要如何回答斯萊德的這個問題，斯萊德不喜歡他們放縱于美酒，可也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因為他才到這地方的。
斯萊德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去看多拉的傷勢，多拉只是被勒得喘不過氣，并沒有受到多嚴重的傷害，她揉着脖子與斯萊德低聲交談，現今的狀況，他們應當立刻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