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忘不了
陣陣嗚咽低泣聲從一輛馬車中傳來,頂着兩個哭得紅腫的大桃子,貝耘天的雙眼眯成了兩條細縫,從縫裏慢慢淌下兩行奔流不息的小溪,對着手裏的小木人,哭得心碎。
這是岚臻唯一留給他的東西,其他的物件,在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上,都已被毀得面目全非,就跟它們的主人一樣。
貝耘天捧着這件東西懷念岚臻,悲從中來。
他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岚臻要遭受這麽多的苦難,最後還要死的如此凄慘。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因果報應,那麽就讓那些人渣遭罪就好了,為什麽還要連岚臻也要一起算進去,什麽九幽玄魔不得好死,通通見鬼去,那是他願意變成這樣的嗎!
為什麽逼不得已,到頭來盡變成了天道不容,難道這世界就容不得一個好人為自己讨回公道嗎,非要把那些孽障也算在岚臻的頭上!
對着岚臻的屍體哭了幾天幾夜,最後虛脫無力倒在地上的貝耘天,終是不忍岚臻的屍體曝屍荒野,将他的屍體埋葬在一片青山綠水中,希望來世他不再生在富貴帝王家,只得一片幸福安康的小天地,便足矣。
之後,帶着岚臻唯一留給他的遺物,貝耘天邊哭邊走,路遇一行人駕着馬車趕路,覺得一個柔弱少年哭哭啼啼走在路上,實在可憐,也很危險,便把他一起捎帶上了,只不過人家問他去哪兒,貝耘天就只知道哭,耳朵裏也沒飄進人家的聲音,最後見問不出什麽來,心道這少年定是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也就不忍再多問,随他了。
“小兄弟,吃點吧,看你這瘦的,再哭下去,你人就要受不了了”不知道第幾次勸貝耘天吃東西,穿着粗布衣裳的大漢,見貝耘天還是不搭理人,嘆了口氣,悶悶的吃了口手裏的大餅道“這小兄弟不知道到底遭了什麽罪,瞧把人給折騰成什麽樣了”。
“說不定又是魔教搞得鬼”另一個人接話道“這次武林大會,我們一定要商量個對策出來,不能再讓那些妖人嚣張下去了”。
“哼,聽說他們的新教主是一個功夫十分詭異的少年,聽上次逃回來的人講,這少年戾氣極重,殺人不長眼,非常難對付”
“我就不信我們大夥聯合起來,還滅不了那狗、日的魔教的威風,那狗屁教主簡直惡心死人了,居然喜歡男人,呸,不要臉的妖人”
說到這個大家都是心有餘悸,這江湖上長得有點姿色,啊呸呸呸,長得英氣的男人都被九穹宮的人給抓了回去,天知道那些人到了魔教會被怎樣折辱,武林中的英雄豪傑能受得了那種事嗎,簡直欺人太甚。
“本來我妹子都要成親了,可我那未來妹婿盡然被那些妖人給抓走了,害的我家妹子差點傷心的投井自殺,這次剿滅魔教,我一定要滅了那混賬教主,給我妹妹出口惡氣”
“恩”大家有志一同的應道,表示自己一定會傾盡全力,還這世界一片清白。
貝耘天坐在角落裏全神貫注地沉浸在自己的心傷中,渾然不知別人正在讨論怎麽把他給滅了。
遠在萬千世界之上的仙界中,一片漣漪蕩漾,無尚神君皺着眉,看着水鏡中呈現出來的景象,樣子非常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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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箐和若若戰戰兢兢地能離神君多遠,就站的有多遠。神君的起床氣這次看來是非常嚴重啊,到現在都一副沒有削減下去的樣子,太可怕了。
瞧着水鏡中照出的貝耘天的傻樣以及憔悴的模樣,無尚神君覺得心裏簡直煩透了。
這個愚蠢的下界人,不知道自己到底着了什麽魔,腦子裏居然全是他。本想再睡一覺,重新投胎轉世,用新的回憶來忘卻這前塵舊事,卻是被他那張蠢臉折磨的怎麽也無法入睡。實在受不了了,他便用水鏡去瞧那下屆的情況,希望自己見過了,就可以心裏安寧些。
可是他這副要死要活的模樣是怎麽回事,不就是死了個人嗎,至于這麽難過嗎!
從來唯我獨尊,不知道體諒他人為何物的無尚神君,見貝耘天如此難過,他那鐵石般的心腸,根本無法理會這份疼痛,只是覺得無法理解,且受此影響,胸中憋悶而不得其中要領。
真是不可理喻!
皺着眉,看着貝耘天梨花帶淚的小臉,無尚神君猛然站起身來,吓得兩位仙娥一驚,正想着神君終于要大發神威了,卻不想他又回到了屋中,把房門關的震天響,就沒有動靜了。
見此情景,兩位仙娥都松了口氣,總算是又回去睡覺了,然後便拿出那一方虛境來,繼續瞧着裏面的小可愛,嘻嘻逗弄,樂得沒心沒肺。
一路辛苦,終于到了目的地的一行人,見離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還有些時候,便找了家客棧,打算好好梳洗一番,再鬥志昂揚地去商讨滅魔大計。
“小二诶,有什麽好吃的盡管上”
“好嘞”一聲清脆應和,店小二瞧着他們的眼神都閃起了光點,樂呵呵地跑去吩咐廚房多準備些好吃的了。
不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的好菜。
“小兄弟,你就吃點吧”夾着一筷子雞塊,伸到貝耘天面前,但是一路上也就偶爾喝幾口水,補充一下流失的水分的貝耘天,當真是一點食欲都沒有,木然地搖了搖頭。
其他人見這小兄弟對着如此一桌美味佳肴,都毫無興趣吃上一口,也都默默搖頭,不知道該拿這個越來越消瘦的少年如何是好。
“喲,客人您……”眼角瞥見一人進來,店小二連忙熱情地轉過頭,準備迎上去,卻在看見那人的容顏時,整個人僵在了原地,手裏的酒壺哐當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不止他,其他見到那人的客人,無論男女老少,皆是一臉癡呆,瞪大了眼,舍不得将目光從那人臉上移開一寸。
把自己的頭發、眉毛和眼睛的銀色流光隐去,全都化作與一般人無二的黑色毛發的無尚神君,寒凝着一張臉,走進客棧。
客棧外面跟着無尚神君,尾随而來的癡傻衆人,全都扒在門口,望着裏面那颠倒衆生的男子,咕咚咕咚咽着口水。
這世間怎能有如此絕色!
就算他的胸前一片平坦,也無法阻止衆人,被那無法用世間任何形容詞來描摹的姿色所傾倒。都恨不得把人打暈了捆回家裏,好好圈養起來,然後想幹嘛,就幹嘛。可是那人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卻讓他們不敢造次,總覺得一旦他們這樣做了,下場會非常凄慘。
貝耘天那一桌人,除了某個對外界已經一無所知的人,其他人也都盯着無尚神君的臉發呆。
那姿容……怎麽還沒被魔教的人給抓走啊!心裏面邊欣賞,邊為這名男子的未來擔憂,本就打算着讨伐魔教妖人的一行人,現在更是多了一股子豪雲壯志在胸中,這樣的美人,他們一定會好好守護,不讓他被那可惡的教主染指,清白不保的。
對于那些熱切的目光全都不在意的無尚神君,鎮定自若的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輕啜一口,眉頭微皺。
這下界的茶水果然無法入口。
印象中很是平常的一杯茶,在恢複了所有記憶的無尚神君眼中,簡直就是在荼毒他味蕾的垃圾。
“這……這位客官,請問您要點些什麽”店小二紅着臉走過來問道。
“不用”對于其他食物完全不報任何期待的神君冷硬拒絕道。
“……我們有幾樣招牌菜很不錯的”美人的聲音雖然動聽,可是看樣子,脾氣好像不太好啊。
“不用”不悅地轉過頭,盯了店小二一眼,那高高在上的氣勢吓得店小二心中一抖,也就沒再多問什麽,乖乖地退下了。
衆人見美人如此高冷,心下都在暗自盤算着,到底該怎樣贏得美人的芳心,或者……還是就那麽打暈了帶回去,簡單幹脆!
無尚神君閉目眼神,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此刻的他,看上去冷漠地不願意任何人來打擾,可是他心裏的焦躁,卻只有他自己明白。
作為萬千世界最強大的存在,來去一個小世界,對他而言是輕輕松松的事,只不過這樣做就少了許多趣味,所以這一次,是他真正意義上的來到下界,而他會如此,全都是為了此刻那個正哭得抽抽搭搭,形象全無,眼睛腫的沒法看,鼻涕一絲一絲往下淌的大傻瓜貝耘天。
他怎麽就這麽想不開,非要下來呢!
為自己不明的思緒所擾,那些記憶現在已經全部被吸收了,但是他的心情卻是越來越差。
吃完了飯,打算去樓上休息的一行人,拉着貝耘天一道上樓。雖然閉着眼,但是對于整個客棧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的無尚神君,見其他人對貝耘天拉拉扯扯,不悅地皺起了眉。
完全沒有留意腳下樓梯的貝耘天,一個不小心,踩空了一級樓梯,無尚神君眉峰微跳,食指輕點一下桌面,那只懸空的腳,自動找到了該是它待着的地方。貝耘天也沒有發現其中異樣,紅着眼眶,木然地上了樓。
知那人已經上去了,無尚神君方才睜開了雙眼,盯着那個樓梯掙紮了許久,才為自己也在這客棧裏要了一個房間。
夜晚的客棧,每個人都安安分分的做着自己現在該做的事,就是吹蠟燭,上床睡覺。
除了兩個人,其他人都非常享受這一天中最安寧的時刻。
貝耘天抱着小木人,躺在床上,旁邊睡着的人,打着呼嚕,嘴裏還時不時說幾句夢話,翻了個身,把手腳壓在貝耘天的身上,沉沉的,但是睡在床裏側的貝耘天,只顧着盯着手裏的木頭人發呆,一點把人挪開的意思都沒有。
住在同一家客棧的無尚神君,本來對于貝耘天目前與人同床共枕的狀況就已經很不滿意了,現在那人這一壓,額上青筋跳動,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麽。
這無數的輪回轉世,他又不是沒有過伴,可是那些人直到自己醒來,曾經的唏噓,也就煙消雲散了,對于遠在上界的他而言,那些微不足道的情感簡直可笑。
短短一世,糾結在那些痛苦情愛中,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他現在真的是很不明白,自己對那個白癡到底為什麽這麽放不下。
不過,不管那些個緣由,他現在的心情非常不爽卻是真真切切的,而且他也很明白自己這麽不爽的原因在哪裏。
手指一個跳動,那床上壓着貝耘天的壯漢,嘩的一下滾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幸好那人睡得沉,身上的肉也厚,翻了幾個身,就又睡過去了。
見貝耘天身邊的位置空了出來,無尚神君的惡劣心情終于得到了些許平複。而後他又施了個小咒語,讓好幾天都沒有睡過飽覺的貝耘天,沉沉睡去。
做完了這些,無尚神君的唇角不自覺地彎彎勾起,微微漾起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