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在村幹部面前自信又沉穩的顧一輝回到家裏後卻直接奔向竈房,雙手從後面攔住正在做菜的張思樂,把腦袋埋在她肩窩裏,委委屈屈,“門牙那倆煞筆真讨厭,整這一出事浪費我時間,肚子都餓扁了,胃都要萎縮了。”
張思樂卻因他說話的鼻息落在肩窩裏有些癢轉身推開了他一下,在顧一輝控訴的小眼神還沒起來時趕緊順毛,夾了一筷子剛炒好的菜塞到他嘴巴,“好吃吧?我們家小灰灰真是辛苦了,馬上就喂飽你肚子。”
“還是門牙最好,再來一口,啊~”
“咳咳咳!”坐在矮凳上燒火的梁曉雪翻了個白眼,拿着劈好的柴火在地上用力敲了敲,“請注意一下公共場合啊!”
“是啊,真是沒眼看。”後頭走來的紀燕珊附和,一臉嫌棄地看向顧一輝,“娘兒唧唧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嘿你這莽夫你說啥?唧唧?你個大姑娘的,說這話也嫌不害臊嗎?你太污了我不想跟你說話。”
只是随手用了修飾詞卻被誤解成那和諧意思的紀燕珊立馬炸毛,快兩步跳起來擡起手,“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我告訴你我這一巴掌下去你可能要死啊。”
顧一輝蹿地躲在張思樂身後,然後才挑釁笑了笑,“我好怕啊莽夫。”
“你!你有本事別躲,快出來,躲在女人身後算啥事?”
“我樂意,我女朋友我愛躲就躲,咋地?”
“你……”
“得了你倆,快停下,菜好了趕緊端出去。”張思樂被他們兩個弄得眼暈,趕緊制止道。
餓了的兩人這才停止。
吃過遲來的午飯,五個人沒有像以往那樣午睡,而是坐在一塊兒商量接下去要怎麽做。
之前将來巡邏的兩個人攔住是為了不讓他們在交公糧上插手,這次沒攔住,一方面是因為疏忽,另一方面也是覺得遲早要面對的,不可能每一次都弄出意外讓那些人進不來,這樣的話會太過引人注目。
為了以後村子保持低調,悶聲發展,這一次這兩個人一定要完美解決,不能讓他們回去胡說八道,引來上面的注目,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回去做一個普通的報告,只要證明下坎山村只是個貧窮落後,卻又不熟最扯後退的平凡村子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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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如何讓他們乖乖聽話這樣做,其實顧一輝把鎮上打聽到的消息傳回來之後,他們就商量了大概章程。
這兩個人在鎮上沒有背景,也沒混子那種狠勁,反而是個外強中幹只敢扯着別人大旗幹事的人,膽子不大,也沒怎麽上個學,認得字但會寫的不多,嚴格來說跟文盲差別不大,頂多就比農村完全沒有受過教育的好。
要對付這種人,最簡單又不落把柄的辦法,用封*迷信,或者說裝神弄鬼那一套還是比較靠譜。
什麽時候辦這種事最好?當然是天黑了,越是晚上那種氛圍就能體現,就跟看鬼片一樣,大白天和大晚上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樣的,這就是為什麽要把他們兩個關在村委會雜物房那邊的原因,拖拖時間。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也是為了搓搓他們的銳氣,讓他們知道下坎山這邊确實是窮山惡水出刁民,民風彪悍得很,要學會怕才成。
至于如何裝神弄鬼,這就是他們今天中午要仔細探讨的問題了。
上一次回來只說了個大概,細節還是需要商量推敲一下的,比如怎麽樣做才能不穿幫,更有效果一點。
這大概跟演戲沒什麽不同,就是題材比較挑戰心理素質了些。好在之前他們在深山裏生活過一年,心理素質也強上了許多,不會說大晚上到寂靜無人的山路上就害怕。
而且看鬼片跟演鬼片的差別總是比較大的,因此作為演員的他們應該不用擔心吓自己的問題。
還有服裝上面,白衣跟紅衣的效果是最好的,鄒茜玲扒拉了一下她的空間,找到了可以用的道具服裝。
那就是劇本上,再商量一下基本沒問題。
鄒茜玲雖然是寫小說的,但是沒寫過恐怖鬼故事題材的,因此最後的劇情內容反倒是梁曉雪這個外表文靜的乖乖女來寫。
身為醫學院的學生,每年總能聽到那麽幾個流傳下來的鬼故事,什麽手術臺、停屍間啊,梁曉雪表示改造利用一下沒問題。
剩下四人投以複雜目光:還是一如既往外表文弱內心強大啊,這反差真是六六六的。
——
村委會雜物間內,趙孫兩位辦事員蹲坐在地上饑腸辘辘,說好的讓他們坐一下呢?一張凳子都沒!說好的很快就會把飯帶來呢?連個紅薯都沒看見!說好的會回來談話呢?人呢?這都等多久了?!
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的心理活動從一開始的‘麻袋等出去一定要弄死這個村的人’到‘怎麽這麽久還不來都餓死了!’再到‘媽呀不會這村裏的人真想把他們關一輩子吧?民風沒這麽彪悍吧’
兩人面面相觑,腦袋裏都不敢想回去後要怎麽怎麽樣算賬了,而是在想究竟啥時候來放他們出去。
後悔啊真是後悔,為什麽要來這個村子找茬?好好地走一遍過場再吃個午飯走不好嗎?
害怕啊也是真的害怕,就沖中午那群村民拿着扁擔扛着鋤頭舉着鞋底的樣子,就見得這村子的人是真大膽啊,沒準還真的會把他們關死在這兒。
怎麽辦?
兩個人都不知道啊,還沒遇到過這情形,誰踏馬知道怎麽辦?
“要不,你去喊喊看看有沒有人?”趙辦事員打破沉默道。
孫辦事員摸了摸餓的直叫的肚子,點點頭,扶着牆壁起來,腳蹲久了還有點麻,得緩緩。好一會才扶着牆挪着麻痹的雙腳走到緊閉的木門後,清清嗓子對外面喊,“有,有人不?來個人啊,大叔,大哥,大……”
話還沒說完,身後又傳來打斷的聲音,“喊什麽喊!”
轉過臉,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嗓門,還是熟悉的兇神惡煞的臉。
呸!他們才不想熟悉。
孫辦事員努力露出個讨好的笑容,對着小窗戶口外的臉道,“這位叔,我就是想問問你們啥時候有空啊?能開飯嗎?”
“開飯個頭開飯,老祖宗們還沒開飯,你們就想吃了?想得美,等拜完祖宗再說。”
祭拜祖宗?別說是孫辦事員了,就是比較有腦子一點的趙辦事員都沒立馬反應過來,這不是清明又不是過年,拜什麽祖宗?而且現在對這類燒香祭祖活動是斥為封*迷信的,鎮上就沒幾個敢這樣做的,這鄉下農村是聽說還在進行,可也是在特定節日悄摸進行,都不敢讓人發現的。
因而這兇神惡煞的男人一說祭拜祖宗,這兩個人可不是沒反應過來嗎?
趙辦事員扶着牆根起來,下意識想要訓話,卻想起自己的處境,是了,這兒的人連他們這些辦事員都敢打敢抓敢關禁閉了,搞個祭拜祖宗的活動又有什麽不敢呢?說了有啥用?沒準還得挨一頓罵。
頓時噤了聲。
“那我們啥時候能出去?”
“等着吧,哼。”兇神惡煞的男人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從小窗戶口消失了,叫了幾聲都沒反應。
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差點絕望,能不能給個準話?要殺要刮早點說啊,別吊着。不對,還是別殺別刮了,他們膽小,留他們一條命吧。
兩個人為了避免往不好的地方想,又聊起那個祭祖來。
“你說這時候他們祭祖做什麽?”
“我哪知道。”
“……”
“不會是這裏的風俗,在把我們咔擦掉之前請個神吧?”孫辦事員還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了。
趙辦事員直接給了他一巴掌,“去你的烏鴉嘴!這是新社會,殺人是犯法的。”
“可是不說窮鄉僻壤出刁民嗎?把我們咔擦了再燒成灰埋了,整村人都是兇手,誰也不會告發誰,那就沒人知道他們殺人了啊。”
“閉嘴閉嘴閉嘴!”趙辦事員狠狠又給了孫辦事員幾巴掌,似乎想要把他說的話打回肚子裏去。
孫辦事員挨了幾下也反手,“MD你打我幹嘛?我不是就是說說嗎?”
“你看你說的像話嗎?”
兩人又是對罵又是打的,好一會都因為肚子餓而沒力氣松了手,這一停下來雜物間就顯得格外安靜,還有點兒陰涼,仿佛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在一樣,而外頭的天色又慢慢地暗了下來,很快就要進入夜晚了。
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心裏泛起涼意,媽呀這感覺怎麽這麽吓人呢?
“吱呀~”
“啊!”突然的聲響讓兩個人齊齊尖叫起來。
剛把門打開的顧一輝一臉鎮定,內心卻是MMP,不帶這麽吓人的。
“兩位這是幹嘛呢?”
聽到是顧一輝的聲音,這兩人才齊齊松口氣,因驚吓而緊繃起來的神經一下子松了,腿一軟就沒骨頭似的跌坐在地上。
顧一輝:真慫。
臉上卻是笑嘻嘻地招呼他們,“兩位辦事員不用行這麽大禮,我就來給你送個飯再談一談而已,出來外面談吧,天黑了咱早談完早了事啊。”
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這才注意到顧一輝手上兩個大海碗,上面盛着紅薯飯,還有兩片肉,餓了一天肚子的兩個人此時被食物激出了力氣,立馬從地上站起來一人搶過一個碗,看都沒看直接拿着筷子往嘴裏扒拉。
那狼吞虎咽的模樣活像餓死鬼投胎,站着就開吃了。
吃了大半海碗飯下肚子的趙辦事員總算覺得活了過來,這才分出心思去看顧一輝,只見他看着他們兩個,臉上露着溫和的笑容,半點沒有因為不雅的吃相而嫌棄。
但是對着這書生氣質般的樣子,趙辦事員卻難得地生出自我嫌棄的想法,好像在他面前自己的醜惡都被襯托,這一刻自己才像偏遠山區的窮泥腿子,而面前這個是個有文化的城裏人。
趙辦事員用手肘推了下還在埋頭狼吞虎咽的孫辦事員,“到旁邊坐着吃去。”
孫辦事員被推了一下,這才停止瘋狂往嘴裏扒飯的行為,坐到村委會雜物外間的木凳木桌上。
“不好意思啊下午事多這才有時間來跟兩位談,兩位先吃飯,吃飯咱再談談。”顧一輝請他們坐好之後,這才開口道歉。
大概是肚裏有了食物,顧一輝的态度又很溫和,孫辦事員那被吓出來的害怕又消失了,沒給好臉色地哼了一句,低頭繼續把飯吃了,然後才一臉欠揍樣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們下午把我們關起來這行為是犯法的?要是我回去報案那公安是……”
“閉嘴!”趙辦事員可沒孫辦事員那麽蠢,人家剛溫和點就不知道東西了,沒看見那門口還站在幾個壯小夥子嗎?連那個兇神惡煞的大叔都在,還這麽威脅人家,真踏馬是腦抽了。趙辦事員再次覺得自己跟這個沒腦子的搭檔是三生不幸。
孫辦事員不滿了,還想說什麽,被趙辦事員狠狠踩了一下腳,示意他看外頭,看見外頭的情況之後,這才把剛才的嚣張收起來,立馬換上賠笑的笑臉,“對不住啊小哥,我剛剛開個玩笑呢。”
“沒事,我知道你開玩笑呢。”顧一輝笑容不變,“不過接下來我們應該談正事了,談正事的時候孫辦事員還是不要開玩笑的好,不然容易引起誤會,我們村的人不是每一個都像我聽得懂笑話的,就拿外頭站着那個面相最兇的大叔來說,他這人古板,脾氣還暴躁,你還是不要說什麽玩笑話讓他誤會好,免得待會場面不好看。”
“哎是是是是。”不是還能咋辦,他也是欺善怕惡的啊。
“你們村長和支書呢?怎麽就你來談?”趙辦事員問了句。
“他們還在拜祖宗呢,我怕天晚了你們回不去,這才先來跟你們談談的。”
“拜拜祖宗啊,你們村還真是特別呢。”特別大膽,敢頂風作案!
“是啊,我們村子有什麽重大事情都要拜拜祖宗,好祈求祖宗指引保佑。就像這一次,我們也問了祖宗要怎麽對待兩位辦事員,才能讓辦事員回去後不記我們的過,不亂說話,好好地向上頭報備,讓上頭知道我們是個思想進步的努力村子,雖然貧窮,但是一直心系國家,努力耕作,養活自己,不給國家添麻煩。”
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呵,就你們村還思想進步?誰信啊!
“那問的怎麽樣啊?”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其實都不是特別迷信鬼神那一套的人,因為在鎮上生活基本沒怎麽拜過祖宗,而且這幾年一直忙着鬥地主都富戶各種活動,都很久沒有接觸過封建迷信那一套了。
顧一輝見他們的表情也知道他們不是很以為是,畢竟年紀還沒上去又不是在農村生活,環境不一樣,就不會像鄉下人這麽迷信。但是他不在意,繼續盯着溫和的笑臉誠懇道,“我們祖宗說了,把祭拜過他們的飯給你們吃下,然後他們就能夠親自跟你們談話了。”
“!!!這飯是祭拜過死人的?”
“什麽死人?!那是祖先,嘴巴放幹淨點!”勝子叔聽了一耳朵立馬又兇起臉。
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立馬賠笑,“是是是,是祖先,對不住啊說錯話了。”心裏卻在想MD,他們竟然吃了祭拜死人的飯,心裏厭惡得不行,還有點毛毛的感覺。
“是啊,剛剛上面還沾了點香灰,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就被你們搶過去吃了。不過也不要在意,吃下去更加有利于晚上祖宗們給你們托夢。”顧一輝笑得一臉純良。
“托夢?嘁!”孫辦事員壓下心底的怪異感覺,強行壯膽表示不屑。
顧一輝也不惱,“你們也不要不相信,我們下坎山村的祖宗是很靈的。比如你們兩位名字就是祖宗顯靈告訴的,不然我們也不會沒問就知道你們是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是吧?”
聞言兩位辦事員這才回想起來,好像從頭到尾他們就沒有說話他們姓什麽名什麽,臉上的表情有點兒裂。
顧一輝卻繼續說,“不僅是名字,祖宗們還把你們的身份背景也說個遍。”接着顧一輝就開始半仙道士似的将他們倆的身份來歷家裏幾口人怎麽當上這辦事員的還曾經幹過什麽壞事都說了個遍,其中還有一點些是非常隐私的。
——
越發昏暗的天色,山道上,趙辦事員和孫辦事員臉上玄幻般驚吓的表情還沒能完全收回來。
“這,那,那小子說的是騙我們的吧?”孫辦事員環顧了下四周,安靜的似乎連風聲都沒。
趙辦事員沒有回答,腦海裏還想着剛剛顧一輝說的那些話,怎麽可能呢?明明很多消息連他婆娘都不知道,這個窮山僻壤的小子怎麽可能會知道?
難道真是……
不不不,趙辦事員猛地搖下頭,想要将那可怕的想法趕跑,“肯定是騙人的!走走走,沒看見天都要黑了嗎?趕緊回家去!”
“哦哦哦。”孫辦事員用力踩了踩自行車,想要趕緊逃離這個彪悍又詭異的村子,永遠不要再想起顧一輝說的那些封*迷信的話。
然而,沒多久,他們就會知道比起接下去看見的經歷過的一切,顧一輝說的話真不可怕。
當天晚上,在下坎山村返回鎮上的山路上,天色昏暗,月光微弱,他們遇到了這二三十年,不,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啊啊啊!撞鬼啦!!!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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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終于趕在零點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