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姑娘, 船快到岸了,琏二爺來叫了。”黛玉腦子裏剛理出個思路來,覺得時間好像也沒過去幾分鐘, 雪雁就到床邊喊自己起床了。

咕嚕嚕……

哎喲,好尴尬呀。

腦力活動太消耗能量了,之前吃的一碗粥和一碗糖水, 早都消化了, 黛玉才剛一有動作, 加速了胃腸蠕動,這不, 肚子咕咕叫了。

“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現成的給姑娘拿些來墊墊。”雪雁還是個小丫頭, 辦事不牢, 一聽黛玉肚子響, 也不先把自家小姐伺候着起了, 整理好了再出去,或者喊紫鵑來幫忙, 直接松開扶着黛玉起身的手, 風風火火的就跑了。

……

黛玉直搖頭, 這孩子!

倒是沒有啥生氣的意思, 這麽大點兒的丫頭, 能懂什麽?比自家的小重孫子還小呢。要是老秦頭能有個這麽乖巧的女兒或者孫女, 不樂瘋了才怪呢。

當初老爹是怎麽想的呢?只給她帶了一個老奶媽子,一個這樣當不得用的小丫頭跟着?雖然賈母肯定會給安排人伺候,可那新人, 能趕上自家用慣了的貼心?自家能有兩三百萬銀子的家底被賈府給貪了,也不是連幾個仆從都請不起的人家呀!

哎喲說起來這個事兒,更氣呀!上上輩子的時候,自個兒傻不拉叽的,以為吃喝拉撒全仰仗賈府管着,自個兒就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可憐兒,那叫一個自卑,敏感,自尊心強的人,在這麽個環境下面,能不郁悶?身體能沒影響?還跟寶姐姐感慨呢,自家窮得除了書,啥也沒有了。

簡直太傻了。

這就是清高,不谙世事的壞處了。自己的家底兒都讓人家騙了去了。

上輩子看書,年輕的時候看,還沒想到這一關節,只顧着跟那塊石頭生氣失望,對兩府的人絕望,跟自己個兒生氣,還有可憐那些個如花似玉結局可悲的姑娘們了。

後來自己演自己的時候吧,光顧着适應拍戲的工作去了,演戲都是下意識的憑天賦演的,談不上啥演技,更沒有機會往深了想了。

還是後來歲數大了,退休以後,又把書本拿起來研究。幾十年打經濟官司的經驗,加上各種評論資料,特別是網上的一些歪評,很刺激腦洞的。她才意識到,就憑賈家,怎麽可能修得起大觀園。

她還特意好好的算了算賬,就算是私下裏找薛家拉過贊助,找賈氏一族拉過贊助,寧府也出錢出力。大頭肯定還是榮國府來攤的,還要被各種管事一層一層的貪下去,要修成那麽精致的大觀園,榮國府不拿出來兩百萬兩銀子,休想完成。可他們哪裏還有那些個銀子?族長又不是他們這一邊兒,也沒權力賣族産吧?就算他們賣了自家的田地鋪子,那也不值那麽些的。何況還得留着點兒以後的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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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算去,再加上賈琏後面沒錢的時候,念叨着再發一個三兩百萬的財就好了。合理推測一下,也能想到,那三兩百萬的財是發在哪裏的了。

這就很惡心人了。

也越發顯得王夫人那佛口蛇心,真不是白來的。也不光是她了,上位的幾個管家的主子們,誰心裏沒有數兒?老太太心裏都沒數兒?一邊花着她家的錢,還在一邊兒嫌棄她白吃白住,也真是讓人沒法兒說啥了。

心裏事兒裝得一件又一件,船行得卻是不慢。雪雁去了半天,從廚裏找了盤金絲卷回來,快到家了,廚房都沒準備啥吃的了。這還是上一頓賈琏沒吃剩下的。餓急了的人,也就不挑那個了,吃吧。

剛吃完,沒多久,遠遠的就能聽到碼頭上的喧嚣聲了。不愧是騎鶴下揚州,富甲天下的地方呀,還是記憶裏那樣的繁華。

黛玉聽着那些嘈雜的聲音,就覺得心情都舒暢了,以前老覺得鬧得慌,總喜歡在冷清安靜的地方看看書彈彈琴什麽的,現在可不是了。熱熱鬧鬧的,多好啊。有人氣兒,聽着就覺得有生命力,許是歲數大了之後,跟老秦頭的身邊一直都圍着太多的淘小子了,脾氣都練出來了。現在的她,就喜歡這麽熱熱鬧鬧的。

船近岸,紫鵑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好,只等着家裏來接的粗使婆子來搬就行了。早有下人乘着快船回家送信兒了,岸上肯定有自家的下人在等着的。

“與你家姑娘說一聲,咱們可能要等一會兒才能靠岸了。”賈琏的聲音又從外面傳進來。

“琏二哥,岸上出什麽事了嗎?家裏沒有收到信來人接嗎?還是爹爹……”黛玉就出聲,自己個兒的親表哥,她現在年紀又這麽小,在賈府的時候也是常見的,哪來的那麽些計較,船都到了不讓靠岸是怎麽回事兒?她能不問問嘛。

“妹妹別擔心,姑父的身體好着呢,來接的人也都到了。只是這會子守邊大将軍要進城,他們的船馬上就到了,碼頭上設了禁,往來船只一律不得通行。咱們得等上一會兒了。”賈琏聲音很是平靜,一點兒也沒有給人讓位,失了富貴公子派頭的郁悶。

“好……”黛玉嘴上答應着,轉身又回到窗邊坐下了,碼頭上來來往往的船只多了去了,這會兒都堵在一塊兒,給那什麽将軍讓路,他們的船剛來,還在最外圈,窗口正對着河上。

往外一望,就能看到沒多遠的地方,正駛過來一列船隊,前面兩艘開路的小艇,上面站着滿滿的兵丁,打着旗幟,後來接着就是一艘絕不是這個時代應該有的規模的巨大的戰船改造的樓船,之所以說是戰船改造的,是那船側的炮口都還在呢。

大船的後面,還有十餘艘中型戰船,這些就是真真正正的戰船了,甲板上有帆,船側有炮,造型也都是以實戰為準。

老秦頭兒是個重度軍迷,最愛好這些個東西,黛玉跟着,耳濡目染的,不說懂吧,看明白個大概齊還是可以的。

這陣勢,也太嚣張了吧?

守邊大将軍?那是誰?

黛玉想破了腦子,也想不出,紅樓世界裏有這麽個人物嗎?沒有吧?影兒都沒出現過。

但是聽賈琏那意思,分明又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啥情況啊?

還有啊,不是都說紅樓夢裏面的皇帝是影射雍正的嗎?那麽龜毛的人,能忍得了有人跟他這麽狂?

當然,世界這麽大,紅樓的世界也是按着明清時期的地圖架空的,這麽大的地方,這麽老些個人,紅樓才寫了多少,不可以全都涵蓋的,有她不知道的,沒聽過的,也正常。

只是,上上輩子回揚州的時候,可沒有這些事啊!

這才是重點吧。

“紫鵑,雪雁,你們聽說過守邊大将軍嗎?知道他是誰嗎?”不懂當然就得問了,黛玉先問身邊的兩個。

“沒聽過。”兩臉懵逼,直搖頭,都沒聽過。

“去請琏二哥進來,我問問他。”這個事兒不鬧明白了,心裏沒底呀,便讓紫鵑去叫人。

話剛說完,頭才又轉回河上,去看那船隊。就見那最大的樓船船頭上,站着幾個人,中間的一個穿着一身銀盔銀甲,特別挺拔的那個身影,怎麽就那麽眼熟呢?

黛玉的眼睛就轉不動了,盯着那個将領一直看一直看。

船離得越來越近了,人影也越來越清晰,那人的樣子也就看得越來越清楚了。

絕對不會認錯的,這身形,明明就是老秦頭兒年輕時候的樣子。黛玉的眼淚又跑出來,可馬上就被她擦幹淨,還沒看清楚臉呢,怎麽可以流眼淚,都擋着她的視線了。

沒有人會認錯陪着自己過了百十年的伴侶的,她又不是傻的。哪怕還是看不清臉,那身型,她也不會認錯。

可心裏面又那麽害怕,到底是不是他呢?自己可是魂穿回來的,那這個跟老秦頭兒一模一樣的身體,真的就是他嗎?

別着急,別着急,再看看,再看看。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黛玉甚至能看到那人與身邊的軍官說了些什麽,還拿手指着碼頭上這些船的方向。

又近了,再近一點。

終于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了,謝天謝地她的眼睛不近視,看得清清楚楚。

呃……

這個臉,是老秦頭沒錯。

不過她可沒見過這麽年輕的老秦頭兒。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都二十多了。

這個臉,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的。

所以,他肯定不是守邊大将軍,能闖下這麽大的威望的将軍,絕不會是一朝一夕,他就算出生就打仗,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年輕的小将軍原本看着碼頭,突然轉了下頭,正對着黛玉的方面看過來,兩人來了個對眼兒。

那這就不會錯了。

眼神對得上,就是他。

黛玉的心噗通一下,就落了地,任由眼淚往下流,嘴上卻是揚起了大大的笑容。身後傳來開倉門的聲音,迅速的把眼淚擦幹淨,放下了窗簾,轉身回去了。

确認過眼神,是對的人了,那她就不用擔心了。連原來還想着怎麽說服老爹不回賈府的事兒都不用想了,老秦頭兒會給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妹妹可是有事問我?”賈琏進來就問,雪雁找他只說姑娘找,也沒說啥事兒。

“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守邊大将軍的名字,那船隊的陣勢又那麽大,想問問琏二哥,他們是什麽人呀?”十歲少女的好奇該是什麽樣子的?黛玉努力回想外甥女們小時候的樣子。身邊兒兩個丫鬟也是一臉的好奇,都還是小孩兒嘛。

“你們不知道也不奇怪。這守邊大将軍秦觀魚,原本世代居住在東海上的一處叫做蚌鶴島的小島上,近兩朝,海上貿易發展得快,不光是跑海貿的商家多了,那海盜也越來越多,那蚌鶴島的漁民,也組成了船隊,做海貿,後來更是發展成了東海上最大的海貿商人,家大業大,連海盜都不敢惹他們。秦觀魚就是這一輩的秦家家主,那守邊大将軍只是朝廷給的名號,沒有品級,沒有饷銀,就是個稱呼而已。嚴格說起來,那位秦将軍,只能算是聽調不聽宣。也就是咱們聖人陛下英明,登位後為保海上安全,派了一隊又一隊的說客去蚌鶴島招安,起初都沒有成功。後來還是忠順王爺親自出馬,才說服了秦觀魚歸順朝庭。但也只是同意蚌鶴島挂咱們國的旗號。不納貢不朝拜,聽調不聽宣。算是獨懸海外的小小獨立王國了。”賈琏當官不行,身上的官位還是捐來的,也沒有實職,做買賣水平一般,但是辦事能力可以的,又最喜歡聽這些市井八卦,常在外面跑,跟前面兒的那些個洋貨鋪子也都熟,但凡是跑海貿的,那都恨不得把秦觀魚當活祖宗供起來,時常當傳說一樣說秦家的故事。聽得不要太多。

“那這怎麽上岸來揚州了呢?”黛玉就追問,老秦頭兒果然是老秦頭兒啊,這輩子也這麽會投胎,找的地方可真夠好的了,軍隊夠不着,海盜惹不起,他們自己倒是黑白兩頭吃,利益大大滴。

“說是島上的教書先生太少,秦家的小公子要進京去國子監讀書。秦将軍親自來送小公子上岸,聽說那船上整整帶了一船的珍寶要獻給兩位聖人呢。看那吃水量,想來是不假的。”琏二哥只對錢的事兒,特別的敏感,一說起金銀財寶來,眼睛都放光,赤果果的就是對有錢的土豪的羨慕。

“那不就是人質?”黛玉下意識的就說了一句。

“噓,可不能這麽說!”賈琏吓了一跳,這事兒咋能說出來呢,就算你心裏清楚,也不能說呀。

其實他也是這麽想的,要不然,都說蚌鶴島富可敵國了,江南文風鼎盛,啥樣兒的教書先生請不到?非得上國子監去讀書去?估計老百姓們都是這麽想的吧。

“那面可是巡鹽使林老爺家的船嗎?”兩人正說話呢,一聲特別宏亮的喊聲從外面傳過來,聽着也就是船挨着船的距離。

媽呀,賈琏當時臉色就變了,不會是林妹妹剛剛那一嗓子,讓人家聽到了吧?連皇帝都不怕的人家,他這樣兒的,可惹不起來。

“正是。軍爺有何貴幹?”馬上起身往外走,下人們倒是先接了話兒。

“我們少爺說,林老爺是讀書的前輩,他很是仰慕,正想改日去拜訪請教,哪能讓林家的船在這裏等,請你們一起上岸呢。”那軍官操着有些奇怪的方言與現身的賈琏說道,稱呼禮儀什麽的,馬馬虎虎,并不精致。

“多謝秦公子。”賈琏一聽,這事兒得接着呀。多好的裝逼機會呀,以後回到京裏,這可是夠他吹一輩子的牛了,怎麽滴?哥們兒就是這麽牛逼,守邊大将軍送獨子進京,咱一樣兒不用回避,還得被請着同行。

黛玉在船倉裏聽着,就笑。

這是要借着賈琏的口跟老爹表達善意呢,還沒上岸呢,就知道抓住一切機會讨好老丈人了。

“小姐,您終于回來啦,路上辛苦了。”林家的老管家福伯一看到自家船靠岸,一腳就踏上了船,先到倉裏給黛玉見禮,後面跟着小厮,把小轎擡到倉口,等着黛玉上轎,世家大小姐,是不可能自己下船的。

“福伯,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爹爹還好嗎?”真的是好久好久不見了呢,一百多年了。黛玉看着福伯都覺得老親切了。都說十個管家裏,有八個叫福伯的,她家這個福伯,也是從小跟着老爹長大的,家生子,本本份份,忠心耿耿,跟賈府那些個吃裏扒外喝主子血的蛆蟲可不一樣的。

“好好好,好着呢。老爺一聽說小姐的船到了,都能起身下床了,我看用不上幾天,就能好了。”福伯臉上的褶子都笑出來,眼睛裏還帶着淚花兒。

船上不是敘舊的地方,還好些個船都排着隊等靠岸呢。只是稍微寒暄兩句,兩人便也不再說。

黛玉上了小轎,到了岸上,又換馬車,直奔林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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