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随後,一行四人依照計劃,直奔接應他們的快艇所藏匿的那片荒灘。一路暢通無阻,極是順遂,令訾澹反而有些忐忑。當數度下密道,熟谙地形,在前開路的翟榆臨近出口,卻生生被一把冰冷的□□逼回密道,訾澹心中不祥的預感,終是應驗。
“你到底想做什麽?”
凝睇半小時前還笑若春風,此間卻是面無表情,堵在門口,令他們進退維谷的男子,五味雜陳,委實不明這個學長到底意欲何為?既已刻意安排,将那等機密圖紙放在顯眼的位置,借翟榆之手,轉交自己。緣何又在關鍵時刻出現,給他們添堵?當何若察覺門外沒有其他人,只有懷深單刀赴會,局面逆轉,更加想不明白學長此舉,意義何在?
“你管他想做什麽!”
何若可懶得理會他們讀書人的彎彎繞繞。翟榆亦覺機不可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故而躬身,迅雷不及掩耳,欲奪懷深手上的殺器反制。卻不想那看似文弱的青年,實則身手了得。知其空手道黑帶三段、不容小觑的訾澹還未來得及提醒翟榆防備,兩人已然纏鬥到一處,不分軒轾。眼看過了約定時間,酣鬥卻是愈演愈烈,不甚耐煩的賞金獵人不禁蹙眉:“有完沒完!”
腹诽自己找來的幫手,可是按小時計酬的雇傭兵。若是逾時加價,誰知道他們會開出怎樣的條件,讓自己倒賠老婆本。正想将先前主動攬過來背在身上的小姑娘交還給她的小男朋友,有意加入戰局,卻瞥見臨門一腳、殺了個回馬槍的年輕博士扣住奪槍後、見好就收的翟榆,使力扭打間,猝不及防,一聲悶響。不知是誰扣動扳機,又或許是打鬥間,擦槍走火。總之博士身前血花四濺,正中要害。怔愕,當真鬧出人命了?翟榆亦是始料未及,不知所措。惟有重傷之人,神情異常平靜。
這樣也好……
哂笑。如此這般,也算對得住當年對恩師的承諾。對得住犧牲一人濟蒼生的所謂大義。甚至對得住不曾宣之于口,暗自希冀名垂青史,愈發膨脹,迷失在難填欲壑中的野心。不過……
側眸,望向訾澹背後瑟瑟發抖的小女孩。每當夜闌人靜,良知便會拷問自己,「Chaos」的父母十惡不赦,但這呱呱墜地,即被囚禁,生來背負世人渴求長生的希冀,定期接受藥物試驗,生不如死的小姑娘,何罪之有?
回想一些同仁不無諷刺,道她命不好,就當父債子償,委實不能茍同。但研發成功在即,親手打開那扇禁忌之門的心魔,他亦按捺不住。故于行方便的同時,心有不甘。趕在他們之前,先一步來此,考校他們有無能耐,從自己這裏保住「Chaos」——若連區區一個研究人員,都對付不了,還不如現便收手,打道回府。畢竟之後一路,定若修羅場。借此試探,也好徹底斷了自己的狂想,順道将自己摘幹淨。卻沒想到弄巧成拙,最後連命都賠了進去。
苦笑,暗忖此間情形,多半就是老人們所說的是亦因彼,收緣結果。略略自嘲,亦不怪任何人。畢竟他确實折磨過「Chaos」和其他實驗體。手上也不止一條人命。一切,不過是因果報應,咎由自取。
然而,再不能回母國尋親,實為心結。故而竭最後的氣力,攥住翟榆的衣領:“哥哥……”
有意托付未竟的夙願,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晃了晃身子,終是不支,緩緩滑倒在翟榆的臂彎。影影綽綽,好似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軒昂偉岸,娴靜柔婉。難不成,是當年慘死于亂刀之下的生身父母?
不過,父親生前那般正直,可會原諒自己拿無辜之人作伐?當那雙大手如同兒時那般,輕撫他的額發。身體雖是漸漸冰冷,但因着似有若無,久違的那抹溫暖,終是放下所有的心結,如釋重負。嘆息着阖眸,随故人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