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生歡喜
入夜,大順宮圍西華門悄悄打開,一輛皂色馬車被重重士兵護衛着離開皇宮。許典護持,一行人便輕車熟路前往了弘昌館的偏殿之中。
寇連進暗中好奇四周打量,前些時日,上皇也時常出宮,不過甚少帶了他,大部分時候他也不曉得上皇外出是為何事。
此處偏殿四周早已布置妥帖,周顯一下馬車,四周歌曲曼妙之聲頓起。
寇連進哪裏敢詢問,便小心随侍一側。
歌舞之音不斷,只一曲終了卻未曾更換,如此也就到了戌時,天色已然昏暗。那許典魁梧的身軀只矗立在一旁,旁的分毫不管,只寇連進分明瞧見上皇面色愈發晦暗。
果然,又過兩刻鐘,上皇忽将手中酒杯投擲于地。歌舞之時驟停,其餘衆人盡數跪伏于地不敢言語。
半晌,周顯才開口道:“随我走。”
“是。”寇連進趕緊應下,只道上皇要轉回宮中。只是等出了殿門,他見上皇凝眉片刻,卻是朝一旁殿門走去。
寇連進是宮中內侍,輕易不得出宮,只是前些時日他難得随上皇來過一次,知曉此處是南趙那趙小君子一家居住之處。只是那日不曉得為何,趙小君子惹惱了上皇。
好奇之下,寇連進暗中瞧了許典一眼,許典時常外出跟随,怕是知道些。不過許典向來是把沉默的利刃,周顯手指之處,便是他瘋狂屠殺方向。可若是旁的,他向來不摻和。
也因為如此,周顯才放心将皇都城衛所交付在他手中。是以此刻,許典根本不同寇連進對視,寇連進也便得不到分毫信息。
門口自有士兵看守,只周顯才有過去的意圖,許典那兒便叫人過去吩咐了,自是無人敢阻攔。
“你們留在外面,朕一人進去即可。”
“上皇,這恐怕……”寇連進面有憂色。
周顯滅諸國,雖說也屠殺了不少各國餘孽,可總有漏網之魚。其中更是有不少人,想方設法想要取周顯之命。
如今天下才初定,周顯一死,這天下也就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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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便是許典也不贊同。只周顯所做決定,又有何人能夠改變他呢。許典無奈,只得将四周嚴密守衛,護衛重重之下,倒是也安穩幾分。
待大門重新合上,許典也已回轉,這才道:“前些時日上皇出宮,也便是來弘昌館之中。”
寇連進這才恍然大悟。
只明悟之後,寇連進又生出幾分不可思議之意。這般說來,那趙小君子惹惱上皇之後,上皇之後出宮仍舊是來這弘昌館之中?
雖是聽樂曲之聲,可內中之意分明是率先服軟了幾分,只待那趙小君子說些好話,原先惱怒之事也便過去了。
寇連進知曉上皇一統天下之後是如何的帝王威儀,如何的執掌天下權柄,無人敢掠其鋒芒…他竟然服軟了。只是那趙小君子不知如何心思,竟不解其意,怪不得傍晚時分上皇忽然如此憤怒。
寇連進不敢細想,因為便是此時此刻上皇雖瞧着大怒,卻未将那趙小君子投入大牢。這般所作所為一面叫寇連進膽戰心驚,一面也暗自想着明日叫心腹再出宮一趟,多送些名貴物件到此處來。
……
今日,趙瀾用過晚食,又去見了趙斐之後便早早入睡了。只入睡未多久,隔壁樂曲之聲又隐約傳來,到叫他輾轉幾分。
之後迷糊間有些半睡半醒,忽聽房門打開之音。
趙瀾本就未徹底入睡,一下驚醒。才坐起身,便透過紗帳瞧見一人影。趙瀾凝眉,索性披了衣物下床,見果真是韋國璞。
韋國璞今夜身着褐色衣物,他向來是個面容肅然之中,如此瞧來更顯得威嚴幾分。
見趙瀾遲遲未開口,‘韋國璞’也是皺眉。二人沉默了會兒,到底韋國璞想着趙瀾年歲小,不必同他計較。
如此,韋國璞便走到窗前開了窗戶。
今夜月色仍舊皎潔,給屋中增添了幾分光亮。
之後,韋國璞又道:“昨日,我聽聞趙斐呈上了一卷祥瑞之文。”
趙瀾說到底不過一十五歲少年,原先更是富貴安康,未有過半分艱苦經歷。這些時日所遇所見,也是叫他精疲力竭。
上次同韋國璞鬧出幾分不悅,事後趙瀾也是生出幾分擔憂跟悔意的。思來想去,他說的未免太直接,落了對方面子,是以唯恐韋國璞害了他一家,到底韋國璞也是大順之中的高官顯貴。
之後又過幾日,等聽到了樂曲之後,趙瀾便猜測韋國璞對當日之事怕是不氣了。如此,趙瀾松了幾口氣,心想不必擔心韋國璞的報複了。
只是若同他繼續交好,趙瀾仍舊有幾分擔心,這才裝作不知韋國璞是在暗中相邀之意。
可趙瀾也萬萬沒想到,今夜韋國璞會突然來訪,而且分明是示好之意。趙瀾心中也有幾分感觸,這韋國璞畢竟是他來大順之中交好的第一人,相處時到也說的痛快。
再則,這主動示好可是不容易。趙瀾心中都有幾分芥蒂,叫他主動示意心中也是有幾分不甘願的。這韋國璞分明同他老師一般之人,怕是威嚴厲害之人,服軟自然更是難得。
是以此刻見韋國璞示好,趙瀾也不好再說些過分的言語,便略有幾分不自然坐于椅子上道:“葉大夫醫術好,我父能下地之後便去謄抄了,也是下了功夫希望能叫上皇滿意。”
“嗯。”韋國璞應了聲,此刻倒是自然了起來,“我也問了葉桂你的病情,說是好了?”
“無礙了。”
“那就好,只是仍要注意。”
一來一回問答之中,二人間氣氛倒是軟和了下來。只說話間,韋國璞忽道:“前日我上奏了上皇,特意想法子叫上皇同意收斂了明德先生的屍首,上皇同意了。”
趙瀾一愣,之後猛然抓住韋國璞的手腕急道:“當真?”
韋國璞笑道:“當真,上皇也愛惜明德先生的才華,只是可惜先生心有所屬。如此大才,也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原明德現在的頭顱已被冰鎮送出,只等運回南趙同屍骨合并,随後一同下葬南趙故土,怕這也是明德先生所願。”
趙瀾眼眶微紅,老師未能入土為安,屍身曝于野之事始終是趙瀾的心結。
想罷,趙瀾雙手合于胸前,卻是真心實意朝韋國璞長長一揖,“韋兄,大恩大恩不言謝,如今我乃是階下之囚,無有回報之地。若有來世,定當結草銜環以報恩情。”
韋國璞似笑非笑,将趙瀾扶起之後拉着他重新坐下,便故意笑道:“我記得前些時日,趙小君子還要同我斷絕來往,擔心我有所圖謀。”
剛剛承了情,趙瀾自是不大好意思。
“我說的胡話,韋兄千萬別當真。”
韋國璞握着趙瀾手腕,又故意一嘆,“前些時日我聽聞你身子好轉,這才又在隔壁叫人彈奏樂曲,便是想将此事告知于你。哪知道趙小君子未曾赴約,到叫我費了不少心思。”
趙瀾面露羞愧之色,“我年歲小,到底糊塗,韋兄別同我計較才好。”
見趙瀾如此模樣,韋國璞心情大好,只覺這些時日積累的煩悶郁燥之氣一掃而空,分明是一副心生歡喜的模樣。
漸漸的,韋國璞止了笑聲,原先頗有幾分随意的神色漸漸收斂,只瞧着趙瀾露出幾分沉思之色。趙瀾叫韋國璞瞧的幾分不自在,實在韋國璞如此模樣,給他的壓力太大。
“趙瀾。”
“嗯?”趙瀾心下猛然浮現幾分詫異之色,韋國璞從未如此叫過他。之前開口,時常喚他‘趙小君子’,有幾分打趣之味。
“你可願意跟随在我身側?若你答應,我也可應你,必然保你南趙四人平安無事。趙斐老了,也不曾有什麽雄心壯志,過些時日,我還可讓他回歸故土。”
“你仔細些想想,趙瀾。”
此刻,韋國璞拉扯了趙瀾手腕,二人靠的極近。月光之下,趙瀾有些茫然且無措的目光撞進韋國璞的視線中。
不同于以往模樣,此刻的‘韋國璞’眉峰稍稍壓下,神情不怒自威,眉宇之間極具壓迫之力。
趙瀾冒出幾分惶恐之色,不由率先撇開了眼睛慌張道:“我父親年歲大了,身子不好也不曾有什麽雄心壯志,上皇說不得會體恤憐憫叫他回歸南趙故土。我怕是回不去的,既留在大順,你我自是還是往來,說什麽跟随身側之事呢。再則,我二人身份到底顯眼了,若是被上皇知曉了也是不妥。”
“趙瀾,我非是要尋常的往來。”‘韋國璞’目光沉沉,索性一手握緊了趙瀾手腕,一手卻捏了他下巴叫他無處可逃。
趙瀾一下方寸大亂,他腦中有些糊塗,雖還有些不解其意,卻也被此刻韋國璞如此壓迫逼人的模樣給吓的慌了神。
在南趙之時,趙瀾也練過幾分功夫。不過到底學的不精,上不得臺面。此刻慌了,見一手仍是自由,下意識竟是一拳朝韋國璞揮了過去。
韋國璞年輕時時常親自上戰場厮殺,這些年雖坐鎮皇都,可這尋常鍛煉也未曾落下。趙瀾這一拳才揮來,韋國璞下意識閃退。
下一刻,趙瀾單手被韋國璞折于身後,叫他立時動彈不得。
“你不願?”韋國璞的聲音泛出幾分冷意。
“我…疼……”
韋國璞一凝眉便松開了他,“你仔細想好,我應下之事絕不反悔。你若随在我身側,我必定叫趙斐等人善始善終。你之一生,我也保你榮華富貴。”
趙瀾抿着嘴唇未曾言語。
韋國璞徒然浮現出幾分怒意,“罷了,我也不是強求之人。”說罷,韋國璞此刻卻也幹脆,一甩袖子便立時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