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挽髻佩冠

甘泉宮接入洈水, 北面一側有湖名為菱湖, 菱湖之上又建望風臺。大順夏季最為炎熱少水之時,菱湖水位也下降甚少。是以為避炎熱,有時周顯也将奏折搬于望風臺之上處理。

趙瀾倒是頭一次登上望風臺, 倚欄而望, 菱湖之上波光粼粼,十分舒暢。隐約又聽聞幾聲鶴鳴之音于遼闊天地間劃過, 此刻到愈發顯得這大地蒼茫。

“心情煩悶之時登上此地,瞧一瞧這四周之景是再好不過了。”周顯在一旁負手而立, 眺望菱湖景色緩緩道。

“大順地大物博,皇都更是龍脈彙集之地方才有此景色。南趙多山, 路途十分不便,若要開鑿如菱湖這般大的工程怕是不能的,也唯有在此地才能如上皇一般可時刻登臺而望了。”

“趙小君子自可留下。”周顯此刻語氣平和,“若是喜歡,朕可以賜下旨意, 趙小君子何時想入望風臺便入望風臺。”

趙瀾收斂了幾分笑意, “聖皇說笑了, 臣下并無才德,又如何能承此恩惠。”

“朕覺得你有。”

趙瀾無言,只靜默眺望四周,眼中神情叫風吹的不甚分明。

二人又于望風臺耽誤了些時間,之前下黑白棋就誤了午食,過了會兒也就腹中饑餓了。周顯念及南趙多山少湖, 見趙瀾十分喜愛菱湖之景,便着人劃來船只,又備下食物酒水,只沿湖泛舟用餐,到也是不錯。

趙瀾未有過如此體驗,到也是歡喜。

見趙瀾面有喜色,周顯也便講些趣話哄他開心,一旁寇連進偶爾插話玩笑一聲,這泛舟一事到也頗為愉悅。後見天色稍晚,菱湖之上風大些,趙瀾也就有些寒了。

寇連進人精似得,不待周顯吩咐,自個兒稍微離去了會兒,一會兒功夫就捧來一件皂色披風。

只不等寇連進遞給趙瀾,周顯自己拿過了。

趙瀾見周顯幾步走到自己身前,又将他拉起,分明是要親自為他披戴模樣,神色便有幾分不自在。

“別動。”周顯時值壯年,原也是戰場厮殺過之人,身材便魁梧些。這會兒在趙瀾跟前站定到了,到叫趙瀾确實有些不敢動彈。

周顯帶了幾分笑意整理了下趙瀾身上的衣物,這才為他披上披風,又細細綁了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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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這身子差些。朕還記得剛來大順之時,你時常生病,如今好容易叫葉桂調理了,卻仍需注意不可大意了。朕瞧着,還是單薄了些。”

趙瀾不由神情有幾分慌亂,便随口道:“臣下的身子骨尚算不錯,原先不過有些水土不服罷了。葉桂大夫也是上好的醫者,這些時日臣下早已無礙了。”

周顯到也不在意趙瀾的回避,只擡手随意在趙瀾肩膀上稍稍按捏了下,笑道:“哪裏好了,朕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身子骨便健壯的很,不僅騎馬弓箭哪樣都不曾落下,還親自領了軍隊急行過四五天。你再瞧瞧你,又拉的開幾石弓?”

“都說上皇是聖人臨世,這年少之時自然也不凡,能上馬拉弓夜中行軍,這才是常事。臣下不過是尋常之人,這些不會又有何不妥之處呢?”

周顯稍稍一愣,又不由失笑,“好好好,趙小君子說的有理,是朕言語有失。趙小君子雖不會騎馬弓射,卻也是國之棟梁。”

趙瀾見他話語不過是哄勸之意,心中自然略有幾分不忿,只得一扭頭看向寇連進。

寇連進讨好賣乖,立時道:“趙君子可要臣下做些什麽?”

“再拿件披風來,聖皇也穿的單薄。如今到底不是年少時,聖皇一人心系天下百姓,若是染了風寒便不好了。”

這話雖是說周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乃是天下之主,一言一行牽連衆多,這若是病了可了不得。

只是再稍稍一想,這話中之意又分明帶了幾分揶揄。暗中卻是說周顯年歲大了,身體不如往日年少,如今怕是也懼風寒的。

寇連進人精似的,趙瀾的話入了他的耳,不過幾息就想了個通透。只是見周顯并無不愉之色,寇連進自也不多說,立時就應下了。

寇連進離了船艙,周顯不由靠近趙瀾玩笑道:“趙小君子可是嫌朕老了?”只不等趙瀾回答,周顯又笑道:“朕雖比你大些,可若趙小君子同朕動起手來,恐怕不出多久,趙小君子便要輸了,到時恐怕要向朕讨饒。”

“你……”趙瀾氣惱之話忍不住要說出口,到了嘴巴才堪堪忍住。

這功夫,寇連進又捧了件披風入內。

周顯見趙瀾暗自惱怒的模樣實在覺得有些可愛,便笑着拿了披風給自己披上了。

見此,趙瀾不由悄聲嘀咕了句胡話。

誰曉得寇連進立時扭了頭過來,面容是哭笑不得模樣,“趙君子,怎可如此胡言亂語。”

趙瀾不曉得這幾人耳朵這般靈敏,一時之間便有些慌亂。

周顯倒是笑而不語,只吩咐船只慢慢劃了靠岸吧。如今天色實在晚了,逗留于菱湖之上也不妥當。

一路到也無話,待船上了岸邊,周顯一行人也就回了甘泉宮岐陽殿中。

趙瀾本想告辭,結果周顯又留了他一同晚食。待天色全暗了,趙瀾方才離去。誰知趙瀾拜退之時,周顯又喚住了他。

“去拿一頂小冠來,一日游玩又吹了風,趙小君子的發髻卻是亂了。”

些許功夫,宮人便将清水、篦梳等物盡數拿了上來。趙瀾在岐陽殿一處坐了,幾個宮人動作小心為他卸了原先發冠,又用篦梳沾染了清水,将他頭發細細打理了。

趙瀾靜坐不動。

只是忽的,趙瀾便聽到幾聲腳步聲。透過銅鏡,他只瞧見周顯站于了他身後。趙瀾見如此不妥,剛要起身卻被周顯按住了雙肩。

“不要動。”

趙瀾一時無言。

銅鏡之中,周顯附下身形拿過方才寇連進拿過來的小冠,稍稍看了下,便親自動手為他将發冠戴好。待收拾好了,周顯才道:“如何?”

趙瀾一時吶吶,半晌才道:“……自是好的。”

周顯嘆笑着在趙瀾肩膀上輕拍了一下,“這便好,天色晚了,若是晚歸怕是趙侯爺那兒要憂心了。朕也不留趙小君子了,早些回去吧。”

趙瀾慌張起身,朝周顯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往外走。

待出了門外,寇連進又追出來連連道:“趙君子,您走的匆忙。聖皇叫您将披風穿戴上,以免入了寒氣。”

方才回了甘泉宮,趙瀾便将披風解下了。

趙瀾接了,實在不敢再多留急匆匆便随着宮人離去了。

寇連進一時倒是未回轉,只瞧着趙瀾的身影下了長長的階梯之後又拐過幾道宮門不見了身形,這才收斂了幾分笑意。

“要變天了啊。”

“大人,您說什麽?”聽着寇連進低嘆了聲,一旁湊趣賣好的小內侍便悄悄詢問道。

“去去去,宮中最忌諱多嘴多舌之人。”

那小內侍實則也不是要詢問寇連進什麽,不過在寇連進跟前露個臉罷了。這會兒讨了罵自也不在意,只是笑道:“大人,福陽宮來人了,外頭等了您好長時間。”

福陽宮那兒是昭夫人的住所,加之昭夫人的父親算是上皇潛邸之時的大臣,寇連進倒是要賣她幾分臉面。

想罷,寇連進就見了來人。

寇連進一見便認了出來,此人名喚劉瑛萱,早早就随在昭夫人身側好些年了。年輕時,昭夫人原想給她配了人,只是這劉瑛萱顧念主仆情深,倒未曾離去。

劉瑛萱一聲深黃色衣裙,見了寇連進便稍稍行禮,“大人,我方才瞧見離去的那位少年郎可是南趙那位小君子。”

寇連進原面色帶笑,這會兒稍沉了幾分,“若是昭夫人要問那位小君子的事兒,這臣下就不知曉了。只是念及昭夫人往日待臣下十分不錯,這兒也悄聲說一句,那位小君子的事兒昭夫人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劉瑛萱稍稍一沉思,便笑道:“我知曉了,多謝大人提點。”

說話間,卻是将一香囊悄悄遞于寇連進。寇連進入手稍稍一掂量,見是輕飄飄的。待劉瑛萱離去,寇連進快速一瞧,便見裏頭是三四張房契,到也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将香囊收入懷中,寇連進這才小心回了甘泉宮。

“送上了轎子?”

寇連進躬身笑道:“聖皇放心便是,臣下親自選的人領了趙小君子去的,必然不會出了岔子。”

周顯負手在宮殿之中走動,瞧模樣卻是未曾有歇息之意。

寇連進小心瞧了周顯一眼,試探道:“聖皇今日瞧着那真是不錯。”

周顯不由笑了聲,道:“朕第一回 見他的時候,分明還是個活潑頑劣模樣。後來約是被吓到了,見着了朕一直戰戰兢兢。今日逗趣他,倒是見他自在了些許。

當真也是胡鬧,方才在船上朕見他有些受寒,這才囑托他幾句。誰知他倒是不識好歹,暗中罵朕什麽什麽為老不尊,寇連進你可也是聽見了。若非見他年歲小,說話難免無遮無攔,朕自然不會輕易饒了他。”

寇連進悶笑了聲,卻是道:“聖皇說的有理,這趙君子在南趙之時頗為頑劣,到了此處也難免劣性難改。不若聖皇這就下旨,臣下着人去弘昌館拿了趙君子吓他一吓。”

周顯下意識話語一凝滞,只是片刻,周顯收斂了神色,“老東西,你想說些什麽?”

寇連進笑道:“聖皇,臣下之意是趙君子委實是個少年妙人,想來聖皇也不會懲罰趙君子的。”

周顯冷哼了聲,沉聲道:“洗漱吧,朕累了。”

寇連進滿臉笑容應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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