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三小姐
春暖花開,鎮南王府早已落英缤紛。剛入夜,前院紅燈高挂,一片明亮。唯有後院,一間茅屋,一盞孤燈,火光搖曳,好不凄慘。
屋中,一桌一椅一床,極其簡陋,殘破不堪的銅鏡前坐着一個身着道袍的少女,她将頭發解開,胡亂地用梳子整理一番,一雙本來還算漂亮的大眼睛卻是暗淡無神,充斥着怯懦、恐懼。
“哎喲,你這掃把星小姐真是笨得可以,連頭都不會梳。”突然屋門被撞開,府裏的柳嬷嬷帶着丫環亦瑤匆匆而入。
柳嬷嬷是二夫人的貼身侍婢,自從二夫人得了勢,她就愈是嚣張,剛一進門就一把奪過少女手中的梳子狠狠扔到地上,然後粗魯地撕開她身上的道袍,“快把衣服換上,要是誤了吉時,可有你好受的。”一邊說一邊抓了亦瑤捧着的白衫硬給她換上。
“柳嬷嬷,十三小姐好歹是主子,您怎麽能這樣對她?”亦瑤看一眼唯唯諾諾,吓得直打哆嗦的十三小姐,滿臉心疼。
“幾時輪到你這臭丫頭說話了,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柳嬷嬷兇神惡煞地一陣嘶吼,吓得亦瑤再不敢吱聲。
“娘親——我要娘親,我不要穿這個——”十三小姐眼見着柳嬷嬷給她穿上一身白晃晃的衣裳,吓得直哭。
“閉嘴!”柳嬷嬷惡狠狠地瞪一眼少女,手指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腦門,“你這掃把星別嚷嚷了,就你這模樣能嫁給平陽王當側妃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不是二夫人可憐你,怕你嫁不出去,才不會把十四小姐的名額讓給你,讓皇上給你指了婚,你該知足了。”一頓數落之後,大塊頭的嬷嬷一把拽起柔弱少女,将她推上停在門口的一頂寒碜小轎。
二夫人會有這麽好心麽?誰不知那平陽王是惡名昭着的風//流主兒。
一頂小轎從鎮南王府的後門出,從平陽王府的後門入,一切仿佛神不知,鬼不覺。
成親就是這麽草率的麽,連洞房花燭都沒有。
有的只有一間冷冰冰的廂房。
夜漸深,月漸明。
亦瑤看一眼坐在榻上的小姐,她,一身白衣頂着一抹耀眼的紅蓋頭,小手交疊着放在膝上瑟瑟發抖——這般倉促的婚禮,從未見過世面的小姐哪裏能頂得住。
“小姐——”亦瑤輕輕喚一聲,想安慰她幾句。
誰料還未挪步,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房門被推開,不急不緩,但門扇撞在牆上一聲重響,吓得十三小姐渾身一激靈,連紅蓋頭都滑了下來,一雙無知空洞的眸閃着幽幽的深光,瑟瑟地看向門口。一男一女,盈盈而立,男的一臉清冷,女的一身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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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的可不就是平陽王獨孤城麽,女的自然就是平陽王正妃白淩霜。亦瑤都認得,本想上前行禮,誰料那女人輕輕揚袖,示意她一切免了,女人一雙勾魂似的眸子掃向十三小姐,嘴角泛起一絲得意,回眸看向身邊的男人,聲嬌滴滴,“王爺,臣妾說得沒錯吧,那鎮南王就是想把他的晦氣女兒送來我們平陽王府,想給王爺添晦氣,瞧,明明大喜日子,她卻一身孝服。”
孤獨城嫌惡地看一眼榻上吓得有些癡呆的女子,收回視線,“愛妃說說該如何處置?”
“不懂規矩,自然是家法處置。”白淩霜眉角飛揚,一臉狐媚。
“愛妃真是深知本王心。”孤獨城側身,與白淩霜對視一番,眼神交流,看似深情款款,然又捧起她的嫩白小臉,吻上她的紅唇,直到釵橫發亂,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愛妃,這裏交給你了,待會事情辦完了,本王好好疼你。”語罷,輕袖一拂,丢給十三小姐依然是惡毒的眼神,這等不入/流的女人怎麽配得起他平陽王。
獨孤城的一番話語可是惹得白淩霜春心蕩漾,兩腮泛紅。
男人的長影消失在月色裏,亦瑤的心也涼了半截,明擺着,這夫妻二人是合起夥來要置小姐于死地。
“來人啊,帶下去,家法侍候。”平陽王一走,白淩霜一臉溫柔早已消失盡殆,再看向十三小姐的時候,是讨厭、憎恨,誰敢與她搶男人,定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音落,幾個身形高大的胖嬷嬷匆匆而入,将十三小姐連拉帶拖拽出了廂房。那可憐女子早已吓得魂不守舍,連連哀求,“放開我,這——這喜服不是我要穿的,不是我——是柳嬷嬷,不是我。”十三小姐長年被關在小茅屋裏,接觸人太少,連說話都不利索。
“王妃娘娘饒命啊,我家小姐不懂事,求娘娘饒她一命。”亦瑤見狀,趕緊跪地求饒,服侍小姐多年,就算她再笨、再呆、再晦氣,多少是有感情的。
“這裏輪不到你這卑賤丫頭說話!”白淩霜瞪一眼亦瑤,一腳将她踢開,接着又有幾名老嬷嬷上前來,将她狠狠按倒在地。
“給本宮打,狠狠地打。”門外傳來女人淩厲的聲音。
接着傳來的是十三小姐的哀號,由小到大,再由強至弱,最後什麽也聽不到了。
“娘娘,她撐不住了,好像斷氣了。”嬷嬷們的聲音裏有那麽一絲淡薄的慌意。
“斷氣了更好,明兒一早通知歐陽家,就說這女人患急病死了。”白淩霜一聲冷哼,長袖一甩,邁步而去,看都不看一眼院子裏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女子。
尹政君的魂魄在這裏飄游了好久,前前後後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這十三小姐就這麽死了麽?他的夫君竟是如此狠心,看來世間男子皆薄幸。
就在不久前,她自己也是被最親近的人謀害。
從皇家賭場回到別墅,懶懶地蹬掉高跟鞋,将包包随意地往茶幾上一扔,一頭倒在軟軟地沙發上,閉上眸,好想就這樣沉沉地睡去,再也不醒,自從二十五歲接手尹氏公司企業,三年了,她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商場如戰場,腥風血雨,都是人吃人、爾虞我詐,對待敵人,她從不手軟,就像今天給陸正宇的致命一擊,奪取萬宇集團的全部股份早在她預料之中,只是那敗家子自動把錢財送上門,這也怪不得她,尹氏營運賭業這麽多年,從未輸過,若不是他色心起,今天也不會叫他敗得這麽慘。正當她思量之際,一抹溫潤移到她的唇上,身子微微一顫,緩緩打開眸,看到是的葉霖溫柔的面孔。
葉霖是她相處了七年的男友,他帥氣、陽光、溫柔,與他大學同窗數載,對她從來都是無微不至。有時候她應酬太多,沒時間陪他,他也從來不會埋怨,相反他卻是細心地為她放好洗澡水,做好晚餐,等她回來,那點點滴滴的體貼叫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霖,不要。”當那深情的吻滑到尹政君的脖子上,她不由一個激靈将他推開,在人前她雖是個時尚前衛的女人,但骨子裏仍然傳統。婚前同居,她始終無法接受,雖與葉霖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從來都是分房睡,各睡各的,今天他有些過分熱情。
葉霖倏地停下,錯愕地看着尹政君,許久許久,他才翻了一個身,躺到旁邊的沙發上,溫情的眸子突然泛起一抹冷光。
“霖,不要這樣,再過半年,我們就結婚了。”尹政君擁住葉霖,淺淺地在他的額上一吻,“我先去洗澡。”抛給男人一個甜蜜的笑,就像個活潑的小女孩。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會卸下所有的強勢,溫順地像只小綿羊。
然,也就在這一瞬間,背後一陣陰風襲來,一把水果刀插/入她的身體。
“霖,為什麽?”尹政君憑着最後一口氣恨恨地問道,身體已然倒下,鮮血染紅沙發,她不相信,曾經為了她連死都不怕的男人居然會對她動刀子。
葉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水果刀,愣了許久,嘴角扯起一絲邪惡,“忘了告訴你,我姓陸,我叫陸正霖。”
陸正霖?!那陸正宇是他什麽人?
“陸正宇那個笨蛋,只會吃喝玩樂。”葉霖的眉挑得老高,曾經的溫柔謙順早已消失盡殆,取而代這的是滿腔得意,“我要讓陸家所有人看看,他陸正宇只是個敗家子。”說罷,緩緩蹲下身,與尹政君平視,有那麽一刻,深長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憐意,好似傷痛地捧起她的蒼白小臉,“啧啧,多漂亮的臉蛋,本想吃了你再下手,沒想到你還真是個頑固不化的女人。”到最後,所有的虛僞化成暢快淋漓的笑。
“你——”憤怒積壓在胸口,好想伸手狠狠給他一巴掌,他不過又是亂人一個,他居然在她身邊隐藏七年,她卻絲毫沒有發現破綻。
也許愛情總會叫人迷了眼。
葉霖一把抓住尹政君吃力伸出的手,又是一陣咯咯冷笑,“你很氣憤,對嗎?想将我千刀萬剮對嗎?告訴你,尹政君,你沒機會了。你這個自以為視的女人,我受夠你了!七年了,我在你身邊七年,就是為了拿到你所有家産,他陸正宇贏不了你,而我陸正霖會叫你輸得很慘,我要讓陸家所有人知道我不是私生子,我才是正統,哈哈——”
那笑陰森恐怖,原本帥氣的臉扭曲得可怕。
陸正霖是陸家老頭在外面生的兒子,怪不得——
就在昨天,尹政君把所有銀行卡密碼告訴于他,因為她決定與他結婚,對他不想有所隐瞞。
沒想到這卻是一道催命符。
回想往昔,歷歷在目,自從接手尹氏,多少公司被她收購,多少人破産,雷厲風行的她從不手軟,商場上,她從未輸過,沒想到情場輸得如此之慘。
憤怒、憎恨,淩厲的眸子在死亡地最後一刻狠狠射出利光,若能,真想把眼前負情寡義的男人碎屍萬段,葉霖,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男人,我尹政君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然,這一切都無法說出,她只看到另外一個女人從她的衣櫥裏鑽出來,就在她的床上與他翻雲覆雨,然後兩人興奮地搜光她所有的銀行卡、支票、金庫鑰匙,再從她的身體上狠狠地踩過——
最後一絲氣息仍在,她還有那麽一絲意識,眼眶裏的淚始終沒有落下,為這種男人哭不值得,她咧開唇,笑,笑得燦爛,即使是死,她也要贏,葉霖,忘了告訴你,所有銀行卡密碼都是假的,這是姐妹們叫她試探葉霖的法子,原來世上男人皆薄幸,為了金錢、名利、地位,他們能不惜一切……
靈魂飄離了身體,她想回去,再也回不去,就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看到那可憐的十三小姐被亂棍打死——
“尹政君,你本不該死,從此以後這裏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所。”尹政君正看着血肉模糊的少女發呆,忽然一個宛如天際的聲音傳來,她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進少女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