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八回合(3)

季淩的問題很犀利,也很讓人摸不着頭腦。

在等待秋子的回答的同時,安淳也陷入了思考,但他發現自己似乎并不能給出答案。他從來沒有想過主動選擇死亡,所以根本無法體會“想死”的心情,對他來死亡就代表了結束,活着要更加有意義得多。

但季淩問的并不是他,所以他無需回答。

他把目光移到秋子身上,發現秋子一直在看着季淩,随後突然輕微的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淺,一晃而過,難以捕捉,更像是幻覺。

“你這個問題,問得并沒有意義。”過了幾秒,秋子開口說道,“‘想死’與‘想活’這兩種狀态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個體,因此并沒有可比性。”

季淩笑了笑,似乎對他的這種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又問道:“那秋子老師是想死,還是想活呢?”

這個問題一出,氣氛頓時變得僵了起來。

季淩原本聲稱自己是來“要一個結局”的,這時候再看反倒更像特地來找茬的,哪有人會問一個剛見面的人這種問題?

秋子果然半天沒有說話,場面有些尴尬,安淳想說點什麽調節一下氣氛,卻瞥見秋子嘴角也在輕顫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季淩又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的味道有些古怪,但他并不在意,把口中的茶水咽下之後微微往前傾了傾身子,“秋子老師,或許我們是一類人。”

秋子的神情驀地變得有些奇怪,猶疑着開了口:“……哪一類?”

“嗯……”季淩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似乎自己的也不太明白,“……求而不得那一類?”他說完便笑了起來,像是在笑自己那番不明所以的話,又像是在自嘲。

安淳并不能聽懂季淩這番話究竟有什麽意味,但明顯秋子是領悟到了什麽,他先是僵了僵身體,随後肩膀開始小幅度抖動,仿佛是在努力壓抑着什麽情緒。

“不……不是的……”他的口中開始喃喃起來,“……這次,這次一定可以……”他說着沒頭沒尾的話,眼神不停地往四周亂飄,像是在躲避着什麽,又像是在尋找什麽。

也許像作家藝術家這類搞文學創作的人物,真的多多少少會有些神經質,安淳看着秋子的這番古怪的表現,心中驀然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他略微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往旁邊看去,發現季淩不知什麽時候幾乎是癱坐在了椅子上,面色有些不太好,一只手指着太陽穴,明顯有些強撐的感覺。

Advertisement

安淳心裏一凜,當即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季淩所在的方向撲過去。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他感覺到一股超出想象的大力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回一拉,随後一只手臂環上他的脖子,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掰開,然而對方力氣超乎他的想象,手臂紋絲不動,随後有冰涼的觸感抵在了他的側頸。

“秋子老師,這玩笑開得可沒什麽意思。”季淩斂了斂目光,撐着椅子的扶手,晃着身體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知道你在茶裏下了藥,但我還是喝了,所以你不必這麽緊張,我會配合你的,先把這礙事的家夥放開怎麽樣?”

季淩的語氣聽起來異常輕松,即使他看起來下一秒就要脫力暈倒了,這一秒他還是一副游刃有餘的姿态。

安淳對于季淩的話感到震驚,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展開?他是故意的?

安淳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随後就感覺有些不對。季淩的表情雖然冷漠淡定,但他發現他支撐着身體的那只手死死地抓着旁邊的椅子,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大到指尖都有些泛白。

秋子似乎也對他的這番話感到意外,手上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季淩趁機又說道:“放開他,我就可以滿足你的心願。”

大概是季淩的話起了作用,秋子手上的力道微松。安淳剛想趁機脫離鉗制,還沒來得及動作,那只手臂又再一次加大了力氣,那冰涼的觸感也再一次抵了上來。

剛剛趁着秋子放松的間隙,安淳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那件東西,是一支鋼筆,去掉了筆帽,筆尖對着他脖頸的位置,這會兒用了很大的力氣,有些疼,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膚,嵌進他的血肉裏。

他從沒想過,一支鋼筆有一天也能變成威脅人性命的武器,但很明顯秋子成功了。

安淳被迫仰着脖子,壓在喉嚨間的力氣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鋼筆筆尖抵住脖頸,絲毫不亞于用一把刀對準他的胸口,安淳有些怕了。

他聽見秋子的聲音也有些崩潰:“你別想騙我!我誰都不相信!我和你才不一樣……什麽求而不得?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我這次一定……一定……”

他的情緒聽起來很激動,抵在安淳脖頸上的鋼筆也越來越用力,安淳覺得很疼,如果這是一把刀,或許他現在早就一命嗚呼了也說不定。

然而挾持者怎麽會管人質的感受呢?秋子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臉上的表情也越發狠厲起來,“你,按我說的做!”他惡狠狠地對着季淩說道。

季淩沒有說話,只是強撐着身體,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威脅似乎奏效了。

秋子先是用目光往旁邊示意了一下,季淩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放在牆邊的那個旅行包。

“過去。”秋子挾持着安淳後退了兩步,等季淩搖晃着身子走了過去,又命令道:“打開它。”

季淩沒有猶豫,蹲下身拉開了旅行包的拉鏈。包裏是一堆被塞得滿滿的衣物,并沒有疊起來,而是胡亂地塞在裏面,很多衣服都已經皺得不成樣子。

季淩回頭看向秋子,攤了攤手,問:“然後呢?”

“衣服中間放了一件東西,把它找出來……”秋子的說話的聲音有些壓抑着的顫動,“……快!快點!”他催促着季淩。

季淩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在那堆衣物中翻找起來,那東西并不難找,季淩的手很快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把壓在上面的衣服一間一間拽出來,那件硬物的全貌很快便呈現了出來。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

季淩盯着那件東西看了一會兒,随後又轉頭看向秋子,“然後呢?”他再次問道。

“把它拿出來。”秋子的目光忽明忽暗,“綁到……綁到你的左手手腕上。”

這次季淩沒有立刻動作,嗤笑一聲,“我真是越來越敬佩您了。”他口裏說着仿佛是褒獎的話,聽來确有一股嘲諷的味道。

秋子壓着安淳脖子的手再次緊了緊,季淩最後看了他一眼,回身把包裏的那件東西拿在手裏,然後扶着牆面站起身來,又倚在牆上,面對着秋子把那件東西纏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安淳遠遠地看過去,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只是随着季淩的動作,他心裏的不安、恐慌,各種不好的感覺迅速地湧了出來。

危險!那東西一定很危險!

安淳幾乎要叫出來,也下意識想要掙脫束縛,想去阻止季淩的行為。

然而一下秒,他突然感覺肩膀一痛,随後便是從那一個痛點擴散而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的額頭瞬間補滿了細汗,整個人瞬間脫力,疼得又要抽搐起來。

秋子把鋼筆筆尖插到了他的肩膀,然後拔出,再一次抵上了他頸間的皮膚。

季淩的眉峰瞬間斂了起來,他死死地盯着秋子,擡了擡左臂,道:“好了。”

秋子突然喪心病狂般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像是壓抑了許久突然爆發,一聲一聲撞擊了耳膜,讓人心驚膽寒。

他笑着扔掉了手裏的鋼筆,把空出的手塞進口袋裏摸索着,随後突然掏出一個類似于啓動器的按鈕,用力一按,纏在季淩左腕的東西立刻發出“嘀——”的一聲輕響。

安淳的心髒随着那聲音猛地一縮,他心裏已經有了最壞的猜測,但他還是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啞着嗓子問道:“……那是什麽?”

秋子這時候突然放開了他,朝他的後背用力一推,把他推到了季淩身邊。

這時候再看秋子,發現最初見他時那種老實怯懦的感覺早已不在,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微仰着頭,眼神輕蔑,用一種近乎自傲的語調說道:“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是誰嗎?你以為這裏真的是我家嗎?哈,我告訴你季淩,我就等着你主動送上門呢!”

季淩神情不動,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安淳倒有些急了,拽起季淩的手臂看了看,他的猜測沒錯,纏在季淩手臂上的是一個小型的定.時.炸.彈,此時已經進入倒計時四分鐘。

他心下大驚,當即就想去解一旁的帶子,卻聽見秋子說道:“別白費力氣了,”他的聲音異常輕蔑,“除非他的脈搏主動停止,否則結局只能是……boom!”

秋子做出一個十分誇張的動作,随後再一次大笑起來,“好好享受你們最後的幾分鐘時光吧!”說完,他退了幾步,然後快速轉身離開了這裏。

房門被用力摔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回蕩在樓道裏,和一門之隔的另一邊,狹小卻空蕩蕩的房間。

安淳已經無暇在意秋子的去留了,他慌張地看着那像是死亡通知般的倒計時,腦中亂成一團,心裏萬分糾結。

怎麽辦?報警?只剩下四分鐘不到了,肯定來不及。

強拆?不行……秋子的話雖然未必是真的,但他卻冒不起這個險。

那麽便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安淳心裏突然有些難受,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僅存的兩次機會又要折半。他看着有些虛脫,已經貼着牆邊滑坐到地上的季淩,難以想象自己抛下他,獨留他在這絕望等死的模樣。

可還能怎麽辦呢?季淩應該可以理解吧?

秋子真的是暗殺者嗎?是暗殺者的話,季淩死一次也沒什麽關系吧?

他的心裏不停地有這樣的念頭催促他趕快離開,季淩可以死,他卻不能,他必須抛下季淩,別無選擇。

安淳最後看了一眼倒計時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他默默地放下了季淩的胳膊,從地上緩緩地站了起來,“我得離開這裏。”他說道,“秋子應該是暗殺者,我們還有機會。”

他說這話的時候,并不敢看季淩。和之前讓蔣自舟殺他的情況不同,這次安淳并不能确定秋子就是暗殺者,他在賭,在拿季淩的命去賭。

安淳別着臉,牙齒發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拳頭緊緊攥着,仿佛在逼迫自己下定決心。他的肩膀還有一點痛,但他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

季淩還清醒着,仰着頭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

“你走吧。”他輕飄飄地說道。

倒數一分鐘。

安淳最後看了季淩一眼,轉身逃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