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曾經的我
符悅想了很多安慰陸泠的話。
比如，陸泠是她見過演技最好的人，比如，她全是在陸泠的指導下，才有那麽一丁點演技，比如，她是個替身，用的是陸泠的身子陸泠的臉，比如，既然她們交換回來過，這一天總會到來……
她想了這麽多，自以為堅實有力，卻被陸泠一個擁抱打得破碎。
符悅有點尴尬，自我感覺的那種——呃……費什麽神呢，原來陸泠想要一個安慰的擁抱，不想聽別人逼逼啊。
懊悔之下，她更為珍視這次擁抱，但是，她越在乎越覺得別扭，動也不敢動，每一處接觸，都好像隔着衣服發燙，要燒到似的，每一下呼吸，似乎随着懷裏的陸泠慢慢急促起來。
然而，陸泠的呼吸很快平複了，她卻時而屏息時而大喘氣，讓夜裏微涼的風都灌入鼻腔，感覺癢癢……
“阿嚏！”
符悅縮縮身子，打了噴嚏，也就順勢把陸泠抱得更緊。
她們之間，還是有身高差這種東西的，六公分，這麽一來……符悅牢牢箍住了陸泠，自上而下壓了壓，分明感到耳邊有一聲難抑的低呼。
“對不起！”符悅趕緊松手，退開一步道歉。
風太大，她聽不見陸泠的回答，夜太黑，她看不清陸泠的表情，只知道那個朦胧的人影緩緩走近，拍了拍她的肩膀，“別緊張，沒事的。”
用符悅身體熟悉甜美的聲音安撫人，對于符悅來說，有一種心理暗示的微妙感，吸鼻子點了點頭，“嗯！”
“回去吧。”陸泠拿過她手裏裝了空易拉罐的垃圾袋，“你會感冒。”
符悅反應過來：等等，之前不是她在想辦法安慰陸泠嗎？
眼見着陸泠要繼續借涼茶消愁，不讓自己陪了，符悅堅定道，“我不回去！我陪你！”
她的聲音挺激動，在天臺隐隐蕩起回音，大有舍己為人英雄取義的氣勢。
符悅覺着自己挺帥，心想陸泠指不定也那麽認為時……
“可是我要回去。”
“……”
符悅灰溜溜地改口，“那……我也一起回去吧。”
她們倆一前一後往回走，到了相鄰的房門前，陸泠開了自己的，符悅屁颠屁颠跟在後頭，正忐忑女神會不會趕人，陸泠竟然主動站在門邊，做了個“請”的動作。
那敢情好。
符悅樂呵呵進門，比起她房間一個行李箱大咧咧擺中間，衣服亂扔，被子不疊的狼藉，陸泠這裏很整潔幹淨，連床邊的拖鞋都擺的正正的。
“坐。”陸泠扔掉垃圾，拿起了熱水壺泡茶。
符悅看那色澤濃郁的茶湯，怕苦，剛想說不要這麽濃，見到陸泠往其中一杯加蜂蜜，還多拿了一包糖放在側邊，這才遞給她。
“謝謝。”她吹涼喝了一口，恰好的甜度和茶香，相當舒心，頗為感激地看向陸泠。
女神果然好細心，這些都能注意到……
陸泠沒事人一樣繼續捧着自己的濃茶喝，驀然間擡頭，對上她的星星眼，撇了撇嘴角，又垂眸瞧着茶水裏翻滾的茶葉，“适應自己的臉了？”
“……”
符悅默默把星星崇拜眼收回來：都怪女神泡茶喝茶的姿勢太優雅漂亮，恍惚間，她忘了看臉，透過現象看到了本質。
“你呢？”符悅想到剛才天臺的傾訴，特別想了解陸泠的想法，“好像你沒有不适應過。”
陸泠呷一口茶，淡淡道，“嗯，你的表情和我的太不一樣了。”
……特別死蠢嗎？
符悅差點問出口，話到嘴邊，仍是沒自取其辱的勇氣，也安靜喝起茶來。
房間裏只有彼此吞咽和呼吸的細小聲響。
“那個……”符悅總覺得這樣的沉默太壓抑，沒話找話說，“其實我們倆也算是連在一塊了，這麽久以來，我算是守信，沒有爆你料，積極合作，你有什麽話可以跟我說，不用憋着。”
說完，她琢磨了一下，好像有點太自戀太自來熟，補充一句，“前提是你願意哈。”
然而，陸泠仍是在喝着濃茶，不言不語，她這番話如同石沉大海……
符悅有點失望，悶悶往嘴裏灌下杯子裏剩下的一大口茶。
“嗯，好。”陸泠突然答應了。
“噗！咳咳咳……”
把別人弄得兵荒馬亂，陸泠依舊淡定，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又把幾張按在濺了茶水的地毯上。
柔軟潔白的紙巾被茶水濡濕的一塊痕跡漸漸蔓延，剩下的水澤也沁入了地板，撿起來一丢，了無痕跡，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符悅也跟着平靜下來，意識到陸泠答應了什麽，由衷地高興，“那就這麽說定了，你有什麽想說的？”
她的本意，是讓陸泠把不痛快的事情說出來，好歹不在心裏壓着。
但陸泠沒有這個意思，輕輕說，“沒有。”
“真的？”符悅不甘心地追問兩句，“真的沒有嗎？”
比起以前的皺眉敷衍，陸泠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沒有。”
符悅心想這不大行，循循善誘，“你剛才說，你演不了《不念往昔》，是什麽意思？”
陸泠答得爽快，“沒活力。”
“怎麽沒活力呢？”符悅想不通了，“你才23歲！”
“可能我走錯了路吧。”
“啊？”
符悅實在是聽不明白，她認為，陸泠這條演藝之路，起點高，後續給力，擔着人氣和俱備演技，照理說是同齡人裏發展最好的一個。
這叫走錯了的話，很多小花不得哭暈在廁所？
符悅表情糾結看向陸泠，陸泠也不介意，直勾勾對了回來。她們僵持了一會兒，符悅慢慢看見，陸泠放松了，不這麽淩厲，指尖不會緊扣在杯沿，斜着的膝蓋不再對準她的反方向。
這是放松戒備嗎？
符悅适時揚起一個友善的微笑，小心問，“可以告訴我嗎？”
陸泠這才開了口。
“第一部電影獲獎之後，很多人說我本色出演，沒有演技，我挺在意的，後來接的角色跟自身差很多，努力學習，增胖，練方言，刻意扮醜，豁出去挑戰極端形象……”
“終于不會有人說我本色出演，我以為我證明了自己。”
“今天我看到你，好像看到當初的我，那樣與角色融為一體的優勢，并不可笑，我刻意回避這一類角色，把它想得簡單，才是可笑的。”
陸泠說着說着，眼神移開了，垂眸輕笑，盯着手裏的空茶杯發愣。
“你這是……怕看見我嗎？”符悅腦袋裏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也就那麽說出來了。
“嗯。”被說中了心事，陸泠反而松了一口氣，“好像和過去的我對峙一樣。”
符悅不服，“怎麽是對峙呢！你成長了，多好的事情，過去的你看見了是高興，是崇拜。”
陸泠仍然低着頭。
符悅急了，蹲到陸泠面前，把臉湊近争取四目相對，“你看看，滿滿的崇拜~”
陸泠避無可避，真的看了過來，眉間的輕蹙慢慢舒展開。
“嗯。”
“嘿嘿。”
“明天的戲準備好了嗎？”
“啊！？”
符悅沒想到陸泠變得那麽快，心有點虛，“呃，詞背下來了，但是……”
“但是？”
符悅也實在憋不住了，“跟李歆然演閨蜜，我實在是心煩啊啊！”
陸泠暗忖片刻，“你很讨厭李歆然嗎？”
“是啊。”符悅肅然道，“之前就老發帖黑她。”
“……”
陸泠嘆嘆氣，說，“你要想，認真演一條過的話，面對李歆然的時間能夠少一點。”
有道理！
符悅充滿了幹勁，“我馬上回去準備！”
——
第二天，符悅帶着這種“早拍早完”的心理，精神抖擻地出現在了片場。李歆然早早到了，趁着化妝的功夫在看劇本，看到她特別響亮地喊了一聲，“陸泠姐早啊~”
“……早。”符悅心裏有些煩躁：陸泠比你小啊喂！
不過，論資排輩，李歆然叫一聲姐實屬正常，大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眼神都不曾往這邊瞥，各自忙活各自的。
“早上涼，喝點暖暖肚子。”真·陸泠遞來了保溫杯。
又是百合茶。
符悅的不爽被陸泠治愈了，默默調整心态：“嗯，早點拍完早好。”
比起昨天在世外拍攝，今天的場景是在大教室，溫暖舒服許多，符悅又做好了準備，有了昨天丁點經驗，狀态很好。
就那麽猝不及防的，導演做了個調整，先拍有沖突的戲，也就是女主角誤會閨蜜與男主角，在下課後争執，不歡而散。
“熱熱身。”導演開玩笑，“看你們一個個沒睡醒。”
同一個景，符悅無所謂，而且能先罵一罵李歆然，不錯。
“！”
符悅坐在教室側邊位置，默不作聲收東西，努力忽略正在靠近的李歆然。
“等等！”李歆然開了口，“我有話想跟你說。”
符悅板着臉，“沒什麽好說的。”
說罷，她起身要走，而李歆然不甘，沖上來抓住了她。
“放手！”
“不放，求求你，就一會兒……”
符悅按照先前導演的指示，柔柔拂開，卻感覺到李歆然攥緊的力度。
嗯？
符悅下意識多使了力，李歆然便按照劇本所說，一個踉跄往旁邊倒，卻不如劇本一樣勉強站定，肚子打在了桌角，重重摔倒發出了慘叫，“啊！”
導演第一時間喊卡，大家全慌了。
“看看人有沒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