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過寄03
“你給我滾出去……”
孫嘉譽開始渾身發抖, 肌肉暗中使勁,臉上脹得發紅,“我沒有求救, 你們這些江湖騙子,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是為了騙我爸的錢!”
陳嶺無動于衷, “可是你父親沒有向我支付任何費用, 你騙錢的說法完全不成立。”
“陳先生,我覺得你在故意激怒我弟弟。”孫智将孫嘉譽拉到自己身後護住, 戒備道, “我不認為你能給他帶來任何幫助, 請你馬上離開。”
陳嶺不太想搭理他,沉着着臉,看向身旁滿面愁容的孫沛鋒, “孫先生,我們下去聊吧。”
“好……”待在這間屋子裏的時間不過十分鐘,孫沛鋒感覺自己像是老了十歲, 只要一想起兒子剛剛的瘋狂,心就會狠狠的揪痛。
站到走廊裏, 孫沛鋒替兒子拉上房門, 語氣疲憊:“陳先生,你也看見了, 他現在沒有禮貌,脾氣暴躁, 完全是變了一個人。”
陳嶺垂下眼眸, 看向自門縫下延伸出來的些許影子,淡聲說:“我們下去聊。”
樓下的孫太太正急得在原地踱步。
見兩人從樓上下來,她上前抓住丈夫的胳膊問:“怎麽樣, 陳先生怎麽說?”
“陳先生什麽都沒說,只說讓先下樓來。”
“孫嘉譽的情況有些特殊,他身體裏應該住着兩個靈魂。”陳嶺語氣肯定,“這和普通的鬼上身不太一樣。鬼上身是惡鬼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私自附身,并強行掌握身體的主動權。而孫嘉譽的情況應該是,孤魂野鬼在得到他本人的同意後才得以附身,從而變成了現在兩道魂魄共用一個身體的情況。”
孫沛鋒聽的心尖發涼,嗓音顫抖,“陳先生,你所說的孤魂野鬼,會不會是我的大兒子?”
第三位大師說過,大兒子舍不得父母和兄弟,留在家裏不可離去。
孫沛鋒不想把大兒子往壞的方向想,“或許他只是想借這次的事情,引起我們的注意,讓我們發現他的存在呢?”
陳嶺無情地打破他的幻想,“不是你的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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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裏組織了一番語言,他放慢語速,盡可能讓孫沛鋒有個心理準備,“如果真的是你大兒子,他為什麽要選擇在多年以後,通過傷害自己親生弟弟的方式來引起你們的注意?孫先生,我想剛剛我在上面質問孫嘉譽的話,你聽得很清楚。”
“是,我聽清楚了,你說兩只靈魂住在一個身體裏會擁擠,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孫太太被丈夫吞吞吐吐的樣子弄得上火。
孫沛鋒怕妻子受到刺激,用大手攬住她的肩膀,“陳先生說我們嘉譽的靈魂,在向我們求救。”
孫太太臉色灰白,雙手壓在心髒位置,身體忽然脫力往後傾倒,重重砸在沙發椅背上。
孫沛鋒趕忙将人放平在沙發上,從茶幾抽屜裏拿出一瓶速效救心丸,給妻子喂進去,讓她壓在舌頭下含服。
這次的心髒病發作沒有那麽嚴重,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孫太太的情況好轉過來。
陳嶺一直安靜的坐在沙發上,見她臉色恢複一些紅潤,低聲說:“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們将那只野鬼給收了。”
孫沛鋒愁容滿面,“陳先生,這會不會對我兒子造成什麽影響?”
陳嶺嘴唇動了動,餘光掃見樓梯口有個人影閃過,他抿上嘴唇,朝樓梯方向望去。
一樓與二樓之間的緩臺是一個分隔點,緩臺之下的樓梯沒有扶手,樓梯上的情況盡在眼底。
而緩臺之上的樓梯卻是實木構造的扶手,即便有人藏在後面也看不出來。
孫沛鋒被他的反應搞得渾身一緊,“怎麽了?”
“我剛剛好像看見你侄子了。”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點了點,陳嶺說,“只要早日把野鬼收了,就不會有大的影響。若是晚了……”
青年未盡的話是什麽意思,孫沛鋒心裏清楚,他雙手緊攥成拳,壓抑住內心的惶恐,“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的确有一件小事,希望孫先生代勞一下。”
“你說。”孫沛鋒,“只要能救我兒子,什麽事我都願意去做。”
陳嶺從随身包的側面小兜裏,掏出一枚符紙,遞到孫沛鋒手裏,聲音忽然提高了些,“孫先生只需要将它放在你兒子的枕頭下即可。”
孫沛鋒小心的雙手合十,就怕把符紙捏壞了,“只要有這個就能把鬼從嘉譽的身體裏趕出來?”
陳嶺:“當野鬼想要徹底搶占身體的時候,陰氣一定會大漲,符紙會自動對他産生一定的攻擊性。”
孫沛鋒其實不确定眼前的青年能否真的幫到他,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了,只能抱着僥幸的心理試一試。
陳嶺把背包挂到肩上,從沙發上站起來,“孫先生,我還有事情要趕回基地去,有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我送你。”孫沛鋒将符紙遞給妻子,讓她小心收好。
孫嘉譽最近對玄學方面的東西十分排斥,他們只能趁着他睡着以後,偷放到枕頭下。
回程,孫沛鋒沒讓下屬過來,而是自己親自開的車,陳嶺不好意思坐後面,便抱着背包坐在副駕駛。
在經過野生動物園的廣告牌時,安安靜靜的青年突然提出要去用餐。
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在外奔波,陳嶺早就餓了,但吃東西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而是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跟孫沛鋒單獨聊聊。
孫沛鋒因為兒子的事心神不寧,這才意識到如今已經過了中午飯點,連聲道歉說自己怠慢了人。
陳嶺搖了搖頭,随手指了一家路邊的餐館:“就去那兒,可以嗎?”
“我都可以的。”孫沛鋒轉動方向盤,将車子停到路邊。
陳嶺握住門把,正要下車,看見孫沛鋒伸手去夠操作臺上的手機,擡手截住,豎起一根手指往左右兩邊動了動,示意孫沛鋒別帶手機。
孫沛鋒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卻沒有發問,老老實實的把即将觸碰到手機的手縮了回來。
餐館不大,內裏設計巧妙,卡座與卡座之間有豎起的隔斷,為每一桌食客營造出了較為私密性的空間。
陳嶺選了最角落的位置。
在服務員點完菜,倒完茶離開後,他開口問:“孫先生,你兒子最近有跟人去過什麽陰氣重的地方,或者從別處得到過死人生前用過的物件嗎?”
孫沛鋒怎麽也沒想到青年會這麽問,愣住了。
陳嶺接着說:“孫嘉譽不是陰氣重,易招邪祟的體質。相反,他身上陽氣濃重,血氣方剛。正常情況下,這一類人撞鬼的幾率約等于零。”
孫沛鋒是個聰明人,頓時被這句話給點醒了,“你的意思是,嘉譽屬于不正常的情況,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們,在背後教唆引導?”
“這只是我的猜測。”陳嶺說,“另一個靈魂想要住進你兒子的身體,有個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孫嘉譽不知通過何種方式招來了鬼魂,并且和對方達成,或者是被引誘達成了将自己的身體獻出,讓對方附身這件事。”
孫沛鋒顯然被這一個猜測震驚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陳嶺:“當然,或許不是他人引誘,而是你兒子出于某種好奇,意外之下做出了招鬼上身的事。”
話到這兒頓了一兩秒他才繼續道:“好奇心的獲取總有個來源,譬如是有人主動告訴他的,他自己在某個論壇看到了什麽,也可能是單純的想要冒險。”
“嘉譽他,他的确對于鬼神之事頗為好奇。”孫沛鋒深深吸口氣,回憶道,“我妻子懷嘉譽的時候,孕吐很嚴重,幾乎是吃多少,吐多少。過後情況好轉,她也不太能吃得下東西,總是犯惡心。當母親的攝取的營養少,肚子裏的胎兒就更不必說了,嘉譽生下來才四斤多,小小的一只,皮膚又皺又黑,像只小猴子。”
回憶起這段往事,他臉上情不自禁的染上笑意,轉瞬臉色就黯淡了下來。
“嘉譽從生下來起身體就不好,還不到半歲就住了三次院,其中兩次是普通病毒引起的腦膜炎。另一次是着涼引起的咳嗽,原本只是小毛病,可他的抵抗力太弱了,不過兩天就轉成了支氣管炎,險些發展成肺炎。”
這兩次孫嘉譽都病挺厲害,醫院還給發過一次病危通知書。
陳嶺想起之前躺在床上的青年,看着瘦,卻不弱,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肌肉線條明顯,平時應該是有健身的習慣。如果是這樣,孫嘉譽的身體素質應該不差才對。
“孫先生,現在的孫嘉譽看上去并不像體弱多病的。”
“這是因為有神佛保佑。”孫沛鋒說,“我的家鄉有個習俗,家中若是有小孩兒從小體弱多病,可将名字挂在神佛名下,俗稱寄名。譬如,神佛如果姓周,那我的兒子就要叫周壽,所以嘉譽還有一個名字,叫孫周壽。”
陳嶺對這個習俗有所了解。
在寄名之前,雙親需要親自去廟裏燒香,然後用親手縫制的紅布袋,裝上孩子的生辰八字,懸挂于佛櫥之上。這樣的紅布袋,被稱之為過寄袋。
其後的每一年舊歷年終,廟裏的僧人就會備上飯菜,送到孩子家裏,算是寄名佛給“寄子”的年夜飯。在僧人離開之前,孩子的雙親得還以用紅紙包好的香火錢。
不過這樣的“年夜飯”寺廟只送三年。
最後一年的時候,僧人會替孩子取名,即孫沛鋒所說的,名字裏必須有一個字得跟着神佛的姓氏相同。
第二天初一一大早,家人就得帶着孩子前往廟裏上香,正式完成“過寄”,而且孩子在插香入爐時,需要恭敬誠懇的稱寄名佛為“寄爺”。
“爺”是地方方言,是爸爸的意思。
這聲爸爸要喊到成年完婚後,十八歲之前非法成婚的都不行。成婚後的第二天,寄子要親自去廟裏的佛櫥上取下紅布袋,這稱之為拔袋。
據說是,孩子在這期間會受到神佛的庇佑,身體慢慢健康起來。
孫沛鋒不會無緣無故提這個,陳嶺問他:“孫嘉譽在神佛名下挂了寄袋?”
“陳先生知道過寄的習俗?”孫沛鋒驚訝,“這個現今流傳已經非常少了,我還以為只有家鄉極少數的人知道。”
“我聽師父提過。他說神佛慈悲,不忍心幼小的孩子受苦,施以恩澤好讓孩子渡過苦難,免去早夭。”
“是,神佛當真是會顯靈的。”孫沛鋒略微激動,“其實從第一個挂上寄袋起,嘉譽的身體就日漸好轉,精神越來越好,瘦弱的身體也跟着長胖起來。”
陳嶺問:“那你們豈不是每年都要回趟家鄉,趕在初一給寄爺上香?”
“不用。”孫沛鋒,“我跟父親早在我和大哥還小的時候,就帶着母親和我們兄弟倆從小山村出來了,家鄉已經沒有了人,就是回去也沒有地方落腳。為了方便上香和供奉,第一次去廟裏詢問過寄的諸項事宜後,我就去古玩城請了一尊古佛回來。”
“就是你家中現在供奉的那尊?”陳嶺問。
“是的。”孫沛鋒說,“廟裏的師父說這樣也可以,而且還會顯得更加誠心。每日的上香供奉,都是由嘉譽親自完成。”
陳嶺沉吟,的确可以這樣操作。
神佛也好,道祖也好,皆是無處不在。或在信徒的心裏,或在世間每一個可見、不可見的角落,渡人艱苦,拔出孽障。
既然這樣,不管是在廟裏供奉,還是請回家中自己供奉,又有何區別呢。
“孫先生,孫嘉譽是因為這件事才信鬼神之事的嗎?”
“是的,你說他對神佛恭敬吧,又時常對着佛像絮絮叨叨,就跟在對朋友聊天似的。你說不恭敬吧,他每日上香前,都會沐浴洗手,然後親自挑選家裏最新鮮的水果上供。”孫沛鋒笑着搖頭,“有時候啊,我是真覺得他将佛像當成了長輩在對待。”
“可之前你我一起在上樓房間時,他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