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筆觸和語言

我曾想過死,不是因為生活太過艱苦,而是因為我太過認真。我用盡一生想要抓住空無一物的虛無,得不到,便像幼稚的小孩一樣哭泣着吵鬧。

但是生活不是一個慈母,她只看着我慢慢淪落。

柏禾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鮮血從他的手腕上流向黑暗,他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

他的手機就放在手邊,周闕依舊是他通訊錄裏的緊急聯系人。他只要另一只手擡起滑動屏幕,周闕就會以最快的速度過來救他。

他知道,周闕現在就守着手機等他向他求救。

他知道,所以沒有必要。

人活下去是該有盼頭的,但是他還在追尋什麽呢?

算了吧。

只是他做了那麽久的新聞工作,他知道他這一死,在明天起碼會被全媒體輪一遍。

他連标題都拟好了,只是這份稿件交給誰負責适合呢?

“嘀嗒嘀嗒咕咕咕......”

這時候,他的手機響起來了。柏禾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面顯示來電是顧清讓。

顧清讓。他默念這個名字。

他劃開屏幕,接聽了電話,想再聽聽人的聲音。

“主任。”電話那邊是夾雜在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不成熟的清脆聲音。

柏禾點了免提,在顧清讓的聲音中合上眼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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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電話那邊一時靜默。

柏禾屏住氣息,傾聽手機那邊傳來的他的呼吸聲。

“我呢。”顧清讓繼續說,“我能現在去你家嗎?”

柏禾盯着明晃晃的刀和周圍地板,那裏都是他鮮紅的血。“不,你現在過來可能會吓到。”他的聲音聽起來還很冷靜,甚至帶着微微笑意。

“怎麽了?你家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了嗎?你又忘了收拾屋子嗎?”顧清讓說,“我可以勉為其難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不......”柏禾聽到他的這句話,突然眼淚就流了出來。

他這一瞬間想起了很多的東西。比如,他這無法言喻的生命中确實出現了不少如顧清讓那般對他溫柔的人。溫柔的人真好啊,溫柔的人真可怕啊。

“主任?”顧清讓聽到了他的哭腔。“你現在是在家裏嗎?”

柏禾:“......”顧清讓。

顧清讓:“喂,主任,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你現在在家裏嗎?”

“顧清讓!救我!”柏禾突然不受控制喊了出來。“我不想死!救我!”

“呼,啪。”

大門那邊和手機裏面同時傳來了有人慌慌張張開門的聲音。不一會兒,燈光被打開了,顧清讓出現在走廊裏,柏禾與他四目相對。

“顧清讓。”柏禾看着他,眼淚噼裏啪啦落下。

“主任!”顧清讓手腳慌亂,立馬沖了過去。

柏禾抓住他的手,眼睛濕潤一片。“救我。”當作生活給我最後的慈悲吧,柏禾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抓住顧清讓的手。

而顧清讓......柏禾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只感覺一只溫暖而又有力的手堅定地回握住他。

柏禾在顧清讓搖晃的瞳孔中失去了意識。

等柏禾再次醒來,他聞到了熟悉的醫院的消毒水味道。他的頭一偏,就看到了床邊眼神呆滞的顧清讓。顧清讓看見他睜開了眼睛,然後下意識撲前去。“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這不是柏禾第一次割脈進醫院了,他很冷靜,發現自己現在确實不會因為什麽症狀死去了。“還行吧。”

顧清讓松了一口氣,然後眉頭緊皺,一副生氣到不得了的樣子。“你到底在做些什麽?”

柏禾超怕他這時候動手打他,因為現在他一點兒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你稍微冷靜一點聽我說,也許你不相信,其實自殺的那瞬間我很有求生的欲望的。”

要不是看他奄奄一息,顧清讓覺得自己會把他揍到再送進急救病房。“一把年紀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搞三搞四!”他氣勢洶洶。

“顧清讓。”柏禾臉色蒼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嗯。”顧清讓立馬心軟了。

“我不能去你家和你住幾天嗎?”

“怎麽啦?”顧清讓心疼極了,摸了摸他的頭。

“周闕最近老是來騷擾我,家裏住不下去了。”他偏過頭,嘆了一口氣。

顧清讓繼續摸他的頭,“那你不能再鬧自殺,那個家要是死了人我會很困擾的。”

柏禾乖乖點頭。

等他出院,顧清讓領着他去家裏收拾了一些衣服和洗刷用具,當晚就入住了顧清讓的家。

柏禾舉起還纏着布條的手,把自己牙刷擺在浴室裏的牙刷的旁邊,然後轉身挂上毛巾。“放心好了,以後你的水電費我會出的。”柏禾探頭去找顧清讓。

顧清讓正在收拾客房。“還水電費你會出,你到底打算住多久?”其實他更想問,現在這個人活蹦亂跳的樣子,哪像剛剛自殺未遂的頹廢人士。

“住到那個人不再來找我為止。”柏禾想了想,“你這間房子是阿姨的吧?你什麽時候要還給她?”

“還有好幾個月呢。”

“好。”

顧清讓收拾好了客房,然後柏禾就進去了。

“你自便。”顧清讓說完,就去忙活自己的東西了。

柏禾把自己的行李袋放進房間,然後坐在床上發呆。

他到底為什麽會抽風說要來他家住?其實按照他的個性,現在直接去找周闕怼他一頓也行,任他東西南北風也行。自己裝成一副可憐兮兮,要惹人疼愛的樣子可真可怕。

顧清讓。

柏禾輕啓唇齒念無聲念出他的名字,哭笑不得。

都不知道是他上輩子欠了你的,還是你上輩子欠了他的。

“主任,家裏沒菜了。”顧清讓推開房門。

柏禾正一只手捂住臉,等他放下手與顧清讓對視的時候,他又是一副沒有表情的面孔,眼神還是十分放空,十足一個抑郁症患者的樣子。“走吧,我們去買。”他去翻錢包。

顧清讓的內心活動相當複雜。“你是打算包養我嗎?”

柏禾:“我的理想是找一個年老的富豪包養我,用盡一切方法讨他歡喜,讓他死之前把大部分財産轉讓給我。然後我再拿着這筆錢去包養一個小白臉,他把我安安穩穩服侍到老,我又把這筆錢當遺産送給他。”

顧清讓望着他的臉,無言以對。

柏禾繼續說:“所以在沒有完成第一步的時候,我是不會做出第二步的行為的。”

“你想包養我嗎?”顧清讓稍微從他別扭的表達方式裏找出自己想要的訊息。

柏禾朝他勾了勾手指,顧清讓不由自主上前幾步,彎下腰。

“挺好的孩子,就是腦袋瓜子不好用。”柏禾拍了拍他的腦袋,樂不可支。

顧清讓被他拍得一愣一愣的。

柏禾:“買菜去吧。”

顧清讓:“......說的也是。”

買完菜,顧清讓乘着柏禾去停車場開車,他迅速跑去不遠處的書報亭買了最新一期的電影雜志。

如果文字能表達持有者的一心一念,我現在誠惶誠恐,恐怕我的一筆一劃都會透露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我愛上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小家夥。

顧清讓舉着新一期的雜志,然後陷入沉思。

“你原來喜歡這本雜志啊。”柏禾拿着果汁,越過躺在地板上的顧清讓的身體,拿起遙控器就開始看電影。“我以前還經常給這本書投稿來着。”

“主任你也喜歡電影。”顧清讓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一轉,一瞬間神采飛揚。

柏禾舉起纏着布條的手。“要是問喜歡還是不喜歡,那自然是喜歡的。”

“那現在還有投稿嗎?”

柏禾為難,“比起電影吧,我更喜歡的是玩弄文字。”

“所以為什麽不投稿!”顧清讓從地板上滾起來,氣勢洶洶地瞪着他。

柏禾整個人被他吓得靠緊身後的沙發墊。“你現在這個樣子超級像那個主編的。”

顧清讓被他難得一見的驚吓臉給取悅了。

“陳主編,是我看過最可怕的催稿人。”柏禾想起那個人,猶如想起他人生看的第一部 恐怖片。“什麽周闕,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說起那個名字,兩人雙眼對雙眼,一時陷入可怕的沉默。

“主任,我懷疑你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顧清讓一本正經。

柏禾:“這種事情要你告訴我,我一直都有在吃藥啊。”

“啊!”他煩躁地揉頭發,發現迂回戰術根本不适合他。“我就直接問了吧!”他一下子蹦到他的面前。

柏禾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默默抱起旁邊的枕頭,然後放在兩人之間。

顧清讓隔着枕頭,可是還是靠他很近,眼睛一眨也不眨,“主任你知道你前對象是變态跟蹤狂嗎?”

柏禾說忍不住盯着他的臉。“大學的時候我呆呆的不知道,後來就知道了。”

“知道你還和這種人在一起?”顧清讓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他的額頭。“你是什麽毛病?”說說的,他已經生氣了。

“不給人喜歡變态嗎?”他振振有詞。

顧清讓指着他,咬着嘴唇,一時無言。“那你分手什麽?”

柏禾:“不給人現在完全不喜歡那個變态嗎?”

“你這個多變的男人!”

“我28歲只談了兩次戀愛,我多變在哪裏?”柏禾怒極反笑。

顧清讓眨了一下眼睛,“兩次?”

“你呢?”

“也是兩次啊。”

“22歲兩次和28歲兩次,我怎麽看起碼都比你靠譜。”柏禾反擊。

顧清讓好氣啊。

柏禾拿起枕頭拍他的臉上,“滾開,你擋住我看電視了。”

顧清讓一直生氣持續到第二天。鄭袖那一天跑活動,一整天都不在,顧清讓就安心地拿起那罐薄荷糖,大咬特咬。

這樣的下場就是,剛從中心醫院回家不久的兩個人,立馬又往牙科醫院趕。

柏禾和顧清讓放好車,從小區大門開始走。

柏禾專心致志地看着捂住半邊臉,并且愁眉苦臉的顧清讓。“噗嗤。”

顧清讓故意對着他翻白眼,“你也太幸災樂禍了。”

“叫你吃那麽多糖果。”他的笑容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感覺。

“要不是你惹我生氣.......啊.......”因為說話太快,他的舌頭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隐隐作痛的牙齒。

柏禾勉勉強強忍住笑聲,“我怎麽惹你生氣?還有你果然把那罐糖果當作我來洩憤。”

薄荷糖,柏禾。

顧清讓小小聲罵,“該死的薄荷糖。”

柏禾只聽到了最後三個字。“你還想吃薄荷糖?”

顧清讓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噗嗤。”

顧清讓瞪他。

“來,啊,張嘴吃薄荷糖。”柏禾故意拿出一顆糖果出來氣他。

顧清讓心如死灰,張開嘴巴,“來呀!來呀!扔進來呀!”

柏禾把糖果紙拆了,扔進自己的嘴巴裏。

“切。”

柏禾雙手拍住他的臉,突然把臉湊過去。

顧清讓被兩人突然拉近的距離給吓到,忍不住身體往後一傾。

柏禾并沒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嘲笑他。“所以叫你不要貪吃。”

顧清讓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他看着站在郁郁蔥蔥樹叢前的柏禾,腦袋裏不斷重複昨晚看到的句子。

我愛上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小家夥。

語言太過可怕,我恐懼我一張開嘴巴,就會吐出愛你的氣泡。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管!只要天沒亮就還是星期五!!

還有一般不是長篇我是不搞那麽多設定的,現在越寫越多,我已經不明白這篇是短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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