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灰蒙蒙的,狂風呼嘯,刮得客棧窗戶一陣一陣嘎吱作響,苗秋把頭埋進被子裏,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裏他追着一只黑色的蝴蝶,蝴蝶一扇動翅膀,就有讓人沉醉的味道散開。他從樹頂村高高的小樹屋滑下來,追着蝴蝶進了仙蹤林,穿過一波又一波的天一教弟子,跑進了上古遺跡群。路上遇到的屍人都對他視而不見,苗秋覺得很詫異,蝴蝶在一處水窪盤旋,苗秋追過去,低下頭的瞬間看清了自己幹枯發綠的皮膚。來不及驚恐,水窪已經變成一片濃黑,無數的黑色蝴蝶噴湧而出,瞬間将他淹沒。再看清眼前景象的時候卻是在五毒的溪山渡口,流水潺潺,小舟輕靠在岸邊,眼眶泛紅的毒姐緊緊擁抱着一個漢人打扮的姑娘,苗秋看着她,覺得很親切。
醒來的時候天色微亮,苗秋把手伸到枕頭旁邊摸手機,卻只摸到一把空氣,他坐起來晃晃腦袋,還真是做夢夢糊塗了。
昨日天陰風大,苗秋這個人心情很容易被天氣影響,看到太陽整個人就元氣滿滿,連笑容都好像更開心幾分,一到陰天雨天整個人就萎靡了。唐夏晚間來打了招呼說自己有事要離開兩天,苗秋有氣無力地應合了幾句,把門窗關緊倒頭就睡得昏天黑地。
這會兒已經沒在刮風,苗秋支開窗戶,涼意微光裏,細密的雪花紛揚落下。
藍炘前兩日就已經痊愈地活蹦亂跳,一頓能吃三個人的飯,和那個叫阿玖的小秀太勾肩搭背成了好朋友,一睜開眼睛就往七秀坊跑。苗秋倚在秀坊的雕花欄杆上,看着一粉一紫兩個小不點翻滾跳躍你吹笛來我舞劍,滿臉複雜地望向了對面茶樓上的晴明和博雅。
下雪天和晴天一樣,都能讓人心情變好充滿幹勁。苗秋走上茶樓在桌邊坐下,晴明和博雅正在聊與雪有關的和歌。樓外雪飄如絮,桌上小火爐溫着一壺龍井,茶香袅袅,苗秋心想這二位還真是風雅的很。
他眨眨眼睛端起茶盞,問道:“你們哪來的錢?”
博雅沒吱聲,晴明悠悠道:“雪塵剛走。”
苗秋扶額,他們三個穿越過來蹭吃蹭喝的貨。他敲敲桌子,神情嚴肅,“晴明,我們得想辦法掙錢。”
晴明抿一口茶,正直道“早有此意。”
苗秋嘴角抽搐,早有此意也沒見晴明大人您有什麽行動啊!
輕風攜着雪花飄落到桌上,苗秋詫異地偏過頭看向窗外,發現不是輕風是妖風。兩道身影從樓下躍了上來,輕拍了一下樓外的圍欄,輕巧翻身落座,巨大的酒葫蘆在苗秋頭上重重地砸了一聲響。
苗秋捂着腦袋怒,“你這酒葫蘆跟我有仇啊!”
酒吞沒說話,倒是茨木童子眼睛一斜一臉危險地掃了苗秋一眼,苗秋立刻慫了,委屈巴巴地看着晴明。
晴明端起小火爐上溫着的茶壺,對着苗秋微笑道:“我和博雅對這裏不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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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話,“所以有什麽法子能掙錢?”
酒吞童子喝一口酒用袖子一抹嘴,義正言辭道:“可以讓茨木去偷。”
茨木童子一臉無奈,“如果晴明大人同意的話。”
苗秋直接無視了這兩只妖,他想了想,道:“博雅的笛子吹的那麽好,可以賣藝!晴明的話,”苗秋摸摸下巴,一拍桌子,“你可以支個攤子給人算命啊!至于茨木酒吞,你倆去挖草藥,揚州有很多甘草大黃,回頭我拿藥鋪去賣。”
見沒人答話,苗秋眨眨眼睛,“我的辦法怎麽樣?”
博雅問道:“那你幹什麽?”
苗秋一臉狡詐,“我給你們當托啊!這年頭沒個托還想騙錢,不對,掙錢。”
晴明點點頭,苗秋确信自己從他臉上看到了躍躍欲試,這就是有錢人偶爾過一下自己掙錢的窮苦日子的興奮感吧。苗秋想起自己不好意思總是問大伯要生活費偷偷兼職的艱苦歲月,簡直淚目。
揚州雪花飄飄,成都冬陽燦爛。
成都郊外,矮山腳下,醉月山莊。
深藍色的身影冷冽,唐夏一張臉像凝了化不開的寒冰,殷醉月斜躺在軟榻上,支開了侍女,面色蒼白笑道:“難得你主動找我,有何貴幹”
唐夏直視着他,“你去找過苗秋。”
殷醉月一臉無辜,“何以見得?”
“唐家堡有你從東瀛帶回來的迷香。”
殷醉月一怔,無奈道:“你還真是敏銳。”
唐夏握着千機匣的手緊了一分,“我上次就說過,你們要做什麽我不管,但是別動我的人,”他沉默了一下,又道:“給我理由。”
殷醉月站起來笑了笑,“理由?唐夏你幾時變得這麽心慈手軟,我方才都在想怎麽才能應對你的追命箭了。”他伸手在軟塌後面的牆壁上有規律地輕敲了幾下,牆壁緩緩轉動露出一個狹窄的縫隙,殷醉月閃身走進去。
唐夏跟進去,有風吹進來,密室昏暗的燭光搖曳下,是一座栩栩如生的人形雕像。
唐夏眼裏露出一絲詫異。
殷醉月溫柔地撫摸着雕像,“很像吧,康雪燭親手雕刻的。”他看向唐夏,語氣悲哀,“不是他。”
唐夏低下頭,握着千機匣的手微微松開,“你如果再去找苗秋,我不介意出任務的時候偶爾失敗。”
殷醉月撥弄着燭芯,“你也太強勢了吧,不過放心,我也不是每次都會喝醉。”
“那最好。”
“唐夏,當殺手有了軟肋,他還能是一個合格的殺手嗎?”殷醉月挑眉看他,似笑非笑。
“他只會變得更強。”唐夏握緊了千機匣,轉身離開。
殷醉月低下頭輕笑一聲,蒼白的手指在雕像臉上細細描摹。
苗秋從客棧借了張桌子,扯了個白布條挂在竹竿上,拿毛筆蘸了點墨,略一思索,洋洋灑灑寫下四個大字“東瀛神算。”
他退後幾步打量了一下,晴明坐在桌子後面,蝙蝠扇輕輕搖晃,眼眸細長氣質高潔,在雪景的襯托下更多了幾分飄逸出塵的味道。苗秋無比滿意,就這神算的架勢就能唬倒一票人了。
苗秋雙手搭在桌子上,俯身道:“晴明,你笑一笑,笑得神秘一點。”
“好。”晴明擡起頭,眼睛微眯嘴角揚出一個迷人的弧度。
苗秋來不及感嘆晴明大人的絕代風華,源博雅已經一把将他推開,低下頭輕聲道:“晴明,你這樣真好看。”
晴明拿折扇擋住臉,只露出細長的一雙眼,也擋住了越湊越近的博雅。
苗秋咂咂嘴,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仿佛看到了博雅身上冒出的粉紅愛心泡泡。
算命攤支在離七秀坊不遠的地方,位置突出,加上晴明的打扮和出衆的容貌氣質,很快圍上了一群人,當然看熱鬧的為多。苗秋躲在小角落裏,覺得差不多了,苦着臉慢吞吞地踱過去。
晴明被這麽多人注視着,面不改色心不跳,悠閑搖晃着手上的蝙蝠扇,視線掃過苗秋的時候略一停頓,嘴角微微上揚,照着苗秋先前教他的說辭,道:“這位苗家小兄弟,我見你……”
“你會算命?”話未說完就被打斷,火紅的身影從人群裏擠進來,看清他容貌的衆人微微後退了一點。
苗秋感嘆,這人真是好看得強勢。
紅煙看看晴明,又瞟了一眼苗秋,苗秋默默地退到人群後面,這人可是知道他和晴明認識的啊,被戳穿了還怎麽愉快當托?
紅煙也不管先來後到,坐到桌前,從眉梢到嘴角都寫滿了“我很不爽”四個字,冷冷道:“算姻緣。”
晴明遞過紙筆,道:“麻煩寫上生辰八字。”
紅煙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這樣,那……對方的生辰八字。”
“也不知道。”
苗秋撇撇嘴,砸場子的吧。
一道劍光倏然而至,插在紅煙面前的桌上,劍柄微微搖晃。紅煙嘆了口氣站起來,長鞭繞着劍一甩把劍扔了出去,站在人群外的道長穩穩接住。圍觀的衆人見形勢不妙一哄而散,苗秋無奈,這兩人又打,嫌不嫌累。
紅煙在瘦西湖上幾個飛躍只剩下一個紅色小點,餘城道長扔來一個錢袋,對着晴明道:“對不住了。”縱身追了過去。
苗秋美滋滋地走到桌邊,數着錢袋裏的錢咂咂嘴:“我不介意這兩人每天都來砸場子。”
“秋哥哥!”苗秋循聲望過去,藍炘撒丫子跑過來,身後跟着小秀太阿玖,“博雅哥哥要吹笛子啦!”
晴明站起來笑道:“收攤?博雅的笛聲可不能錯過。”
剛走到秀坊茶樓下,悠遠缥缈的笛音就響了起來。小秀太轉悠着小扇子,對着藍炘道:“他比秀坊的姐姐們吹得還好聽。”
藍炘握着小拳頭,“我要跟博雅哥哥學笛子,以後天天吹給你聽!”
“還天天?”苗秋拍了下藍炘的腦袋,“你還準備常駐七秀坊不回五毒了?”
兩個小家夥勾肩搭背地往樓梯上竄,完全無視了他。苗秋一陣惆悵,生出一股兒子大了不由爹的無力感。
源博雅倚在窗邊,飛絮般的雪花緩緩落下,應和着他動聽的笛聲。
初雪夜笛鳴,流風韻九成,多美的雅樂圖,如果無視源博雅腳邊那個牌子的話。
牌子自然是出自苗秋之手,上面咬文嚼字地寫了一大段話,大致意思是兄弟倆深愛大唐文化,遠從東瀛而來,錢被偷了,聽聞中原人熱情好客,所以深谙笛藝的博雅在此賣藝以尋知音,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博雅的笛聲自然很有吸引力,不斷地有人循着笛音來到茶樓。
這時就該有人帶頭了。苗秋清清嗓子,走到窗邊,深情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他從懷裏掏出兩錠銀子放到桌上,環繞一圈衆人,滿臉欣賞地退到一邊,一副生怕打斷這個美妙音樂的樣子。
來七秀坊的多為官員達貴,文人雅士,反正大都是不缺錢的主。這會兒見一個苗家少年都能如此慷慨賞樂,更何況博雅的笛聲本就絕妙,也不管牌子上寫的真假,斷斷續續地有人在桌子上放錢。苗秋站在一邊,随着笛音一會輕輕點頭一會憂郁遠望,深藏功與名。
“又是龜殼!”揚州運河沿岸,酒吞童子扔掉手上的龜蛋,滿臉郁悶。
“好友!我摸到了!”茨木童子興沖沖地跑過去,攤開手心,露出一只小小的烏龜。
酒吞童子小心翼翼地把烏龜接過來,放進了葫蘆。那是妖族的鬼葫蘆,裏面有足夠的空間。
沒錯,酒吞和茨木本來是來采草藥的,他們在揚州四處晃蕩,草沒采到幾根,運河沿岸的龜蛋倒是被掃蕩一空。
沉迷摸龜蛋無法自拔的某妖族領袖與他的好友。
酒吞童子晃晃他的葫蘆,順着葫蘆口往裏看,感嘆道:“多可愛的小東西。”
茨木童子滿臉期待地問:“和鬼女紅葉比呢?”
酒吞童子想了想,認真道:“比紅葉差那麽一點。”
“和我比呢?”
酒吞童子轉身走開,奔向了下一波龜蛋。
茨木童子很委屈,他偷偷把另一只手心的小烏龜放進水裏,氣憤道:“這一只不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龜齊全三鵝齊全求個情緣。
感謝看到這裏的小夥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