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舒念當然沒有選擇性失憶症, 也完完全全記得昨天晚上自己都幹了點什麽。

只是,那也不妨礙她在這個風和日麗的早晨, 玩一招過河拆橋。

昨天折騰了那麽久,她也睡得沉,鬧鈴響了一會兒,才迷迷糊糊半醒。還沒睜眼, 就意識到床上多了個東西。

探索着小爪子好好一感受, 原來是個人。還挺熱乎的那種。昨晚那些細枝末節的回憶,瞬時咻咻鑽進腦袋裏。

舒念一僵,探索世界的小爪子也倏地頓住。大清早的, 紀放摟她摟得緊, 某個人不太好描述的地方,貼着她腿, 就實在顯得......過于刺.激。

她一開始用勁推,倒也沒什麽太過分的想法, 就想着趁紀放還沒醒的時候,離他遠一點。要是紀放睡得死,她還能先偷摸出門下樓先去學校。她不想做勇士, 一點都不想直面這尴尬的彷如事後的清晨。

只是沒想到, 紀放睡得一點都不死。甚至比她還清醒。

眼睛看着紀放臉上吃人的笑,手上力氣沒松,忽略耳朵尖尖上的熱意,舒念有點結巴斷續地說:“昨、昨天,謝、謝謝你啊。”

“......?”紀放用好人眼神和嘴角向上的弧度, 問她:你覺得我在乎你這聲謝咯?

舒念眨眨眼,低下了罪惡的小腦袋,試圖轉移話題,小聲嘀咕,“那個,快遲到了。”

言下之意,快撒手放她走,不要耽誤人家學習啊。

紀放快被這人氣笑了。還快遲到了。別說她鬧鈴才響,就算遲到這一會兒那又怎麽了?老師是還能像高中那會兒似的,罰你站走廊呗。

小姑娘這招卸磨殺驢玩得很溜啊。這特麽還是昨天半夜那個,死乞白賴抱着他,哭哭唧唧讓他別走的小姑娘?紀放添油加醋自動腦補地想。

就她會嫌棄?他就不會了?紀放就很氣,并且很不服氣。

剛想擡手摁住她的腦袋一頓揉搓,讓他知道社會的險惡,爪子都拍上去了,臨了卻是一個急剎擺尾瞬間漂移。

“沒事,我幫你和老師請假。”紀放一招降龍十八掌直接變成不同門派的化骨綿掌,輕輕拍了拍小姑娘垂着認錯但堅決不想改的腦袋,放柔了腔調,輕聲問她,“昨晚折騰了那麽久,後來睡得好嗎?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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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做好了接受社會主義再教育準備,卻聽到了歧義滿滿話音的舒念:“............?”

耳朵裏有回音似的繞着紀放那句:昨晚折騰了那麽久——那麽久——久——

男人嗓音帶着剛醒的微啞,尾音拖得很輕,問得還難得溫柔。像是,昨晚那個抱着她輕聲哄的,和現在的紀放才是同一個人。

而那個以前一天到晚嫌棄她,甚至在知道了自己就是“舒念”的時候,死命摁住她腦袋讓自己“低頭認錯”的紀放,和現在這個,只是包裝盒一樣的流水線産品而已。

難道,昨晚被雷劈過了?

舒念迷迷瞪瞪地擡頭,試圖從紀放臉上找出一絲,他沒有被雷劈得靈魂錯位的痕跡。結果,男人笑意溫和,嘴角彎着恰到好處的弧度。眼尾笑得向下微彎,斂了平日裏的恣意張揚,連帶着眼角的那顆桃花痣,都仿佛在說:我是個好人。

但是......這樣的紀放,溫柔得有一咩咩吓人是怎麽回事?

舒念秉住呼吸不敢亂動,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然後沒出息地,被自己沒來得及咽下去的口水,嗆得打起了冷嗝。嗝得肩膀一抽一抽。

看着小姑娘從僵硬,到略感震驚,直到産生一絲絲的不解,再到有了想試試撕他面具沖動的,層次感豐富且充分體現內心心理活動的小表情,紀放:“......”

臉上的笑有一點點維持不住是怎麽回事?

紀放好氣又好笑,輕嘆似的笑了一聲,然後真是下意識地揉了揉她的發心,說:“起來吃點東西吧,這會兒不會遲到的。”

看着紀放臉上自自然然的表情,舒念一怔。紀放伸過來的棉T袖口那兒,都沾着點極淡的雪松香調。明明是一款清冷的香型,用在紀放身上,卻是另外一種感覺。

紀放見她像是又在走神,好笑得問了一聲,“又睡着了?”

舒念倏地回神,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嗯,好。”

然後低着腦袋撐着床沿兒往後一翻,鑽出被窩下了床。

紀放:“?”嗯,好?睡着了利落地爬下床?這怕不是夢游吧。

紀放服了。慢慢悠悠撐着床墊子坐起來,看着小姑娘蹬蹬蹬進了衛生間,紀放決定不和自己的肺過不去,笑得抖肩,顫得床颠。還好樓下就是他卧室,沒人會來誤會投訴。

舒念進了衛生間,就把門給反鎖了。

倒也不是怕紀放真會不請而入,只是這會兒一個人待着,就有一種這麽多年來自己的生活和空間,莫名被個原先沒有交集的人滲透了的感覺。得隔着點什麽才能安心。

磨磨蹭蹭刷着牙發着呆,看着鏡子裏鼓着腮幫子一嘴泡沫的自己,舒念突然想到,就自己昨天那個誇張的樣子,紀放,會不會又要問她是為什麽。那她到底應該怎麽回答?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麽都不說。

門上兩聲不重的敲門聲,把神游的人重新拉回這間屋子裏,“念念,我先下去了,你好了下來吃東西吧。”

特正常,特生活化的一句話。就像是——他們倆之間從沒發生過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紀放只是個和她住一塊兒的朋友,早上醒了,提醒她一聲,待會兒記得下來吃早飯。

跟桑檸似的。

紀放敲完門說完這句話,就站在門口等着。自己是聽見小姑娘在裏面窸窸窣窣倒騰牙膏牙刷,他才過來說這一聲的。所以完全可以确信,他沒有問得不是時候。

所以為什麽不理他?紀放眉眼微挑,有點納悶。

紀放安靜等着,然後聽見了水閥出水的聲音,又被關掉,接着是小姑娘說:“好。”

“嗯。”紀放笑了笑,下去收拾他自己了。

舒念手裏捏着那塊剛剛擦嘴的小橘子毛巾,聽着紀放出門下樓的聲音,有點混沌。

等她洗漱完換好衣服準備下樓,看見自己房門的時候,她就更混沌了。

說實話,昨天紀放那一腳的确威力無窮,嘭的一聲跟炸雷有一拼。只是那會兒她躲在櫃子裏,也沒太在意。這會兒看着房門上半耷拉着,瞧上去要死不活還勉強牽連半條命的門鎖,還有實木門框被餘威順帶着翹起來的木質紋理碎屑,舒念眨眨眼,咽了一口。

那自己今天早上這種得魚忘筌忘恩負義的行為,沒被紀放一jio踹下床,還真是,該慶幸了啊。

吃完早飯,紀放說他今天去實驗室,和舒念一塊兒走。

舒念以為他又要叫人開車,結果,紀放卻是進了車庫,自己坐上了駕駛座。

跟着上了副駕駛,乖乖系好安全帶的舒念,偏頭納悶道:“你......手好了?”

“啊,可不是麽。”紀放偏頭,邊發動引擎邊看她神情。

“大概是被你壓的?”紀放見她傻不愣登的樣子,玩笑道,“那根錯位的麻筋,它就自己正回來了?”

總感覺他言語之間老在提醒她,他們倆昨晚死命“折騰”過的舒念,忍不住小臉一熱,“......”

行叭,這人果然還是那麽不正經。車子開出去,舒念收回視線,心想。想完,又下意識地,很輕很輕地彎了彎嘴角。

車子裏放着幾首英文老歌,一路上,紀放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話。舒念一聽他說話,就有點繃着,生怕他問到什麽她不想開口回答的問題。

結果,直到進了T大校門口的停車場,紀放也沒問她有關昨天的什麽事情。舒念下車,莫名松了一口氣。

紀放上實驗樓,舒念還得繼續往計算機學院的教學樓走,分開前,紀放叫住了她。

“念念,”紀放垂睫看着她,唇角淺彎,卻是鄭重道,“有什麽想說的,等你想告訴我了,說給我聽一聽?”

說完,還挺自然地伸手,替她掖了掖脖子裏的毛線圍巾。

12月的江城,早已入冬。昨夜一場冬雨,今早已是晴天。舒念仰起腦袋看他,清晨的陽光削了夏日的力道,淺淺淡淡地照在人身上,照得他臉上的淺笑幹淨純粹。

掖着她圍巾的指尖,不經意間掠過她下颌,溫溫軟軟的,倒是比今天的太陽照在人身上還暖和一些。

偶有一兩片晨風吹落的銀杏葉子,打着旋兒飄飄悠悠落下來,慢放似的,蹭過紀放的肩,又掉落進昨夜鋪了滿地的金黃裏。

舒念跟着他眼睫眨動的頻率,緩緩眨了眨眼,然後沒出聲,輕輕點了點腦袋。

兩人分開,各自去不同的教學樓。

舒念低着腦袋走在學校裏,帽檐壓住視線,只能看見腳下鋪了一滿層的銀杏葉子。

剛剛有那麽兩片,似乎沾在了紀放身上。她是不是應該做個好人,幫他拿下來的?

舒念:“......?”她到底在想什麽?

冬天的冷風一吹,舒念擡手一摸腦袋,好像清醒了不少。

摸出手機,舒念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貌似桑檸從昨晚到現在,連個消息都沒有發給她。可以說是很不正常了。

看看時間,舒念直接給她去了個電話,對面秒接。

“嘿嘿嘿。”桑檸連她名字都沒叫,直接來了個尬笑。

“......?”舒念似乎明白了點什麽。

再聯想到今早看見的,被紀放一jio暴力拆卸的卧室門,腦袋裏那點先前有些沒理清的思路,就逐漸明朗了。

桑檸不可能不管她,紀放也不可能真因為他自己怕打雷,就踹了房門進她卧室,更不可能知道就打個雷的事兒,她能這麽反常。

所以桑檸這三聲“嘿嘿嘿”,就可以說是很有靈性了。

桑檸見她不說話,決定不打自招争取坦白從寬,“那什麽,我昨晚是給曲鳴打電話了,讓紀放去看看你來着。”

“就你們倆現在住一塊兒,我去也不太合适。”桑檸說着又覺得自己很有理,“所以我才叫紀放去的!”

舒念:“......”

“嘿嘿,不高興啦?”見舒念還是不說話,桑檸終于有點心虛了,嘿了兩聲,試探道。

舒念好笑,雖說讓紀放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多多少少覺得有些尴尬,倒也真沒到不高興的地步。只是有些弄不明白,明明之前很反對自己嫁給紀放,還揚言紀放這樣的男人就是對她“見色起意”絕對要不得的桑檸,怎麽會突然反方向拐了胳膊肘。

“沒有,”舒念笑說,“所以你為什麽要告訴他?”

雖說不生氣,總還是想搞明白桑檸到底是怎麽想的。

對面假咳了兩聲,才說:“我覺得,我就覺得他這人,也還行吧。也沒那麽一無是處。”

舒念:“......?”這個評價堪稱質的飛躍。

桑檸想了想,決定有些事兒也沒必要瞞着舒念,于是說:“曲鳴說他,有恐水症。”

舒念一怔。

“不是被狗咬了啊,沒有狂犬病。”桑檸趕緊解釋,“就是,之前在游泳館那事兒吧。他雖然會游泳,但不敢下水......”

桑檸說到後面,聲音逐漸放輕,努力試圖隔着手機電流,妄想根據舒念呼吸的節奏,分析出小姑娘聽了這事兒,到底是什麽想法。

結果,果然是她妄想了。

舒念語調挺平地說:“我知道了。快上課了,我挂了啊。”

為紀放點蠟的桑檸:“......”

挂了電話,舒念頓在原地站了會兒,也沒看時間。然後轉身,逆着反方向又走了一小段。

拐過岔路口,舒念看着實驗樓的方向。紀放和她分開的那棵銀杏樹下面已經沒了人,實驗樓裏零散進出的,也是她不認識的老師和同學。

舒念抄兜看了會兒,垂睫,轉身,重新往計算機學院的方向走。

紀放站在實驗樓門口沒動,看着舒念低着腦袋一條道走到底,直到拐過岔路口,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輕舒了一口氣,掩了心裏的那一小點失落,紀放沒進身後的實驗樓,而是轉身出了T大,去停車場開車,去了個和T大反方向的地方。

車子在半道停了一回。停在沿街的一家花店門口。

店主見紀放推門進去,客氣地迎出來,根據他的年齡和穿着打扮,笑着問:“先生買花送女朋友嗎?這是今天剛到的大馬士革玫瑰,您看這個怎麽樣?”

紀放垂睫看了一眼,笑說:“以後會有機會買的。”

然後擡睫,斂了笑意,看着店主,“給我一束小雛菊吧。”

店主一怔,倒也沒再問什麽,替他包了一束。

車子再一次停下,這地方比哪裏都要安靜的樣子。尤其是這種冬天的早晨。

臂彎裏的小雛菊綴着晃蕩的露水,紀放拾級而上,又無聲停住。

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因為年月,褪了壓抑。墓碑上照片裏的男人還很年輕,眉眼輕彎,溫柔清隽。

照片下面镌刻的敬立,倒是一眼就能讓人明了兩人之間的關系。

要說外甥多似舅,紀放的眉眼,乍一看和照片上的男人,倒有七八分相似。

“小舅舅,”紀放屈膝矮身,放下手裏的小雛菊,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用着不确定的詞,卻是篤定地輕聲笑說,“我好像,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紀放: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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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辰:……

當晚,葉黎城把小嬌妻按在床上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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