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上邪古墓【07】
少室仙府各關隘,列滿人形隊伍,仙門入口處,數千弟子規整以待。
看似盛大的歡迎儀仗,暗藏諸多陣法死門。
三位長老并雲汲師兄,外加銀發披身的妙自言老學究,親自迎魔陰王朝君主,入少室仙門進學,以增兩界友好。
赫連斷一眼看破歡迎儀仗中的殺陣,只當不知,面無表情步入仙門為他臨時安排歇腳的歸思門。
正陽峰歸思門,本屬鶴焉仙尊寝院。
仙尊離逝後,未有新任掌門上任,這方院子便空落下來。
誰人不知,鶴焉以身殉道,為給魔陰王朝罩上一層隔絕結界,燃盡身魂,可謂間接死于赫連斷之手。
将赫連斷安排入住歸思門,并非挑釁叫嚣之意,而是少室仙府唯有歸思門,風景絕佳,內裏設施最為尊崇。
赫連斷身為王朝之君,少室仙府即為東道主,将人安排至此,以示尊重。
自春卻不這樣想,瞧見正首牆面懸着一副鶴焉背影圖,對正掀蓋喝茶的赫連斷,不滿道:“既安排君上入住此處,還不收了這幅畫,分明是給君上添晦氣。”
赫連斷一口灌下濃茶,“這些名門仙狗,表面上打不過,慣愛使些自以為聰明的小伎倆膈應人。本君暫不與仙狗計較,待有一日,踏平少室山,取了鶴焉老賊這卷圖,給王朝的兵卒擦屁股。”
祝心長老自門外聽了這話,眉心皺成一團。
鶴焉仙尊的落霜背影圖,是特意留下膈應赫連斷的不假。
倘若赫連斷被此圖激怒,意圖損毀,那麽藏于挂圖後的天宮聖物璃火盞,亦會被殃及。
損毀天宮禦賜聖物,視為對二聖不敬,少室山可借此向天宮借兵。
祝心長老實未料到,嗜血暴戾的魔頭,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
Advertisement
祝心揮袖,門外走來一排端着一應物事的仙侍。
祝心打頭入內,對赫連斷拱手道:“此乃伺候君上的婢子,荒山僻谷之地,若有不周之處,望君上見諒。”
婢女們同款衣裳同款發飾同款笑,乃紙人點化。
怕是少室仙府舍不得下血本,喚幾個真弟子來給他擰人頭,便用紙人唬弄他。
赫連斷放掉茶盞,單腿曲起,腳心半踩着酸枝紅木椅,後脊緊靠椅背,慵懶閑适地朝離得最近的一個婢子勾勾手。
婢女唇角含笑,盈盈靠近。
赫連斷懶懶擡袖,修指握上婢子纖細如青蔥的手指,他眸底含笑望着美婢,指尖猝然發力,只聽咔嚓幾聲脆響,婢女的五根手指被捏斷。
赫連斷松手,斷指落了一地,稍頃畫作幾片雪花宣紙。
赫連斷略失望,“并非真人,不結實,沒勁,換幾個有血有肉的人來。”
“這……”祝心長老心底窩火,又不便發作,只轉身離去。
祝心長老負手前行,突然打心底有些佩服小水仙。
她被擄去魔域這麽些日子,手腳全乎、五官精神,她是如何做到的。
祝心揣着拜師的心态,找上溫禾。
小草房跟過年似得熱鬧,草二竹已盼來了組織頭頭,開心到嘴巴咧到耳根。
一個添柴,一個烤雞。
杜棉棉甘了了小彈彈,亦齊聚于此。
杜棉棉操着棕榈刷,給雞刷油,小彈彈則撅着小肉臀,一個勁給柴火吹氣,熏了滿臉花。
旁側的甘了了啥也不幹,閑得瞎指揮,時而給拌調料的溫禾拭汗,道幾句奉承話,時而拍拍彈彈的小屁股。
祝心長老推開籬欄門,輕咳一聲。
院內忙乎的一隊人,皆停下手中活計,如喪考妣望着他這個不速之客。
祝心一擺手,算了,“烤烤烤,吃吃吃,你們繼續,溫禾,你過來。”
院門處,緋紅木棉花攜裹淡淡幽香,潤着四方山石草霧。
溫禾聽了祝心長老來此緣由,嘆氣道:“大長老,赫連斷他就是個神經病,堅決不能給他找伺候的婢子,誰去誰倒血黴。”
溫禾解開系在腰身的圍裙,凜然道;“我去伺候他吧。”
溫禾想得開,頂多伺候魔頭七日。
七日之後,花界簋門塹将啓,她們也只有七日時間熟記萬言咒,并參悟其中奧意。
溫禾去往歸思門,路過守心閣。
雲汲的住所如他人般,淡雅清幽。
浮于斷崖的二層青閣,繞了幾重白霧,牆垣由四排青皮竹圍攏而成,院中只栽一株四季常開的雪梨樹。
溫禾最愛看大師兄自閣門而出,雲裳飄飄,徐徐前行……無意路過雪梨樹,穿林風無意拂來,雪梨花瓣亦無意落上他眉梢肩頭。
一切皆無意,一切皆天成。
她那時看得癡,海棠未雨,梨花先雪,唯有雪梨花配得上雲汲的清澹潤雅。
溫禾不由得駐足停留良久,望着緊阖的門扇。
她旋身欲走,镂雕門扇開啓,輕軟衫袍拂過木檻,雲汲淡笑,“站了許久,不來敲門,何時與師兄這般生疏了。”
溫禾提裙,快速跑進內院,直停至對方一足距離,“我以為大師兄不在。”
“在不在,進來看看才知。”
雲汲走到梨樹下白玉桌旁,提了冰紋壺,倒了一盞花茶,推至溫禾身前,“看你氣色精神,近日打王朝過得不錯。”
溫禾坐至石墩,端起茶盞輕嘬一口,“馬馬虎虎活着,得過且過混着。”
雲汲不由得一笑。
溫禾蹙了眉頭,望一眼盞中浮動的緋紅花瓣,“這花蜜醬添多了蜜,過于甜,赫連斷倒喜好這一口。”
雲汲眸色稍頓,溫禾品了一口又問:“這花瓣蜜醬,是誰熬的?”
雲汲略垂睫,“是我……閑來無事做的,因我從不食甜茶,不知這蜜醬熬的過甜了些。”
自赫連斷強出界門,少室仙府諸多煩事,他硬擠出空暇時間,熬制溫禾慣愛食的木棉花蜜醬,只盼有一日能親自泡給她喝。
溫禾舔了舔唇瓣沾染的甜汁,“大師兄将花蜜醬送我可好。”
雲汲展顏,“自然沒問題。”
招手幻來蜜罐,送至溫禾掌心。
溫禾對着蜜罐笑道:“正愁不知如何讨好魔頭,這花蜜保準他喜歡。”
雲汲唇角的笑容僵滞,溫禾終于發現對方臉色不佳,“大師兄,你好像不開心。”
“師兄問你,你說實話。”
雲汲擡眸,認真望着師妹,“你是否喜歡上了赫連斷。”
“怎麽可能。”溫禾放掉蜜罐連忙解釋,“大師兄你可不知,我在赫連斷身旁讨生活十分不易,他喜怒無常弑殺變态,我是絞盡腦汁讨好她,才換來還算安生的日子。”
垂睫看一眼蜜罐,“這花瓣蜜,自然也是讨生的手段。”
“師兄再問你,既不喜歡他,可讨厭他。”
溫禾怔了一瞬。
魔頭的确招人痛恨,但惹人厭這個概念她從未想過。
魔頭囚她,變着法折磨她奚落她,的确招她痛恨,但論厭字,魔頭好像并不惹人厭。
可痛恨一詞遠比厭煩一詞沉重得多,她可以毫不猶豫說痛恨魔頭,卻說不出她厭煩魔頭。
這讓她有些不解。
再一細想,雲汲師兄這個問題問得不對勁,于是擡首問:“大師兄不應該問我是否痛恨魔頭麽,讨厭一詞……太輕飄了些。”
雲汲稍扯了下唇角,“師兄只是随口一問。”
稍頓,再道:“少室仙府上下全力配合,恭迎一代魔頭赫連斷入仙門進學,你可知緣由。”
“雖不知為何,我猜師兄及各位長老已有計劃。”
“沒錯,此計不但可讓你逃離赫連斷的掌心,重獲自由身,且能讓這六界再安生千年。不過,需你配合,你可願意。”
“求之不得。”溫禾幹脆利索道。
半盞茶後,溫禾起身向雲汲告別。
此時,淺雪掠過飒飒作響的青皮竹,踩着滿地霜雪似的落花跑進院門,對雲汲行了一禮。
溫禾這才看清,淺雪腰側系着松霜玉玲珑。
她瞳眸驀地驟縮。
自仙門入口,她便瞧見淺雪身側挂的玉玲珑有些熟稔,因離得遠,又未曾細看,沒作深想。
現下看得清楚明白,大師兄腰身已空,而那塊常年佩戴的玉玲珑,已懸至淺雪腰側。
往日,她看上雲汲師兄翠幽幽的玉玲珑,賴皮地向人讨要。
雲汲道,玉玲珑乃家母所贈,要他日後贈予兒媳。
淺雪見溫禾發怔,直接扯住人袖子往外脫,跨出門後,這才低聲問:“禍水仙,墨見愁的身世打聽的如何。”
溫禾如實告之,将打白烏那榨出的話,重敘一遍。
淺雪聽後,垂眸深思。
溫禾的視線再一次移向對方腰身系的玉玲珑,“玉玲珑是雲汲師兄送你的?”
淺雪點點頭,“不是送的,還是搶的不成。”
“雲汲師兄可曾對你提及玉玲珑的意義?”溫禾再問。
“什麽意義?”淺雪一頭霧水。
“沒什麽。”溫禾轉身,沿山路前行,許是山間霧氣重,潤的眼珠濕漉漉的有些模糊。
原來雲汲喜歡的是淺雪。
她曾聽大長老提及,若非雲汲修的是無欲道,或可将掌門之女托付于他。
但若雲汲放棄一身修為,執意娶心上姑娘,也未不可。
淺雪不知玉玲珑含義,許是雲汲不想對方有壓力,便将相思深抑心底。
溫禾只覺得心口似堵了鉛,又似百蟻爬咬,手中蜜罐愈發沉重。
淺雪瞧出水仙的不悅,摘了腰側玉玲珑追向前,“你喜歡這玉玲珑?不如這樣,你繼續幫我打探墨見愁的一舉一動,我就将這玉玲珑送你。”
溫禾悻悻望她一眼,“不用。”
淺雪僵至原地,瞧着對方背影沒入林木深處,輕哼道:“還挺有脾氣,喜歡的東西轉個手就不香了,不要拉倒,我要。”
揣上玉玲珑,返回守心閣。
大師兄仍端坐梨樹下,白玉石桌上花茶已涼,他負手擡睫望一樹飄然梨瓣,不知再想什麽。
淺雪攥着玉玲珑湊上前,“師兄送我的這塊玉玲珑,可有特殊意義。”
雲汲搖首:“未有,不過一塊再普通不過的玉飾。”
淺雪哦了一聲,告辭離去。
雲汲望向天際漫卷的瑰雲,陷入回憶。
他未入少室仙府之前,不過是人界某個小鎮上最普通的孩子,性子異常頑皮,父母不給他零花錢,他便偷偷拿了家裏的玉飾,去換銀錢買糖包糖葫蘆,好在鎮子小,鄰裏皆相識。
鎮民淳樸,不會鑽無知孩童的空子,拿珍貴玉品換一口零食,不但白白送他糖葫蘆,還親自送他回家,并将玉品交還給他父母。
當然,他自然少不了一頓打。
沒過幾日,他瞧見鎮上的少爺,皆手拿折扇,身綴玉飾,端得倜傥風雅。
于是他又打起他娘親随身攜帶的玉玲珑的主意。
當時,他娘親哄騙他,玉玲珑是要送未來兒媳的,若被他不小心丢了摔了可不得了。
大人越是這般說,越勾得孩子趣味。一日,他趁着娘親熟睡,暗中取來心心念念的玉玲珑,系于腰側,又打玉器店的賬房先生那讨了把折扇。
六歲未及的小童兒,學着風流公子的步子,往街心上逛蕩了幾圈,甚覺自此以後就是大人了。
娘親瞧他珍愛玉玲珑,便未讨回,任由他随身挂着。
後來他長大才知,玉玲珑乃最普通飾品,并非娘親口中送給未來兒媳的家傳玉飾,但随他時間久了,自然珍重起來。
先前溫禾朝他讨要,驀地憶起童年那段趣事,便逗她玩笑,說玉玲珑是送予未來媳婦的。
溫禾倒再未讨要過。
但若她再開口朝他讨要,他定送上。
他後知後覺,當時拒絕溫禾,不過是希望她多多纏磨他幾次,好看她與他賴皮撒嬌。
現如今,他已入仙府多年,且修的是無欲之道,那塊兒童玩笑玉玲珑,已無多大意義。
淺雪讨去便讨去罷。
溫禾捏着紫檀勺,舀了勺木棉花蜜醬,給盤坐短榻的赫連斷泡甜茶。
心頭有一抹松霜綠,總跳出來恍她神,溫禾不慎打翻茶盞。
響動驚動榻上的赫連斷,他掀了眼皮,觑一眼眉梢臉色盡顯黯淡的蒜苗,“去哪受了氣,來本君這瀉火。”
溫禾快速打掃了碎瓷,又重新擇了套茶盞泡起花茶,嘀咕着,“我又不是故意的,兇什麽兇。”
淡香幽甜随着沸騰水泡漫至房內角落,溫禾小心翼翼将方泡好的蜜茶端給赫連斷。
赫連斷不瞅一眼,“拿開。”
溫禾疑道:“你不是喜歡食甜麽,這花瓣蜜醬齁甜齁甜,應該符合你的口味。”
赫連斷瞥蒜苗一眼,冷冷啓唇,“本君記得,你不大愛食甜。”
“我喜歡淡淡一點甜。”溫禾如實道。
“也就是說,這花蜜醬并非你熬制。”
“……也就是說,不是我熬的你不吃是吧。”溫禾轉身走向門口,小手一揚,整盞花茶潑出去。
“好,別人做的都是臭的,就我親手做的才香,你不折磨我你就不開心是吧。好,我這就重新給活祖宗親自熬制一罐秘醬,齁死你。”
赫連斷自窗扇間望去,少女已飛身院中樹杈,伸手采撷木棉花。
他收了真氣。
蒜苗今個吃了嗆藥,竟敢蹬鼻子上臉,當面罵他。
溫禾踩着錯亂花枝,伸臂撷取木棉花,腕間花鈴一閃,擔憂道:“小主,你怎敢同赫連斷那麽說話,不怕他揍你麽。”
“你沒瞧出來,你小主我求揍。”
“啊,我曉得小主不開心了,可是你別故意折磨自己啊。我會心疼的。”
“你不懂。”溫禾抻長手臂,勾取一朵碩大花瓣,“心裏若難受時,受些皮肉之苦會轉移痛苦,你不懂。”
指尖方觸及花瓣一角,整朵木棉被一只大掌先一步撷摘。
赫連斷踩至一截尾指細的花枝上,“說,揍哪,本君樂意幫這個忙。”
“你別本君本君的叫好麽,明個開始,你要做妙自言的學生了,我也是你的同窗了,你本君本君的不別扭麽。”
“你這求揍之心,甚是誠懇。”
赫連斷一掌拍至身側樹枝,粗壯木棉簌簌而動,頃刻間,花葉紛紛墜地,整顆樹,片葉不留,只剩光禿禿枝幹。
又一瞬,咔嚓幾聲響,樹杆中裂,冠枝将傾。
赫連斷涼涼眼神撇去,“此乃本君最輕掌法,你可受得住。”
溫禾踩着搖搖欲墜的枝幹,挪挪挪,靠近一身寒氣的魔頭,輕輕拽了下對方的袖口,咧嘴一笑,“君上,我不作了。樹上風大,咱們下去吧。”
樹枝再經不起分量而折斷,溫禾禁不住往後一仰。
赫連斷趁勢撈住少女腰身,飛身而下,柔軟袍角旋起飽滿弧度,惹一地落英缤紛。
白夜廬學堂,因赫連斷加入,氣氛空前緊張。
在座皆是入選簋門塹的弟子,妙自言排桌時,十分為難。
将赫連斷安排到前排,他壓力甚大,怕課講不好。
往後排,有失尊重。
畢竟三大長老交代過,以至高禮儀待魔君。
妙自言揣着史無前例之壓力,揩掉額心不停滲出的汗珠,沖方走至堂內的赫連斷道:“請赫連君主自行擇位。”
赫連斷不動聲色瞥一眼身側蒜苗。
溫禾大步朝最後排位置走去,盤腿坐到矮凳上。
從古至今,後排乃學渣最佳風水寶地,搞小動作走私什麽的,老師一般很難顧到。
赫連斷十分自然,擇了與蒜苗臨近的左側位置。
但他坐姿狂野,單腿曲起,踩于凳面,支頤撫額,不像來聽課,倒像山大王待小的們進寶獻禮。
大魔頭的淡然慵懶,另師生集體松一口氣。
雖然赫連斷乃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此次是來少室仙府進學,他們不惹對方,應不會受難。
再說,作精水仙能在赫連斷身邊呆這麽久,可見赫連斷脾氣不錯。
或許傳說只是傳說,赫連斷并不如傳說中那麽可怕。
許是受赫連斷感染,在座學子彎腰駝背,甚至半趴桌堂,呈懶散姿态。
妙自言端着五尺精鋼戒尺,挨個拍桌,“站直,挺胸,擡首,腳縮回。”直拍到赫連斷堂桌前,怔了下,繞過去,繼續拍下一個。
溫禾打量同窗,果然都是名門貴胄之子,才有入簋門塹的資格。
雲汲師兄曾深入簋門塹,乃少室仙府領路人,此次重返課堂,往講桌一側,支了個漆木桌,看似進學,實屬監堂。
淺雪為掌門之女,自不在話下。
念奴乃青丘白狐王族帝姬。
霖泠他爹是東海之主。
另有幾個缥缈宗千浮島的關門弟子,其中兩位大弟子熟臉,一個叫贊幹,一個叫阿湘。
溫禾與草二,實打實的草根一族。
能與高門子弟同堂進學,實屬踩了狗屎般幸運。
最後,還有個純粹來蹭課的甘了了。
盡管雲汲親口道,入簋門塹的名額未有他,可前輩不在乎,硬要來體驗一把當學生的樂趣。
萬言咒已分發每位學子。
冊記萬字上古言,學生們翻開書冊首頁,不由得嗚呼哀哉。
甘了了回首,扒着溫禾的堂桌,苦兮兮道:“見了這冊書,我才知我是個文盲。”
倏覺一道冷氣斜裏掃來,甘了了觑一眼赫連斷,趕忙坐正。
溫禾翻開書冊,不由得跟着發出一疊聲慘嚎。
第一頁,百十來個字,有一半她不識。
更恐怖的是,字與字,句與句之間,毫無連貫,如同将新華字典內所有生僻複雜之字,湊到一處。
簡而概之:佶屈聱牙。
背熟這冊萬言咒,難度可想而知。
妙自言忍不住拿戒尺梆梆敲桌子,“反了,嚎什麽嚎,若不想入簋門塹,現下便可放下書冊,麻利滾出去。”
課堂恢複安靜,妙自言皺巴巴的老參手,方撚開書冊首頁,“夫子我先念一遍,諸學子用心記下,莫開小差。”
老先生念完一遍,抽查學生是否記下。
點了幾個名,罵了幾遍街。
輪到溫禾。
溫禾尴尬起身,兩句話念錯三個字。
妙自言已被一幫愚笨學生氣得失了理智,握着戒尺又罵開:“別的學子一頁念錯兩個,你兩句念錯三字,耳朵腦子帶了沒有,往日就屬你調皮搗蛋不思進取,整日開小差,思緒不知雲游何處,可見是夫子我打得你輕,過來,伸手。”
溫禾拉着臉,繞過堂桌,走至講臺前,緩緩伸出手掌。
諸學子不由得跟着緊張,妙自言的戒尺委實吓人。
甘了了一早注意到赫連斷抑悶的表情,他一臉賊笑,有戲看。
妙自言高舉精鋼戒尺,噴着吐沫星子,“打你是為你好,現下疼了,七日後,才不會葬身簋門塹。”
尺子還未落下,便被一層冰霜裹覆,咔嚓幾聲後,戒尺碎成稀巴爛,落了一地。
“誰幹的。”妙自言吹胡子瞪眼。
衆學生一致偏首,望向最後排,閑閑卧坐的赫連斷。
赫連斷微微眯眸,咔的一聲,冰封的講桌,從中折斷。
他淡淡瞥一眼妙自言仍高高揚起的右臂,“胳膊不想要便幫你卸了,莫要再讓本君說第二遍。”
作者有話要說:赫連斷:“敢打我媳婦,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