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魚雨
衛酩觀察到小老虎并不能飛,只能滑翔,他彎腰把小老虎抱起來,用手指摸摸小老虎的翅膀尖,翅膀柔軟稚嫩,細密的絨羽覆蓋其上,衛酩問:“你不會飛嗎?”
“嗷嗚。”小老虎不滿地抖抖翅膀,撲了衛酩一臉羽毛。
“可能會飛,它現在太小了。”談長星說,他嫌棄地挑眉,捏捏老虎的皮毛,“而且這麽胖,怎麽可能飛得起來。”
小老虎惡狠狠地瞪談長星一眼,扭着身子縮在衛酩的臂彎裏,露出白底黑紋的尾巴,在空中飄來蕩去。
衛酩稀罕地瞥了一眼初露鋒芒的談長星,溫和地笑笑,沒說話。
兩人走到山腳,朝沙灘走去,夕陽落下山,天空之鯨忽高忽低的吟唱着,古老蒼茫的曲調蔓延在廣闊的海洋上空。
談長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呼出,感嘆道:“有機會見一次天空之鯨,此生無憾。”
衛酩仰頭,鯨的長鳍掠過沙灘上空,巨大的翅鳍擋住了月光和星空,他懷裏的小老虎呼扇了一下幼嫩的翅膀,兩只爪子搭在衛酩肩上,瞪着金綠色的眸子仰頭觀看。
若不是流落荒島,怎能看到天空之鯨,更別提遇到長翅膀的老虎,鹿角狐貍和會織衣服的大蜘蛛,衛酩覺得,島上挺好的,至少比碎玉山莊好。
談長星的視線從鯨身向下停留在遠處的海平面上,他想回到宋海,或許那個國家已經改朝換代,但他想回去看看。他在宋海長大,那一方宮殿是他的家,同樣是牢籠,但他想回去。他覺得如果沒有敵國鐵蹄,他現在應該活的很好。島上很舒服,但他感受不到歸屬,他不是衛酩,他喜歡皇權富貴,權力傾軋,享受鬥争中的刺激,于他而言,樂趣叢生。
談長星偏頭,看向衛酩:“我想回家。”
衛酩愣了愣,抱着小老虎低下頭,看向談長星,眸光清澈,湛湛若星子:“那我幫你。”
“你不想回去?”談長星問。
“我不想。”衛酩搖頭,揉揉小老虎的皮毛,“我喜歡這裏。”
談長星迷惑地皺起眉毛,他接觸過的人裏,沒有衛酩這樣的人,溫和善良,偶爾的小計謀,展露出聰慧的才智,簡直是話本中的江湖少俠的翻版。
小老虎聽衛酩說喜歡這裏,高興的擡起爪子摟住衛酩的脖子,用濕潤的鼻子拱衛酩的臉頰。
天空之鯨唱完最後一聲,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巨鯨入海,發出一聲要把兩人震聾的轟鳴,剎那間,迸濺而起的魚如雨下,撲撲楞楞墜了滿地。
小老虎高興地蹦出衛酩的懷抱,落到地上,兩只爪子摁住一條蹦跳的銀魚,咬了一口。
鹿角狐貍似乎有點強迫症,咬死的魚整整齊齊列在沙灘上,和它之前給衛酩長耳灰鼠時擺放的方式一模一樣。
衛酩趕緊低頭撿食物,貝殼、八爪魚、各種魚類、海螺、蝦蟹應有盡有,這一場魚雨,足夠他們吃兩天。用鹽腌制一下,晾幹,就能吃半個月。
鹽很簡單,小老虎給他們叼來了一塊鹽石,白色的,細細的刮,可以刮下來一層細鹽。
衛酩和談長星一共裝了四個布袋,背在肩上,小老虎和狐貍咬着一嘴的魚。他們并不貪心,足夠吃就行了,兩人背着布袋朝山頂小屋而去。
走在路上,衛酩對談長星說:“我不會做船,但可以給你削一些木板,我們在島上找一找,如果找到能飛的成年體巨獸,可以跟它談一筆交易,把你送走。”他沉吟片刻,說,“我覺得第二個辦法比第一個靠譜些。”
談長星點頭,問:“你為什麽不想回家?”
衛酩輕松地笑笑,被親媽掐着脖子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情,有點丢人,更多的是他不想用這件事博取同情,于是他說:“我不喜歡我家。”
“我也不喜歡。”談長星說,他想要的是人間煙火,熙熙攘攘的街巷,不用擔心下頓飯吃什麽,正常的人類生活的軌跡,而不是在荒島上,每天活在驚喜和驚吓中,他抿唇,“我可能還沒适應這裏。”
“我無所謂活在哪裏。”衛酩看出來談長星的猶豫,他颠了颠背上滿當當的海貨,心情舒暢,“我喜歡這裏,我想留下。”衛酩的性格便是如此,随意卻又執着,當年他被母親辜負,認為世間無愛,一心入無情道,現在他覺得前塵島好,心甘情願留在這裏。
走到山頂,篝火靜靜的燃燒着,大蜘蛛和小蜘蛛并排蹲在火堆旁,球狀的黏網将火堆扣在裏面。衛酩黑亮的眼瞳倒映着溫暖的篝火,語氣輕快:“我們回來了。”
六只紅色的眼睛看過來,大蜘蛛揮揮前肢給他們打招呼。
衛酩把魚倒進盆裏,用井水仔細洗幹淨,剖開魚腹,掏出內髒丢掉。談長星研磨鹽石,把細細的鹽粉灑在魚肉上。大蜘蛛坐在火堆旁吐絲織布,小老虎和鹿角狐貍找了更多的鹽石回來,堆放在地上。
各司其職,場景溫暖舒适,衛酩覺得滿足,他小時期盼的“家”,便是如此吧。三五朋友,默契天成,一起燒烤談天,即使現在沒有談天,也足夠了。
魚類堆放的內髒引來了一只山貓。山貓有着尖尖的耳朵,機警的藍眼珠,黃白斑點的皮毛,它本想叼一口就走,誰知體型太小,被狐貍一爪子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山貓約有巴掌大,小巧玲珑,狐貍咬着它的脖頸,将它叼起來,它閉上眼睛裝死,以為這樣就能騙過一幹精怪。鹿角狐貍将山貓放在衛酩旁邊,嗚嗚地叫了兩聲,衛酩低頭,看見一只黃白色的小貓閉着眼睛躺在地上,他說:“如果死了你就吃了吧。”
山貓吓了一跳,慌忙的睜開眼睛站起來,表示自己沒死。
談長星嗤笑一聲,拎起小貓看看,說:“沒小老虎好看。”
小老虎得了表揚,得意的挺起胸膛,抖了抖黑白色的皮毛。
“它想吃內髒就吃吧。”衛酩說,低頭繼續處理魚肉,“反正我們用不着。”
談長星放下小貓,繼續研磨鹽石。
山貓見他們沒有惡意,小心翼翼咬着一塊內髒拖走,不一會兒又來拖第二塊。
談長星說:“膽子挺肥。”
“這兒的動物膽子都挺大的。”衛酩說,“可能很少見到人吧。”
他們處理完魚肉,放在青石板上一字排開,晾幹,讓小老虎守着,兩人去睡覺。
為了省事,他們鋪了一張大的草料床鋪,一人睡一邊。
衛酩用袍子充當薄被,蓋住身體,輕聲說:“晚安。”
“晚安。”談長星不好意思的回應,從沒有人這樣平靜溫和的跟他說晚安。
半晌,衛酩陷入睡眠,呼吸聲平穩有節奏,談長星卻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