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三十六)
顧爽又在安慶城修養了三四日,伊姀趁機過了幾日悠閑日子。但伊姀發現她似乎不适合過這種無事可幹的休閑日子,大腦完全放空。之前大腦一直轉動,處于緊張之中,如今突然放松下來,反而有一種她的大腦很快就要生鏽了的感覺。
大年初三,天氣晴朗,适合遠行。伊姀與顧爽結伴告別許知府,返回南昌府。
一路南下,這時節,崇山峻嶺都是光禿禿的,枯草也被霜打的早蔫了,風景實在一般。但伊姀發現這山水依舊,她竟然覺得十分美麗。
可能心情好看什麽都順眼吧。
回到南昌府,二人當即趕去巡撫衙門,于晚清自然高興看到他們平安歸來,當即招呼他們進屋喝茶,他随後便來。魏無畏見狀也圍了上來,欣喜過後又唉聲嘆氣。
伊姀本以為魏無畏是因為她之前在蘇州府答應他的事一直未履行而故意做出哀傷表情給她看,邊替三人斟茶邊道:“放心吧,待會兒我大哥來了,我便立馬和他說,保證把你戶籍的事兒搞定!”
當初伊姀便是用為魏無畏搞到戶籍的條件把魏無畏騙來了南昌府。魏無畏是個黑戶,但和伊姀的情況還不大相同。伊姀是因為她本是乞丐,而魏無畏卻并不是乞丐,一直都不是。
十六年前,他父母因家境貧寒便把他賣給了蘇州城的年過五十尚未有子嗣的魏員外做兒子,這才改姓魏,改名無畏。
這魏員外妻妾成群,卻遲遲無子嗣,然而魏無畏到了魏府不久之後,魏員外的夫人便被診斷有了身孕,魏員外自然激動不已,便對魏無畏上戶籍之事抛之腦後。
八個月後,魏太太生下一子,親生的又是老來得子,這下魏無畏在府中的地位就更加尴尬,沒有身份的人衆人自然對其無視、冷落、厭惡、毫不關心。
自尊心尤為強烈的魏無畏自此便猶如潑皮在城中四處游混,混飯吃,漸漸結識了伊姀等人。
但他一直以來最在意的便是他的身份,他強烈的想要擁有戶籍,絕不致死不被他人承認!
魏無畏道:“這事兒我倒是不急,反正都活了二十年了,也不急于這一會兒半會兒的!”說着便起身為伊姀捏肩捶背。
總有一種無事獻殷勤的感覺?!伊姀笑道:“那你這滿臉寫着‘我有事兒’的?!”
魏無畏哈哈笑着:“師父您這麽冰雪聰明!肯定能幫我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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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溫有儀那丫頭出了事。
當日于晚清攻破南昌府後,整個南昌城一片混亂,誰曾想溫有儀便趁機找到池知府家中,情緒有些失常,手握一把短刀意欲私取走對方一雙眼珠子。然而于晚清進城後安頓一番百姓後立馬着手抓捕與趙浩勾結的官員,在溫有儀動手前官兵恰巧趕到池榮家中,池大人這才幸運的躲過一劫。
于是雙方皆被捕入獄。
伊姀疑惑道:“喲!徒兒您怎麽關心起溫娘子的事了?”
魏無畏轉了個身坐到伊姀旁邊,含糊其辭道:“……我就是想湊湊熱鬧……”
伊姀打趣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你是因為‘原則’而要救人呢!”
魏無畏毫不要臉道:“我向來沒有原則啊!”
伊姀:“……”
眼見伊姀似看破了他似的,魏無畏連忙改口道:“那個……算了,就當我沒說吧。”
魏無畏向來是萬事皆不關已,縱使對任何人都無信任,他卻會相信伊姀。
顧爽喝了口熱茶掃了眼魏無畏便不爽的離去,他對這二人的對話絲毫不感興趣。伊姀想着他也定有諸多事情需處理便道了聲注意傷口。
片刻後于晚清匆匆趕來,這幾日他可謂忙得不可開交。甚至比打仗時都還要忙上幾分。畢竟修整南昌城、提審各官員、追拿趙浩一個都不能拖。
伊姀看着對面的于晚清衣衫依舊整潔,面容卻帶有疲倦,不知是否多日未休息好。
于晚清坐下後,似是不知眼前的冒着白氣的熱茶并非為他準備,很是平常的端起來喝了,當即一股暖流順着口腔而下,心中也舒服不少。
一旁的魏無畏見狀便要張口說話,伊姀随即對其搖了搖頭,示意勿要多言。魏無畏心中不解,疑惑的擰着眉頭只得閉嘴。
看着于晚清面色溫和的笑着,伊姀心中從不解、驚疑到頓悟、了然,瞬間猶如坐了過山車,上上下下。
片刻後,伊姀冷靜下來微微一笑道:“大哥路上可有遇到顧爽?”
聞言于晚清放下茶盞,擡眸溫和的笑着:“未曾。怎麽了?”
伊姀道:“沒什麽,随便問問。”
魏無畏感到有些無聊,站起身來,含糊了兩句便走了出去。
于晚清并未察覺什麽,看向窗外,片片雪花吹了進來。伊姀發現于晚清看向她身後便順着他的視線看了去,發現天空竟然久違的飄起了雪花。
于晚清收回視線這才道:“今日一早,有百姓在城外江邊發現了婁萱的屍體。”
聞言伊姀怔了片刻,有些驚訝,想起僅僅見過一面甚至不曾有過言語交流的那位端莊秀麗的女子不禁嘆息道:“趙浩一人謀逆卻牽連了這麽多人。”
于晚清道:“我在她的書房發現了一首詩。”
說罷于晚清将詩卷遞與伊姀,只見其上言:婦語夫兮夫轉聽,采樵須知擔頭輕。昨宵再過蒼苔滑,莫向蒼苔險處行!
伊姀看後感嘆:“其實婁萱大可不必自盡。憑借其家世以及這首詩,上頭定會從輕發落。”不過,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便多言。
于晚清點點頭,又道:“南昌府這邊還需幾日安排,這幾日你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不過,我想你也無法休息。”
伊姀疑惑道:“為何?”
于晚清對此笑而不語,轉而道:“今日若是不嫌累去清點一下寧王府財務?”
伊姀愉快的應下,問道:“趙浩還沒消息?他要是真的跑到山裏小住幾年,怕是還真不好找到他。”
“确實。不過他這個王爺早已享受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想必是躲不久的。”
伊姀想了想還是道:“對了,顧爽在安慶府防禦敵軍時左臂受了傷,不過他性子傲定不願以傷請恩。”
于晚清未曾想到伊姀與顧爽是因為這事才久久未歸,不免皺眉。想到再過幾日內閣便會派人來交接此事,到時候由将有一波麻煩來臨。
幾日來,于晚清已經審理了不少江西官員,自然牽扯出不少官員。若是抓到趙浩後,進一步審理,其背後盤根錯節的關系網估計也能揪出大半。
于晚清:“趙浩之事結束後你有何打算?”
聞言伊姀一愣,聽到對方問她未來打算伊姀明白抓到趙浩後于晚清便要帶其回京述職,而她呢?畢竟和她一道前來的還有魏無畏。她不能只考慮自己。
魏無畏倒也好辦,一個大男人,自己回蘇州府便可。而她要一道跟随于晚清回京嗎?
于晚清見伊姀捧着茶杯低眸若有所思,便笑道:“這事不急,離啓程之日還有些許日子。你可以慢慢考慮。”
伊姀點了點頭道:“當初硬拉着魏無畏來此時便答應了他兩個條件。”
于晚清颔首。
伊姀道:“一是給他一百兩銀子的路費,二是給他一個戶籍,不再是這大蜀朝一個史無記載的人。”
聞言于晚清了然一笑:“我道無畏怎樣會在明知江西有危險還願意跟着你來此呢!” 這兩個條件對一般人來說完成它們确實難比登天,但如今于晚清身為朝中重臣,三品巡撫辦這事兒自然不難。
說着于晚清便應下,伊姀卻笑道:“大哥你只需辦第二個條件便可,至于第一個條件我已經有了想法。”一路下來,二人吃喝加上租住小院她身上的財務早已花光,如今口袋裏幾乎空空。于晚清官俸也一般,二人一時半會兒自然無法拿出一百兩給魏無畏。但是她想她身邊有一個人拿出一百兩絕對不是事兒!
說完此事,伊姀突然冒出個想法,道:“婁妃的屍體你打算如何處置?”
于晚清:“若是上報等待內閣意見只怕少則一月多則數月。到時只怕還會有人再因趙浩之事而拿婁妃屍體起事。雖說屍骨已涼,也不宜魂魄難安。我打算明日便将其就地下葬,望其得到安寧。”
說完于晚清恍然:“你是想借夫妻之情将趙浩騙出?”
伊姀點頭:“嗯,雖然婁妃已逝,本不該拿其謀事。所以這事還是我去做吧。”
雖然趙浩喜奢華、欺百姓,但其與婁萱的夫妻之情卻坊間人人皆知,婁萱賢良淑德,頗得趙浩尊敬,夫妻二人恩愛有加。趙浩曾經為其尋古卷讨其歡心,若是趙浩得到婁萱即将下葬,極有可能會偷偷前來送別。
于晚清道:“無礙。這事我會派人處理,婁妃曉明大義,想必不會責怪你我。”
對此,伊姀歉然點點頭。
二人又聊了倆句,于晚清便起身處理公務,伊姀一同起身欲前往寧王府清點財務。
誰知剛出了門,沒走兩步伊姀便碰到了吳汎許。
吳汎許出現在此并不意外,他身為同知出現在府衙再正常不過,何況如今戰亂平息,各方事宜都需有人處理。當然,吳汎許出現在此也說明他本人為官沒有問題,幾日審訊調查下來,許多官員都或多或少有些問題。
吳汎許一身官服,衣冠端正,面色儒雅,朝着伊姀走來。
看來是特意來找她的了。
二人再次見面,并未客套僅僅相互行了禮,吳汎許便直言來意:“下官來此找伊娘子只是想借用伊娘子片刻時間,與伊娘子說完那夜未說完的話。”
伊姀瞧了瞧四周,人來人往便提議入其室內再言。
話不多說,伊姀帶着吳汎許找了一所空置的屋子,入了室內,吳汎許便道出了完整的原委。
四年前溫有儀父親的意外身亡追其原因便不可再稱意外身亡,原來當年并非輪到溫老父親服役,只是當時南昌府幾個小吏收了他人銀子,便大筆一揮改作溫老父親服役。
誰知一日出差辦事溫老父親在勸架途中遭到惡人毒打,當場雙目涓涓流血。一雙眼睛自然是保不住了,然而不料,當時正值夏季,炎炎天氣,溫老父親一家就他們父女二人,家中無錢財治傷,府衙不管,拖了幾日溫老父親竟因傷口感染不幸離世。
溫有儀之後變賣家中屋舍這才将父親下葬,事後她了解事由後便替父申冤告上府衙,可是整個府衙幾乎都早已被惹事者收買了,加上他們原本就是違法命其父親服役,這下自然官官相護,池榮大筆一揮判溫有儀無中生有,罰了三十個板子。而吳汎許身為同知在此地多年,明哲保身,自然不可出面為其鳴冤,可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事後吳汎許便偷偷找到溫家老宅的買主将屋子買了回來,想着還給溫有儀,無奈溫有儀收下屋契卻硬要做其小妾,吳汎許自然明白她的動機,以報恩為名借機在吳府收集證據為父報仇。
說到此處,伊姀自然明白為何溫有儀遲遲不上訴。
按照蜀朝律法,老百姓間起了紛争需先讓裏長調節,調解不成才可去州縣打官司;州縣無法處理的,再交由府裏解決;如果府裏處理的結果還是不滿意,才可上訴至省裏。
如果你想要直接進京告禦狀,也行,但是無論申訴是否屬實告者皆需被問罪。
這是因為當初□□放開政策,為了防止官官相護便表示百姓可進京告禦狀,政策一放開,百姓紛紛往京城跑,雞毛蒜皮之事皆上訪,長此已久,許多不實之事皆要處理,皇帝當然受不了了,便下令平民可上訪,但無論是否申訴屬實,上訪者都要被問罪!
溫有儀自然不會因為怕被打便放棄此事,只是她手中無實證,當初的證據早已被貪官污吏處理了,她只有潛伏等待。
聽完此事,伊姀良久無法言語,看着親人在自己面前痛苦死去而自己卻無力救助,這種無奈痛楚,她一生難忘。
當初煙雨樓四十多人在大火中活活被燒死,凄慘之聲,她至今無法釋懷。
吳汎許見伊姀有些出神,又道:“下官僅見過有儀哭一次,是她受仗刑後跑到她父親墓前,雷雨交加,她神情冰冷,無聲哭泣。自此,下官再未見過她有過傷心,勿說笑容。”
伊姀擡眸,卻見吳汎許擡手作揖告辭。
臨別之際,吳汎許道:“後日上午,莫大人會開堂審理有儀一案。伊娘子有空可前往一觀。”
吳汎許口中的莫大人自然是吉安知府莫家宴,這件案情牽涉到南昌府知府池榮,南昌府的官員都需避嫌,于晚清最近也挺忙,于是這案件便落到莫家宴頭上。
溫有儀這事其實有些麻煩,行刺官員,按律當斬。當然,無論這官員是否十惡不赦。
聞言伊姀點點頭,送別吳汎許,随即也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人在床上坐的顧公公無故連打幾個噴嚏……
預告:下章趙铎再次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