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大魁梧的男人一臉沮喪的從教室裏出來，沖着阿誠做了個痛不欲生的表情，阿誠向他投去一個“不會吧”的誇張表情，站起來往教室裏走去，兩人擦肩而過，男人用一種介于咬牙切齒和心悅誠服的口氣對阿誠說：“羅教授八成是內分泌失調了，別掙紮了，沒準補考就是馮助教了。”

羅勵原本就是三軍的客座教授，主講心理戰，不過他基本沒時間過來，主要負責制定教學大綱，上課的都是他的助教。如今羅勵因為隐瞞重要信息而被停職了，無所事事，只好撿起了副業，來三軍大教書。

阿誠推門進到教室，就看到羅勵穿着酒紅色的皮夾克，蹬着一雙同色的馬靴，翹着二郎腿，笑得一臉百花怒放。

“羅教授好”阿誠原本有些調皮的神色立馬斂了，換上一臉的平和的微笑。

“幹嘛那麽見外嘛，叫我勵勵就好。”羅勵嬉笑道。

心理戰是相當抽象的一門學科，研究從心理上折服瓦解敵人。不計平時成績，然而沒人敢缺課，因為綜合成績是50%筆試50%面試，而面試成績，基本全看老師心情，挂科率僅次于持槍理論。

“當然考，第一個問題，你對心理戰的講師羅教授有什麽看法？任何方面都可以。”羅勵一臉認真的問道。

“看起來并不懂得心理戰。”阿誠淡定回答。

羅勵嘆氣，繼續道：“第二個問題，你願意當羅勵的男朋友麽？哎，別急着回答，好好想想。”

“不”阿誠想也不想道，順便送了羅勵一個白眼，這個人真是到什麽時候都不能正經。

“好傷心啊，你也不怕我挂掉你。”羅勵故作傷心道。

“如果你開除我，我會更開心一點。”阿誠淡然道。

“然後你就可以想辦法去給明樓當助手了，想得美，哼。第三個問題，明樓和全人類，哪個對你比較重要。”

“這算什麽問題。你要是不打算考，我就走了。”阿誠皺眉。

“如果殺死明樓，能拯救全人類，你會動手麽？”羅勵臉上仍舊帶着笑意，眼神卻一片寒銳。

“這種假設沒有任何根據，心理戰難道就是扯淡麽？”阿誠有些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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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而已，你不能回答麽？”羅勵收了眼神，看向自己的接收板，手指滑動，似乎在給阿誠打分。

“你确定這是假設？分明是拙劣的玩笑，我沒必要回答。”阿誠的聲音冷了下來。

“不及格，阿誠。連一個毫無根據，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假設你都不敢回答，說明你已經有了心理弱點，遇到這種選擇，你只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明樓。”羅勵沒有擡頭，淡定的公布道。

“沒錯，我會選擇大哥，每個人都有弱點，大哥就是我的弱點。如果所謂的心理戰就是把人改造成沒有弱點的冷血機器，那你不如去研究人工智能。”阿誠冷哼，他在強做鎮定，羅勵說得沒錯，明樓對他太重要了，也許以前在舊上海，他還能堅定信念的為民族解放而奮鬥，甚至可以面對明樓的犧牲，但在這裏，他做不到了，明樓是他跟這世界唯一的聯系了，是他僅剩的親人、朋友或者愛人。

“我不要求你沒有弱點，但我要求你把弱點藏好。”羅勵看向阿誠，裏面有惋惜、失望、擔憂，也許，還有一絲哀傷。

“我知道了。”阿誠輕聲道，他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竟然已經這樣明顯。

“最後，作為我個人，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明樓面對同樣的選擇，他會怎麽選？”羅勵柔聲道，其實他并不是個糾纏不清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阿誠對他有種特殊的吸引力。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試探，明樓和阿誠之間，到底會不會産生嫌隙。

阿誠輕嘆一聲，道：“我相信大哥的選擇總是對的。”他看向羅勵，眼神誠摯。“羅勵，你不覺得自己陷入了某個怪圈麽？你的感覺，也許只是錯覺，是受某些激素影響而産生的，錯誤的感覺。清醒點吧。”

阿誠說完，站起來往外走，留羅勵一個坐着沉思。

阿誠考完試，放了寒假，反而沒什麽地方可去了。原本beta研究所的沈教授建議他到明樓的實驗室學習，跟明樓一起住在研究院的單身宿舍，但阿誠清楚他是想就近觀察研究自己，便以學識不夠婉拒了。

最後阿誠搬回了亞研的宿舍，還是在路西的實驗室學習，沈教授經常回來來關心他的情況，倒是明樓，仍舊是只周日來看他。

明樓針對beta改造人的研究還算順利，只是這幾個改造人之中，除了銀發分化成alpha，其他都分化成了beta。幾人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全身的器官組織都在一邊潰爛一邊新生，只能待在類似人造子宮的營養艙裏，靠體體外循環維持生命體征，不過明樓并不擔心，一旦分化完成，他們便會恢複健康，甚至更加強壯。

“阿誠在做什麽？”明樓推門進到宿舍，直接開口問道。

“跟羅勵吃晚飯，下午那個羅勵騙阿誠哥去蹦極，阿誠哥一腳把他踢下去了，哈哈哈，大哥你放心吧，阿誠哥不會給你戴綠帽子的。”明臺投影出來，歡快的報告。

“滾。”明樓從冰箱裏拿出上次阿誠在外面買的速凍食品，放到微波爐裏打熱，一盤金黃的蛋炒飯便出現在盤子裏。

明臺沒有跟考察團回歐洲，留在了上海，他原本想加入明樓的項目，但是院長沒有同意，考察團的負責人不太樂意，勸明臺跟他回去，明臺卻堅持留下，在上海市區租了個房子不知道一天都在做什麽。明樓試探過他到底是怎麽混進考察團的，明臺卻只打哈哈，說是第三艦長幫他安排的。明樓想要查他的檔案，沒有查到。

“大哥，你每天回來，不會就是為了問我阿誠哥都跟誰在一起，去做了什麽吧？放個暑假而已，你還怕阿誠哥被怪獸叼走啊。放心吧，羅勵恨不得一天24小時粘着阿誠哥，亞研地下又有調查局，阿誠哥不會出事情的。”明臺道。

“艦船上有什麽消息麽？”明樓問道。

“你知道，自從第三艦長被撤職，關于你們的事情就被移送到南美司令部處理了。不過南美那邊，每天都在讨論行動方案，可是直到現在，半套都沒拿出來，我深刻懷疑他們在消極怠工。”明臺攤手道。

明樓沒回應，專心吃他的蛋炒飯。銀發被捕，第三艦長因為決策失誤，導致重要的試驗樣體落入人類手中而受到了處罰。總艦長直接命令回收所有接受過beta改造（其實只有明樓和阿誠），注射過beta感染劑的人類樣體。任務交到了南美司令部，因為陸地上的beta人都歸屬南美司令部管理，有極少的一部分beta人還潛伏在人類中間，非常的隐蔽。總艦長希望南美司令部通過這些潛伏者，将樣體回收，不允許人類插手，以免産生變數。但是無處不在的beta人監測站讓這些beta人的行動受到很大限制，大部分區域都不能去，所以南美司令部也非常頭疼怎麽不借助人類之手完成這個任務。

明樓暫時并不擔心南美的beta人會對阿誠造成什麽威脅，他覺得那些beta人會一直消極怠工下去。他擔心的是阿誠本身。那天他跟阿誠提到了beta改造人生育，阿誠的反應有些奇怪，再回憶起那個擁抱中奇異的觸感和悸動，讓他始終耿耿于懷。這兩個多月，他試探了阿誠幾次，阿誠都應對自然，可是……阿誠拒絕了他的親近，這太不合理了。

明樓吃完了蛋炒飯，将盤子扔進洗碗機，站在水池邊，聽着洗碗機呼嚕呼嚕的輕響，深深的呼氣。他從來不是個對感情遲鈍的人，恰恰相反，他對人與人之間微妙的感情特別敏感。他清楚，阿誠恐怕已經愛上他了，這種愛既深刻又複雜，哪怕他學富五車，也無法去具體形容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愛。這份愛讓他沾沾自喜，又讓他惶惶不安。能跟阿誠相攜相伴，讓他覺得滿足幸福，可這之中摻雜了□□和□□，又讓他糾結痛苦，難以接受，三十多年，他們是兄弟親人，他希望這種牢固的親情持續下去，而不是變成獨占欲、嫉妒、懷疑、癡纏或是其他什麽不可控制的感情。

“阿誠哥好像又去實驗室了，他這樣不好吧。明明拒絕沈教授邀請的時候，說對生物興趣不大，想從軍，結果天天泡在實驗室裏面。”明臺打斷了明樓了思路，嘀嘀咕咕的報告。

“阿誠最近上網看過什麽資料麽？”明樓問道。

“沒啊，阿誠哥上網都是看八卦論壇，他好像挺喜歡星際超人那個女主角，看了不少她的花邊新聞，連她懷孕生孩子都不放過。那女星也是厲害，早産5個月，孩子還挺健康，據說她那個富翁老公花了不少錢，然後好像孩子還不是她老公的，總之撲朔迷離。”明臺嬉笑道。

明樓皺眉，心裏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難道……分化未完成，也會受孕麽？他沒再搭理明臺，離開廚房，摘下外套出了門。

而此時的阿誠，正在猶豫不決。自從暑假開始，肚子裏的動靜就越來越大，不到兩個月他的便明顯凸起了，平時只能穿寬松的衣服遮掩，幸好身上都是肌肉，并不會看出浮腫，否則男子懷孕這樣的驚天新聞恐怕早就登上全世界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了。

阿誠不敢告訴明樓，他摸不準明樓的态度，不願意拿小東西冒險，不管它是什麽，那都是他的孩子，他無法眼睜睜的看着它變成一個試驗品。他開始打算将小東西取出來，偷偷放進人造子宮裏面，可這個計劃還沒執行就被否定了。小東西呆的的地方根本不是子宮，人造子宮很可能并不适合它。

阿誠看着眼前的培養基，這是他這兩個月來的研究成果，基本可以模拟他體內的環境，他打算将整個腔體摘除，放入這個培養基。只是臍帶血的輸入還有問題，造血機器難以造出omega信息素，他對omega信息素還不夠了解。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他急劇變化的體型很可能被人察覺。

電子門開啓的聲音響起，阿誠淡然的将培養基收起來，看向門口。來的卻不是路西，而是明樓。“大哥？！！”

“你在做什麽？”明樓輕聲問道。

“在照顧小E，他的情況不太好，我不怎麽放心。”阿誠笑道，他強壓住驚訝，盡量表現得平靜自然。

“不好奇我怎麽突然來看你麽？”明樓緩步走向阿誠。

“大哥會說的，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總不會是心血來潮吧？”阿誠輕笑，強迫自己保持鎮定，不能後退。

“也算是心血來潮吧。”明樓走到阿誠面前，勾唇輕笑。他猛的伸手，一把攬住阿誠的腰，将他拉進懷裏，另一只手撫上阿誠的腹部，立刻就發現了異狀。“這是怎麽回事。”明樓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聲音打顫。

阿誠的臉色瞬間白了下去，卻沒有掙紮，他看向明樓，冷靜道：“是一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明樓松開阿誠，深呼吸壓抑怒火，道：“6個月了？”從他們最後一次□□，已經6個月了。

“沒錯。”阿誠輕聲道，他不敢再看明樓了，心慌得厲害。

“為什麽不告訴我？”明樓質問道：“你打算自己處理？你要怎麽辦？為什麽一直不說？！！”

“我不敢……”阿誠的聲音極輕，像破敗的風箱，帶着滋滋啦啦的顫音。

“不敢什麽？”明樓覺得異常無力而疲憊，他居然還誇口說“永遠不會造出那樣的東西”，簡直像笑話。

阿誠再也控制不住，長時間的擔憂恐懼，讓他壓抑到了極限，明樓輕輕巧巧地一句問，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哽咽道：“我不敢說，不敢信，不敢承擔。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很害怕，大哥……我害怕，我害怕它是怪物，我更害怕你把它當成怪物。為什麽，大哥，為什麽我們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我們都會變成……這樣的怪物……”

阿誠看着明樓，淚水順着他的眼角滑落，像一瞬間回到了過去，變成了那個迷茫無助的孩子，心裏只有恐懼和絕望。明樓再一次将阿誠攬進懷裏，撫摸着他的頭發，柔聲安慰道：“別怕，別怕，大哥在呢。只要我在，你就什麽都不用怕。”

“不是的……沒了，家沒了。是我的錯……我沒辦法當大哥的弟弟了，我……恐怕再也不能對大哥抱着純粹的親情了，我肚子裏的東西，也會毀了一切的……大哥……我害怕。”阿誠回抱明樓，将臉埋進明樓的肩窩，這一刻，他那麽想要依靠，哪怕明樓說過，男人不應該去依靠。

“不會的，只要我明樓在，我們明家就不會倒，你的家就還在。而且……我們明家，馬上就要有新成員了，不是麽？”明樓輕拍着阿誠的背，安撫道。

“大哥？”阿誠離開明樓的懷抱，不敢置信的瞪着明樓。

“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對我來說，明家人的命，就是比別人的命值錢。我可以用別人的孩子做實驗，卻絕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受到傷害的。”明樓的聲音很輕，語氣卻異樣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