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年代文裏神轉折

宋博延說是要離開三天,等到第四天才回來,但沾着梁春芽的光,他在第三天就回來了。縣裏把梁春芽的錄取通知書送到鎮上,同行的還有縣裏的記者,就是曾經來村裏采訪過的那個,宋博延蹭了這位記者的車,一路上就聽那記者誇顏晉耘來着。

通知書先到了鎮上的郵局,得知他們這片地方竟然有個女娃娃考上大學了,大家一下子就沸騰了。用不了一個小時,鎮上竟然臨時組建了一支報喜隊,十幾人的隊伍,胸前紮着大紅花,有人敲鑼,有人打鼓,然後浩浩蕩蕩地給梁春芽送喜報來了。

對于宋博延這樣的外來者而言,這樣的陣勢實在有點誇張。

但當地人一點都沒有覺得。

一來,這邊做紅白喜事都很講究,一家有喜就等于百家有喜;二來,別看梁春芽的舅媽口口聲聲說女孩子讀那麽多書沒有用,那是因為她壓根沒覺得梁春芽真能考上大學,不過是被一個小娃娃教了那麽幾年,這要能夠考上大學,那大學來得也太容易了吧?但如果真有人考上大學,在人們的認知裏,那就是狀元,是文曲星下凡啊!

咱們以前雖然沒見過狀元,但誰年輕時沒有聽過幾場書生中狀元的戲呢?狀元游街的時候場面多大啊!該敲鑼就敲鑼,該打鼓就打鼓,反正絕對不能委屈了他們這邊的第一個大學生!報喜隊裏的手藝人都上了年紀,從年輕時就兼職敲鑼打鼓的,雖說過去那十年裏荒廢了不少,但大家的手法竟然還沒有生疏,一切搞得很有模有樣。

從鎮上到村子裏,一路都是山,只能步行。

記者和宋博延混在報喜隊中,因着宋博延穿着一身正裝,記者開玩笑說:“宋先生,您胸前要是戴上一朵大紅花,咱們這支隊伍就很像新郎官帶着人去接新娘啦。”

宋博延抽了抽嘴角。

村裏人遠遠就聽到報喜隊的動靜了,一開始真以為有人結婚,有調皮的孩子跑出兩裏地去一探究竟,得知是春芽姐的通知書來了,扭身就往村子裏跑,兩只腳都不夠用,恨不得能長出四只腳來!跑到村口來不及喘氣就大喊:“春芽姐考上大學了!”

這話就像是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裏。原本在村頭聊天的大娘都不聊了,一個個已經等不及讓報喜隊把通知書送來的了,直接朝村子外迎了過去。鐵蛋他奶奶是個小腳老太太,這會兒都奮力朝村外走去。她眼尖,遠遠瞧見了自己孫子,高聲喊着:“去找你春芽姐,告訴她通知書來了,我們去幫她迎了!哎呀,你再去趟小秋那裏。春芽可是小秋教出來的!”別管小秋現在是個啥年紀,擱古代,春芽得給小秋跪地磕頭。

周圍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村裏誰沒有吃過那頭野豬的肉啊,他們比任何人都更為清楚顏晉耘的厲害!

鐵蛋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晉耘吹,自然先去了臨時教室。知青們聽了這消息也跟着沸騰了,梁春芽的通知書叫他們看到了希望,他們真的從過去那十年中走出來了!

大家都想去村頭看熱鬧,顏晉耘擺擺手:“我就不去了……”

“去!怎麽不去!”有個知青以為顏晉耘是不好意思了,竟然蹲下身把顏晉耘抱了起來,還是抱孩子的那種抱法。大家都見過媽媽怎麽抱四五歲孩子的吧?就那抱法。

知青抱着顏晉耘沖了出去,風中只留下顏晉耘慌張的聲音:“放、放我下來!”

等顏晉耘被抱到村口的時候,梁春芽也已經被一群人簇擁着走過來了。她是被人從地裏喊回來的,褲腿挽到了小腿肚,腳上都是泥,連鞋子都還沒來得及穿上。

報喜隊的成員們更加賣力了。宋博延這才知道,他們隊伍裏竟然還有一個吹唢吶的,臨近村口的時候才吹了起來,那曲子也不知道叫什麽,反正聽上去歡快得很!

記者喜氣洋洋地說:“哎,更像結婚的隊伍了。這曲子是結婚時用的。”

宋博延:“……”

也許梁春芽在過去的那幾天中曾無數次期盼過通知書的到來,也許她早已經在睡夢裏接到過通知書了,但等通知書真的來了,她卻不敢伸手去接了。她不斷在衣服上擦着手。哎呀,手上會不會哪裏沒有洗幹淨還帶着泥?手上的汗水是不是太多了?

鐵蛋他奶奶喜氣洋洋地喊道:“春芽不敢接,讓小秋接!小秋當得起!”

梁春芽得了提示,猛然朝顏晉耘看了過去:“小秋,來!”這個通知書,雖然是她的,但是小秋教了她整整七年,如果沒有小秋,就沒有現在的她。小秋真的當得起!

因為梁春芽這一句話,顏晉耘頓時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

顏晉耘下意識要往後退,但他的身後全都是人,已經無處可退了。他似乎撞到了人。下一秒,他知道他撞到了巫慎。巫慎就站在他的身後,就像是他的依靠一樣。

巫慎小聲說:“去吧,別辜負這份心意。”梁春芽願意把這個重要的時刻與顏晉耘共享,這是一份多麽真摯的心意啊!見顏晉耘還傻傻地站在那裏,表情中竟然透出幾分局促不安,巫慎用更小的聲音說:“我們已經徹底脫離主腦了,你不用再克制了。”

這話沒頭沒尾,顏晉耘卻明白了巫慎的意思。他回頭深深地看了巫慎兩眼,然後上前兩步,從郵差手裏接過了通知書,再走到梁春芽面前,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她。

這就像是一個嚴肅的交接儀式。交接完畢,人們一致地歡呼了起來。

梁春芽打開通知書看了一眼,忽然抱着通知書哭了。這是喜極而泣。

知青們滿是期待地問:“考上哪所大學了?梁春芽的基礎那麽紮實,學校肯定不差吧。”這話叫村裏的那些大娘們聽了十分稀奇,難道大學還有好多的嗎?她們以前不關心這個,一直以為“大學”就是專指一所大學,還以為全天下就那麽一所大學呢!

這問題不用梁春芽來答,記者同志上前一步高聲說:“梁春芽同志考上了國家大學!這是我國的最高學府!她的事跡在縣裏引起了熱烈反響,讓我們一起恭喜她!”

知青們簡直要高興瘋了!天吶,竟然是國大!村民裏有不知道國大的,只用對他們解釋一句,這是全國最好的學校,他們就懂了。鐵蛋奶奶一拍大腿,說:“那咱們春芽就是實實在在的狀元啦!領導說得沒錯,女人也頂半邊天,女娃也當狀元!”

梁春芽心裏是高興的,但卻哭得止不住。淚眼朦胧中,她好似聽不見周圍的聲音,只看到顏晉耘。她下意識蹲下來,抱着顏晉耘繼續嚎啕大哭。她跟着顏晉耘學了七年,那可是整整七年啊,她是被顏晉耘手把手教出來的。曾經,她也迷茫過,讀書到底有什麽用呢?如果不是顏晉耘的鼓勵,她的熱情早就在生活中被一點點磨掉了。

因為顏晉耘,她沒放棄學習。因為顏晉耘,她參加了高考。因為顏晉耘,她拿到了國大的錄取通知書。因為顏晉耘,她的人生徹底改變了。這是何等的大恩大德!

所以,當記者要采訪梁春芽時,梁春芽把所有的功勞都歸到了顏晉耘身上。

“我初一還沒有讀完就辍學在家了,之後就跟着小秋學習。他是個天才!他每次都先自學,等徹底掌握了書上的知識後,再一點一點教給我。他還會出題給我做。我覺得他教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可以這麽說,如果沒有小秋,換一個人來教我,我都絕對沒辦法取得這樣的好成績。”梁春芽激動地說,“記者同志,你上次來的時候,已經見過小秋給大家上課的樣子吧?用我的人格發誓,我這些話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

顏晉耘在一旁瘋狂搖頭:“不不不,主要是春芽姐自己有天賦……”

但已經沒有人聽顏晉耘說話了,宋博延用欣賞的眼光看着梁春芽。這女孩子真不錯啊!沒錯,就像是她說得那樣,這通知書是她的勳章,更是他表弟小秋的勳章!

記者同志上次來時就了解過顏晉耘的情況,這次便有了些準備,笑眯眯地對顏晉耘說:“小秋同志,你好啊!我上次回去後,和縣高的校長聊了聊,你的學籍不是問題,縣高願意為你提供方便。現在你的學生已經考上了國大,你也不能落後啊!”

顏晉耘無力地笑了笑,虛弱地說了聲謝謝。

“縣裏的高中确實不錯,但我們馬上要離開了。”宋博延摟住顏晉耘的肩膀,“我聽說,有一位歸國的教授提出了建議,我國幾所知名的大學馬上要組建少年班了。等我們回了京城,小秋可以去國大少年班面試。我相信小秋就是少年班需要的人才!”

記者頗為遺憾:“那小秋不參加高考了?他如果參加高考,妥妥又是個狀元!”

“我覺得還是上少年班更好。少年班是專門針對天才少年開設的。咱們小秋這麽聰明,讓他像別的學生一樣循序漸進地接受教育,我覺得是耽誤他了。”宋博延說。

說着說着,大家都看向了顏晉耘,讓他自己拿主意。

顏晉耘那一句憋了好久的“我不想參加高考,也不想讀少年班,只想找一位京劇大師學唱戲,以後當個小仙女”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他虛弱地撲進了巫慎的懷裏。

巫慎不甚熟練地拍着顏晉耘的後背,默默地安慰他。

是什麽阻擋着顏晉耘完成任務?

啊,是那個他親手給自己戴上的神童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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