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年代文裏神轉折

廣明明是一個初中生。在學校裏, 他就是最最普通的那種學生。成績不拔尖,也不倒數。性格不非常鬧騰,也不過分安靜。長相也是普通, 丢在人群裏就不見了。

廣明明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事情是這樣的。廣明明有個小舅舅。他這個舅舅啊,種種行事總叫老一輩看不慣。比如說, 農村裏剛開始實行家庭聯産承包責任制的時候, 所有人都覺得好日子來了,加把力氣使勁地幹, 等到年底的時候, 地裏的收成就全都是自己的了!小舅舅卻安不下心來種地, 總想着以後有了機會要去大城市裏看看。老一輩都覺得他不靠譜!

去年,小舅舅終于還是跑了。

跑之前,小舅舅對家裏人說, 他回來時會給大家帶禮物的,問大家都想要啥。廣明明的外公外婆說,你自個兒完完整整地回來就行, 以後就踏踏實實留在家裏種地吧。廣明明的親媽說,你能送我啥?我求你少惹點事, 別再叫爸媽擔心了。廣明明看得出來, 小舅舅被他媽說得傷心了,便湊到小舅舅面前, 小聲安慰他說:“舅舅,我聽說大城市裏有神州小隊系列的合集賣。不知道那個貴不貴……你幫我看一眼呗!”廣明明一點都不貪心, 他知道舅舅沒有錢, 因此只想讓舅舅幫忙看一眼,就看一眼。

小舅舅這一走就走了兩個多月。

回來的時候,他手上拎着個大垃圾袋, 整個人又黑又瘦。廣明明的親媽當場就哭了,抱着他小舅舅大哭:“在家裏享福不好嗎!你看看你,這是吃了多少苦頭啊!”

小舅舅嘿嘿一笑,從大垃圾袋裏拿出一件時髦的裙子:“姐,這衣服襯你!”

廣明明他媽當場就愣住了。這裙子……高檔貨,不便宜啊!

小舅舅又在大垃圾袋裏掏啊掏,掏出一整套神州小隊連環畫。廣明明的眼睛立刻就直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這個夢太美了吧!見廣明明整個人傻在了那裏,小舅舅笑着把書塞進了廣明明懷裏。那沉甸甸的重量叫廣明明的兩條胳膊都壓疼了。

“舅舅,你知道這個有多難買嗎!”廣明明已經激動地不知道該怎樣才好了。

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在他們學校裏,只有關軍軍家裏有全套的神州小隊。誰叫關軍軍有個親姑姑在書店工作呢?每回來了新書,他姑姑都會給他留一本。別人可羨慕不來。關軍軍特別小氣,雖然每回都把書帶到學校裏來,卻只準他翻給別人看,不準其他人碰他的書。

但就算是這樣,大家還是會求着關軍軍,只盼着能多看一點。

午間休息的時候,關軍軍的課桌邊總會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人。廣明明也曾擠在人群中看過幾頁書。他有時運氣好,第一時間跑過去,能站得離關軍軍近一些,有時運氣不好,努力踮着腳也只能看到別人的後腦勺,就聽着他們念書的聲音解解饞。

廣明明只有一本神州小隊的連環畫,還是手抄本。他最好的朋友曾經買到過一本《神州小隊·曙光》,借給廣明明看了。廣明明看完後,就和朋友商量着,能不能拓一本下來。就用那種比較薄的紙,覆在連環畫上,然後用鉛筆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畫描下來。得描得很小心才行,要不然就會在書上留下痕跡。廣明明描了好幾個月。

這個手抄本是廣明明的寶貝。他給它做了封皮,時不時就拿出來回味。

看,計算機真的太厲害了!就算只能利用廚房裏那些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品,他也能制造出一封密信來,徹底瞞過敵人的眼睛。黑鴿的演技太棒了,前一秒還戴着面罩逃跑,後一秒就混入了宴會中,摘掉面罩的他就和宴會上那些成功人士一模一樣。

在上學、放學的路上,廣明明不止一次地幻想過,既然連環畫裏有魯班之心,那會不會有王羲之之心呢?他要是無意間獲得了王羲之之心,以後就能寫一手漂亮的好字了!說不定還會有文天祥之心、蘇東坡之心、魏征之心……他還假裝自己腳上穿的不是奶奶親手做的布鞋,而是連環畫中經由螺絲釘改造後的十倍加速鞋子,然後學着小仙女的動作,忽然蹿起,猛踢一腳,踹在樹上,想象着那棵樹被踢斷的畫面……

廣明明做夢都想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連環畫。而現在他真的擁有了!

“舅舅!”在這一刻,廣明明由衷的認為,小舅舅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

小舅舅哈哈大笑,在廣明明頭上用力地揉了一把:“喜歡吧?下周舅舅帶你去城裏玩!城裏有小仙女的演出,好像只有三場,票都賣瘋了,我手快搶到了兩張票!”

“小仙女?”廣明明傻乎乎的。

“對啊,就是小仙女,連環畫裏畫的那個小仙女。”其實小舅舅知道得也不多,他所知道的東西都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這會兒再複述給廣明明聽時,肯定又出現了一些偏差,“他不是會唱戲,有一個京劇演員的身份嗎。所以他要登臺唱京劇紅娘了!”

“對,在書裏他确實唱過紅娘。”廣明明驚呆了,“難道小仙女是真實存在的嗎?”

“那肯定是真實存在的啊!”小舅舅堅定地說,“我在城裏聽他們說了,這個小仙女長得和畫上的一模一樣。不對,說反了。畫上的小仙女是照着這個小仙女畫的。”

廣明明沒覺得親舅舅會騙自己,激動地說:“既然小仙女是真實存在的,那麽計算機、螺絲釘、黑鴿、黑玫瑰、小百靈、守護者都是真實存在的?計算機和螺絲釘那些神奇的發明也是真實存在的?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我以後也要加入神州小隊!”

這孩子已經激動得瘋了。

第二天上學時,廣明明把連環畫帶去了學校。他沒有全帶着,而是先帶了兩本過去。因為他自己體會過那種想看卻又看不到的難受勁兒,因此大家問他借時,他雖然不舍卻還是借出去了,只強調說:“你們要愛惜我的書啊,別弄髒了,別弄壞了。”

聽說廣明明家裏有全套的,大家都來他這裏報名求書看。平時在班裏沒什麽存在感的廣明明一下子成為了風雲人物。很快的,連外班的人都知道他了。這個幸運的家夥,他家裏竟然有全套的神州小隊系列!天吶,我們發自內心地想要和他做朋友!

這下子,關軍軍不高興了。

本來嘛,只有關軍軍一個人有全套的書,其他人那裏不是沒有,但真沒有關軍軍這麽齊的,尤其是第一冊 和第二冊,誰家都沒有,就只有關軍軍有。大家想看書就要捧着關軍軍。現在呢,廣明明也有了,他倒是大方了,卻襯得關軍軍越發小氣了。

關軍軍說:“你說你家有全套的,誰信啊!證據呢?別是吹的吧?”

“我确實有啊,是我舅舅從外地給我帶回來的。”廣明明好脾氣地說。

“你舅舅是書店的正式職工嗎?像這種緊俏的書,不是內部職工根本別想買到。”

“我舅舅去很遠的地方買回來的。他去了特區!”

“不是正式職工就是買不到,去哪裏都買不到,去天涯海角都買不到!”

……

漸漸的,有人信了關軍軍那斬釘截鐵的話。他們這裏是個小縣城,非常落後,很多人一輩子連省城都沒有去過,更別說什麽特區的了。他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麽樣的。有人輕輕扯了扯廣明明的衣角:“別說了,你和他争什麽呀,争不過他的。”

“我沒有撒謊!我舅舅就是送我了!全套的!”廣明明委屈地叫道,“我舅舅還買了票,下周有小仙女的演出,他要帶我去看!我要去看真正的小仙女了,真正的!”

真!正!的!小!仙!女!

“這不可能!”關軍軍用力地眨眨眼睛,“連環畫是虛構的,裏面的所有角色都是作者創造出來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小仙女,真的有神州小隊,那他們執行的肯定是秘密任務,怎麽可能會把他畫到連環畫裏去!這不是把他們暴露在敵人視線中嗎?”

“反正我舅舅已經買好票了,我要去看小仙女了!”廣明明一臉憧憬地說。

雖然關軍軍說的那些話聽上去很有道理,但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被“真正的小仙女”吸引住了。試問,在場哪一個孩子沒有幻想過在現實生活中預見連環畫中的場景呢?哪一個孩子沒有幻想過自己成為神州小隊中的一員呢?而現在,廣明明的話仿佛一團烈火點燃了他們心中的希望,讓他們激動不已。他們都願意相信廣明明說的是真的。

“廣明明,是真的嗎,你真的要見到小仙女了嗎?”

“小仙女的演出?是紅娘嗎?還是賣水?反正肯定是京劇吧!”

“天吶,難道小仙女在執行秘密任務?廣明明,見到小仙女的時候,千萬不要叫破他的身份。他是京劇演員今禾,不是神州小隊的巫和,知道嗎?你要替他保密!”

“沒錯,一旦叫破他的身份被壞人聽見,他就危險了!”

……

關軍軍抱着胳膊冷冷一笑。哼,真是一幫傻子!怎麽可能會見到真正的小仙女嘛!就算小仙女是真實存在的,他絕不會這麽高調的!只有傻子才會信廣明明的話。

等晚上回到家的時候,關軍軍忍啊忍啊,到底沒能忍住,給他姑姑打了電話:“姑姑,我聽說小仙女要來省城演出了。求求你了,幫我打聽一下嘛……姑姑真好!”

最好小仙女是真的,讓我做個傻子也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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