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悉尼的陽光醒得早,強硬地穿過輕薄的米色窗簾打到房內淩亂的大床上。床上的兩個男人都只穿了條內褲,被陽光一辣,蕭一獻無意識地曲起雙腿,繼續睡。
席來州半睜着眼,朝背對自己的蕭一獻肩頭胡亂親了幾口,聲音惺忪地喊:“該起床了。”
沒有得到回應。
“喂喂。”席來州溫熱的身體貼過去,手摟過去,無意識地摸着蕭一獻的手指玩。
“……嗯……”蕭一獻胡亂呢喃一聲,蹭蹭枕頭又睡過去了。
席來州便起床拉上遮光簾,将陽光摒棄在外,摟着蕭一獻睡了個回籠覺。
席來州第二次醒的時候,正好看見蕭一獻在床邊手忙腳亂地套T恤,銀色頭發濕濕的,顯然只是草草用水往後捋了捋,現在因他套衣服的動作而散開,在額上蹦跶。
“快點快點,十一點了!”蕭一獻眼底有淺淺的青色。
席來州支起手肘,懶懶地看蕭一獻穿衣服。他已經套上了一件黑白條紋的平領T恤,正別着黑色休閑短褲褲頭,風格簡單又慵懶,和他着急上火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早餐想吃什麽?”
“你爸媽早上習慣吃什麽?”
“哇,這個點你還想和他們一起吃飯啊?”席來州進浴室洗漱,含着一口泡沫嘲笑式地回應。
蕭一獻在全身鏡前捋頭發,懊惱地回應:“昨晚失眠了,今天怎麽也起不來。”
“你确定是失眠,而不是太累了起不來?”
“我昨晚想了一宿,”蕭一獻笨拙地整理被自己翻亂的行李箱,一邊道,“我要查清楚我爸媽的往事。”
媽媽為什麽一邊自願嫁給同性戀,一邊又鄙視有同樣選擇的女人;為什麽一邊矢志不渝地等他那同性戀父親回頭,一邊又對他灌輸同性戀有罪論;他要如何做,才能對她出櫃成功。他想要主動出擊,不想再被動地等她發現他和席來州的事,讓席來州難堪。
席來州為他鋪平了前往悉尼的一切道路,他也總得為席來州擺平自己的家庭吧?
這樣席來州總不會再嫌他覺悟慢了吧?
“嗯?”正套褲子的席來州動作頓了頓,沒聽錯吧?
“我想知道怎麽對付我媽。”
“那還不容易,破罐子破摔,直截了當告訴她事實,沒有任何回旋的機會,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席來州啪嗒一聲上好皮帶,心不在焉地說,“就跟對付你——”
合不上行李箱,又不想暴力解決的蕭一獻只好再次打開,整理衣物,席來州話說到一半,反而吸引他擡起頭,濕濕的銀發耷拉在眉上,他伸手去撥,一邊催促:“怎麽不說下去了?”
“我哪裏知道怎麽對付你媽,嘴貧說兩句而已,”席來州轉移話題,“你爸媽的事,我找人幫你查,你就不用操心了。”
“行啊。”蕭一獻随口一應,又專心搗鼓他的行李。
和席來州住久了,他也漸漸改變了自己的一些習慣。他不再簡單暴力地把所有東西一股腦塞進箱子裏,櫃子裏,開始嘗試着自己整理物品,下一次再打開就不會像爆炸一樣,彈出無數東西了。
席來州的幾個兄弟回來了,蕭一獻原以為自己會很難去面對這些知道自己性取向的人。誰知道當真正面臨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糾結去自卑,大家談笑風生,互相了解。
蕭一獻發現在悉尼出櫃,容易得不得了,也許是一回生二回熟,又或者是和這些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已經在櫃子外面了,根本談不上出櫃。
淩晨他們一起去泡吧,悉尼的酒吧和天氣一樣熱辣。
幾個臭男人要熱絡起來,泡吧是很好的選擇。蕭一獻雖然不能抽煙喝酒,但吹水能力是很強的,在五光十色的追光燈下,蕭一獻和席三兩個人從維密談到時裝周,只差勾肩搭背了。
席來州上完廁所回來,他們倆都跑去桌球區準備打桌球了。
看到席來州走了過來,蕭一獻舉着杆子問:“這杆子怎麽樣?”
“還行。”席來州随意掃了一眼,就坐上桌球臺,雙腿交疊,用腳後跟抵着地。
“認真看好了,我輸了的話,你停在你家五號車庫的那輛車就歸你三哥了。”
那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輛跑車,都停産絕版了。
席來州站起來,拿過杆子左看右看,多少有點肉疼,說:“你可不能輸啊,那輛跑車是我初戀。”
蕭一獻自信滿滿:“放心,桌球我最在行。”
蕭一獻是不是行家席來州不得而知,但在酒吧奢靡的聚光燈下,深綠色的桌上,他的五指一張開,指關節一弓起,骨節分明的手勾得席來州喉結上下波動。
以後可以考慮在家裏擺張桌球臺……
蕭一獻一杆打出,利落地進了一球。
席三吹了個口哨:“不錯啊。”
蕭一獻看着桌上的球局,用巧克粉磨着杆頭,笑着答:“我怎麽也不能輸掉來州的初戀啊。”
說話間,蕭一獻換了個位置,俯身彎腰,頭擡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留影,右手快而有力地打出一球,進了席來州一旁的球袋裏。
一定要在家裏擺張桌球臺……席來州呼吸加重,目不轉睛地看着蕭一獻。
亂而有型的銀色頭發,昂頭時凸起的喉結,俯身時露出的一截勁腰,因彎腰而翹起的臀,撐得筆直的右腿……這個姿勢不錯——
一個人從蕭一獻身邊經過,席來州瞬間黑臉。
“咦?”正準備擊球的蕭一獻突然覺得後腰癢癢的,好像被塞進了什麽東西,他往後一探,摸出了一張白色的名片。
席三悶着笑,指着某處:“剛才一直觀局的金發美女給你塞的,我幫你看了,身材超正。”
蕭一獻順着席三的手指看去,立刻收到打扮時髦的金發女郎投來的一記媚眼。
“不打了不打了!”席來州大步走去,煩躁地抽掉蕭一獻手上的球杆。
“那就算我贏了。”席三挑眉。
席來州揮揮手,聲音硬邦邦地:“一輛占地方的破車你愛拿去就拿去。”
蕭一獻驚訝地轉過頭來看席來州:“那是你初戀啊!”
“都要結婚了還惦記什麽初戀!”
從酒吧裏出來時,天已蒙蒙亮,陽光柔和得不像話。
蕭一獻和席來州沿着街道走着,等席三開車出來。
兩個人繞過了一個街角,正要往前走,席來州忽然回頭。
蕭一獻跟着回頭看:“你看什麽?”
路邊有棵樹,樹下立着一個背景板,板上印有一對新人,浪漫婚紗,利落西裝,頭的部位空了出來。
“我們拍一張吧。”
“真想拍啊?”
蕭一獻掃視周遭,除了正在過馬路的一個路人,再沒有第四個人出現了。
“拍完立刻走,誰看得見啊。”
“那誰給我們拍啊?”在悉尼,連續順利出櫃的蕭一獻戒備性大減……
“拍了嗎?”蕭一獻問。
“等下,蕭一獻你的頭再低點。”席三指揮着。“再低點!”
兩個人和背景板的高度不搭,都要壓低身體。
“OK,搞定了!”席三搖頭道,“很遺憾,你們進入婚姻這座墳墓了。”
“我看看!”
“啊好醜啊,好奇怪。”
三個人圍成一圈,看着正中的手機。
席三雙手插兜,說:“男人穿婚紗哪有不奇怪的。”
“删了删了。”蕭一獻嚷嚷。
“不行。”席來州舉高了手機。
很多年後,那天清晨陽光獨有的味道,蕭一獻臉上晃動的影綽樹斑,蕭一獻着急的叫嚷以及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點點汗濕,席來州都還記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