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習得人間幾清味

夜裏的風,一縷縷從窗戶灌入,蘇盡雪收緊了環抱的手,當把一只狼摟在懷裏,他昏昏沉沉的睡去,直至翌日早上,莫名的被扔下床,身上一陣疼,他才回過神道,“你醒了?”

狼夜羽沒好氣的哼一聲,他早上醒來,感覺胸口一陣悶,低頭才發現身邊的男人把手臂壓在胸口上,當即怒火沖冠,他毫不客氣的把人踢下床。

蘇盡雪讪讪道,“我怕你夜裏冷,所以才……”

狼夜羽道,“誰要你好心。”

蘇盡雪不知如何是好,他道,“那我先出門了,你在家……”

“要走趕緊走,別呆在這兒妨礙我修煉。”

蘇盡雪吃了無數殘羹冷炙,他不好再自讨苦吃,轉身出了門,一如往常,沿河道邊走邊冥思心中陡然間領悟的棋形要道,走棋就如人生,如錯一步,就要滿盤皆輸。

狼夜羽說,“棋道有五門,四門掌衆,一門獨秀。”

他道,“你若想修得其中真妙,必要領會其要道,若然,一切都屬白練。”

蘇盡雪冥思苦想,他不知哪一門在前,哪一門在後。

當渾然不覺的走入府衙中,陶絮又蹦蹦跳跳的上前來讨趣,她道,“昨晚匆匆走了,不是說陪我吃晚飯嗎?”

蘇盡雪道,“昨日趕回去幫何嬸搬草藥,她又賣出了一批新草藥。”

“喔,難怪走得急,對了,爹爹說碧落河的浮屍岸算是結了,羅大人說死者自主投河自盡,可真是這樣?”

蘇盡雪蹙眉頭,他跟陶大人禀報可未說死者投河自盡,就道有人見她自主跌落河中,然而這一說辭并不能當成證詞,誰知道她是不是有難言之隐,然後被迫一時想不開。

陶絮跟随兄長去見父親,她道,“那到底要不要查?”

蘇盡雪道,“按理說該查,按規章要求說不用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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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陶絮聽不明白,他跟随走到了父親面前,只道,“爹爹,盡雪哥哥認為浮屍岸還沒有結。”

蘇盡雪頭疼,他沒有這個意思,就想詢問大人何故匆忙結案,死者的死因還沒有查清。

陶大人習慣性捋一把胡須道,“這是羅大人的意思,我們就不要瞎參合了。”

蘇盡雪聽得懂其中道理,他道,“大人,今日盡雪身體有所不适,特此懇求請假一天,還望大人準許。”

陶大人驀然間回神,似乎他方才在思考,這下聽到眼前身強力壯的年輕人說身體不适,他擔心道,“可是病了,有沒有叫大夫看看?”

蘇盡雪道,“無礙,常年的頭痛病又犯了,何嬸已幫我把過脈,說是最近風氣潮濕,我一時疏忽,沒有多加注意而染上了風寒。”

陶絮道,“那要不要緊,可會難受?”

蘇盡雪道,“不礙事,我打算休息一兩天,近日忙前忙後,有些應接不暇。”

陶大人也知年輕人被迫當成了牛馬在使喚,一會兒叫他巡城,一會兒又差他去堵逃犯,另一會兒還讓他在書房裏整文書,他忙碌的身影又不是沒人看見,也就他為人過于實誠,心甘情願的任憑差遣。

陶絮陪同兄長出門,她道,“在府衙中休息,如有需要,我也好照應一二呀。”

蘇盡雪道,“不了,家中住得更自在些,再且旁邊住着何嬸,她醫術高明,有她照料,你大可放心。”

陶絮也不好再堅持,她道,“那你要按時吃藥,多穿件衣裳,不然病情又加重了。”

蘇盡雪聽着啰啰嗦嗦的丫頭,他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陶絮依依不舍的轉身,站在原地的公子,他揮揮手示意,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別擔心。

他站在街上一會兒,思酌良久,他折步去買了一壇酒,還有一斤花生,而後快步往家裏趕。

狼夜羽坐在家裏修煉,他煉了半天,感覺悶得慌,便出門信步走走,路上碰到村子裏的人好奇注目,他便道,“我是蘇盡雪的朋友。”

許是怕這些村民驚慌,以前待在山上,聽下凡的妖說凡間的人分為兩種人,一種是老實巴交的厚實人,一種是狡猾多端的聰明人。

他還未曾遇見過那種狡猾多端的聰明人,倒是遇見了一個老實巴交的厚誠人,而且這個人還有點笨笨呆呆的樣子,見別人總是好脾氣的報以微笑,就算調皮搗蛋的小孩不小心扔了石頭打中他,他也是搖搖頭就過了,而那個犯錯事的孩子則開開心心的轉頭去玩了,不過隔天,那走路屁颠屁颠的奶娃子又來跟哥哥道歉說,“昨日扔石子打中你,真的很對不起。”

蘇盡雪當時卻仍舊好脾氣道,“沒關系,以後要注意就可以啦。”

他送了孩子一串糖葫蘆,那冰鎮過後的果肉特甜,狼夜羽試着嘗了一個,他不喜歡那味道,就扔了。

蘇盡雪道,“不喜歡吃,以後不買就是了。”

狼夜羽道,“那我的花生呢?”

蘇盡雪道,“花生我就常常買來炒給你吃好不好?”

狼夜羽依照自己的臭脾氣給了一點緩和的顏色輕哼了一聲道,“旁邊住的誰人,她天天都在曬草藥?”

蘇盡雪道,“她是何嬸,村裏人都喜歡叫她何嬸。”

狼夜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道,“她知我到來嗎?”

蘇盡雪道,“我告訴她了。”

“噢。”

狼夜羽感覺這個何嬸不簡單,至于她不簡單在哪裏,他說不出來,在不請自來并且還自來熟的幫忙搬草藥的時候,何嬸道,“是朗公子吧,盡雪說來了一位故友,想必是你了。”

狼夜羽擡頭看一眼視線毫無着落的老人家,她看起來不年輕了,該被稱呼成為老奶奶才對,然而所有人都習慣稱她為何嬸,他也就入鄉随俗,同長輩道,“我就是。”

何嬸道,“盡雪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你多多見諒,他過日子清淡,若是你們喜喝酒,大可同村裏人讨一壺飲趣。”

狼夜羽不好說話,他想那呆子過得可不清淡,昨天還買了羊肉呢,自個給消了一幹二淨,一絲不剩。

何嬸道,“盡雪備受村裏人尊敬,他也很有孝心,一村人就像一家人,從來不分誰跟誰。”

狼夜羽沉默的聽了老者絮絮叨叨半天,再幫其把一剁草藥放在家門前,他道,“我先走了。”

何嬸道,“好,謝謝朗公子搭手。”

狼夜羽帶上了籬笆門,他自顧沿河邊走,當看到不遠處有老者在釣魚,他好奇的瞧了片刻,當下也學別人的樣子,去砍了整一顆大樹,他把樹木枝葉全沉到水裏,岸上一腳踩着樹根,就想這樣會不會釣起一樹的魚,哪想,等了半天,樹木一動不動。

他摸摸下巴,正打算把樹葉削掉一半,這時,蘇盡雪找過來道,“夜羽,你在這裏,讓我好找。”

狼夜羽回頭看一眼,他道,“你不是去府衙了嗎,怎跑回來了?”

蘇盡雪看了一眼枝頭被浸在水裏的樹木,他道,“你這是……”

狼夜羽氣定神閑的道,“釣魚。”

蘇盡雪:“……”他張口結舌,複問,“釣魚?”

狼夜羽點點頭,“人家都是這麽釣,不過他們用的是一根竹竿,我用的是一棵樹而已。”

蘇盡雪:“……”

狼夜羽道,“可為何魚不上鈎?”

蘇盡雪仿佛看到了蔚藍的天空中閃起幾條雷電,他道,“沒有魚餌料不行,況且魚餌需銜在魚鈎上,這樣小魚咬到了餌料,它才會被勾住。”

狼夜羽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夠愚蠢,他道,“你回來幹嘛?”

蘇盡雪道,“我今日得以休息,回來陪你。”

狼夜羽一腳把整棵數踢進水裏,他道,“陪我作甚,我不需要人陪。”

蘇盡雪看着河水中央冒出的枝枝葉葉,唉,狼殿下果然是狼殿下,對凡間的事物一竅不通,也難怪他可愛的犯錯。

狼夜羽去偷了剛才還在垂釣如今已經回家的老頭的魚竿,他自顧坐在河邊釣魚,蘇盡雪坐在遠處,他在斟酌如何詢問關于棋道五門的修煉法訣。

狼夜羽專心致志的盯着河水,當看到一只魚歡快的過來咬鈎,他迅速的把魚竿吊起,本以為能見到那小可憐扭動腰肢極力掙紮,哪想釣鈎上空無一物,連帶魚餌也不見了。

蘇盡雪過來幫忙,他道,“你要等它咬上了才拿起。”

狼夜羽道,“我怎知它咬沒咬上?”

蘇盡雪道,“魚鈎動了才算。”

狼夜羽再把魚竿扔進水裏,他道,“你試試。”

蘇盡雪答應了一聲,他坐在位子上,守候着第一條魚上鈎。

狼夜羽走到篝火前,他撿了剛從地裏挖出的紅薯,一手扔進火堆裏,火苗撲騰着竄上來一股,幸好反應快,他及時躲過一劫。

蘇盡雪看得心驚膽顫,他道,“你小心些,別太靠近了。”

狼夜羽充耳不聞,他撿了一旁的枯木扔進去,方才蘇盡雪去拾柴,他回來還說我挖了幾個紅薯,你喜歡吃嗎?

當時狼殿下很傲氣的說不喜歡,現在看着冒黏黏白汁的所謂紅薯,他拿起一根木條,一竿子戳進去,然後拿着木條像烤乳豬一般旋着木條烤紅薯。

蘇盡雪釣得兩只魚,不大不小,剛好能盡興嘗味,他道,“烤紅薯不是這般烤,你這樣放在火頭上,它渾身上下都是一股燒焦的味道。”

狼夜羽瞄了那兩只小魚一眼,他道,“你來。”

蘇盡雪把兩只小魚洗幹淨了,穿過兩根木條,他道,先拿着,我教你。

狼夜羽乖乖的拿着兩條穿腸破肚的小魚,他道,“腥味好濃。”

蘇盡雪笑,“你忍忍,待會烤熟去腥了就沒那股膻腥味了。”

狼夜羽注意着男人認認真真的把紅薯埋進火坑裏,上面再蓋了被燒紅的木炭灰,蘇盡雪道,“我們人都是這樣吃東西。”

狼夜羽彈開指尖上的火炭道,“你們人類也是妖物,誰說你們可憐了,吃生靈還不吐骨頭。”

蘇盡雪啞口無言,他道,“這魚也像你那般,可以修煉成人嗎?”

狼夜羽道,“他們不能,修煉成型的妖精,必要有靈根,若無靈根,就只能做你們的盤中餐。”

“那我們吃它很正常。”

“那若是妖物吃你們人類就不正常了麽?”

“其實道理是一樣,誰強誰吃,誰弱誰被吃。”

蘇盡雪被教育得無從反駁,他道,“那它都這樣了,扔了怪可惜。”

狼夜羽道,“不過話說回來,不吃它們,那留它們何用?”

蘇盡雪:“……”

兩人把魚烤熟了吃,蘇盡雪才咬一口,狼夜羽早把屬于的那只扔進嘴裏,他嚼了一下,很快就把完整的魚骨頭給吐出來。

蘇盡雪瞠目結舌,他道,“你這樣吃?”

狼夜羽鄙視了一眼道,“紅薯呢,在哪兒?”他拿了木條挑起星火,找了半天找不到,蘇盡雪把自己的那只魚讓給對面的狼,他道,“我來。”

狼夜羽又是一口把凡塵俗物的渣骨頭給吐了出來,他道,“附近有土地公嗎,大晚上燒他的土地,他會不會有意見?”

蘇盡雪将兩個熟透的紅薯夾出來,他道,“我未見過土地公。”

狼夜羽舔了舔嘴唇,他食髓知味,故而把常挂在嘴邊的我不吃凡塵俗物的豪言壯語抛到九霄雲外,要是虎嘯風在此,他定要笑掉大牙。

蘇盡雪将紅薯皮薄了幹淨,他再去摘了幾片樹葉洗幹淨,而後将其包在紅薯外頭,再将他遞與坐着等吃的狼族殿下。

狼夜羽聞了聞味道,他道,“也有股燒焦的味道。”

蘇盡雪道,“小心燙。”

狼夜羽作勢又要一口吞掉,蘇盡雪道,“慢慢吃。”聽着羅裏吧嗦的人提醒,他便學人類的方式,一口一口的咬,那認真品味的樣子,別提有多可愛。

蘇盡雪道,“很晚了,我們要不要回去?”

狼夜羽環顧周身,晚上的郊外田野,空曠無垠,四處還聽聞蟲鳴叽叽喳喳的叫聲,別提有多熱鬧。

他道,“再坐一會兒,回家悶死了。”

蘇盡雪道,“好。”

兩人,一個吃着東西,一個挑起篝火,讓火勢繼續旺盛燃燒。

蘇盡雪第一次在野外生火烤食,今天鬼使神差的就想這麽做,所以去撿了木柴順帶還在村子東頭的紅薯地挖了兩個紅薯。

狼夜羽吃得盡興,為了請出土地公炫耀,他跺了跺腳,叫出那躲在深處裏的老頭。

土地公旋溜溜的騰出地面,他道,“三殿下,你有何吩咐?”

狼夜羽道,“這附近土地都是你管轄?”

土地公恭恭敬敬道,“正是小的掌管。”

蘇盡雪詫愕的看着所謂的土地公,他道,“你真的是……”

狼夜羽道,“你知黑蛇精在哪裏嗎?”

土地公搖搖頭,“小的管不了你們妖族啊。”

狼夜羽恍有所悟,“也對。”

他把老頭揮走,蘇盡雪道,“他就是土地公?”

狼夜羽看了一眼呆傻的人,“對啊。”

“那你不是妖嗎?”

狼夜羽泛起白眼,他和白逸仙尊熟,所以須彌山上不論是妖魔還是仙物都得尊狼族的三殿下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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