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窒息的痛苦如同在胸口灌入粘稠的岩漿,緩慢的灼燒着,從骨頭滲出,由內而外一直腐蝕到皮肉,甚至能蓋過中毒造成的痛苦。

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每一次垂死掙紮的搏動,都仿佛要爆炸了一般,撕碎五髒六腑。

被束縛的四肢不受控制的掙紮着,但這一切都是徒勞。

又一張濕潤的桑皮紙貼了上來,嚴絲合縫結結實實的貼在他的臉上。寧遠宸猛的彈跳了一下,大張着嘴拼命的呼吸,然而潮濕冰冷的桑皮紙就像是冤魂的手,捂住他的口鼻,将空氣牢牢的隔絕。

“真不愧是寧督公。”一個陰陽怪調,半男不女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因為缺氧,在寧遠宸聽來,顯得忽遠忽近,“常人受這‘貼加官’之刑,貼到五張,這腿就蹬不動啦,您這兒都用了七張了,居然還精神頭兒十足,佩服!看您這模樣,誰能想到您剛剛中着毒,武功盡失呢?真不愧是打小就伺候萬歲爺的人,果然與衆不同,哈哈,佩服!”

又是一張桑皮紙。深沉的黑暗和眩暈襲來,身體只剩下本能的抽搐。那半男不女、洋洋得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忽遠忽近:“寧督公,知足吧,也是萬歲爺仁慈,看在您伺候了他二十年的份兒上,給您個體面死法,留個全屍,不然,膽敢陷害皇後娘娘,又害得鄭貴妃娘娘小産,這罪過,千刀萬剮都不夠吶……”

福分?寧遠宸在心中發寒。

自當年冷宮相遇,他照顧那人二十多年,不知為他擋了多少陰謀詭計,無數次死裏逃生,才将他拉扯大,勞心勞力的護他坐上龍椅,又賠了身賠了心,但求相守,不求名分,然而這一切抵不過一個女人空口無憑的陷害。

這宮裏難道還有人不知道皇後口蜜腹劍、殘害嫔妃的事嗎?可為何她一開口潑髒水,你就信了呢?

果然帝王無情,主仆有別。太監就是太監,再忠心的奴才,也不過一條狗,高興了賞一口飯,不高興了就亂棍打死,哪裏比得上皇帝的親表妹。一國之母,瞧着你不舒服了,不等說什麽,皇帝便急着用你的命讨她歡心了。

然而心中再多怨恨,他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已經死了。

死亡的感覺十分熟悉,和前四次一樣,都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沒有呼吸和心跳肉體,極度的寒冷,失重的眩暈,和冰冷的機械聲:

“滴!恭喜玩家完成世界五劇情,本世界虐心指數:9.8,所獲積分,980,歷史積分4780/5000分。查看積分詳情請按1。”

“滴!本次任務獎勵:

容貌值+05,總值:96/100;

魅力值+15,總值:89/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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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和值+12,總值:90/100;

體力值+16,總值:93/100;

靈敏度+14,總值:88/100;

……”

“滴!積分達标!恭喜玩家完成系統《渣攻賤受(BE)》所有任務,現啓動返回程序。為感謝您在系統世界中的出色表現,本系統贈送儲蓄卡一張,歡迎使用!”

寧遠宸眨了眨眼睛,他現在大腦一片混沌,根本無法理解系統剛剛發布的指令。

盡管曾經以更殘忍的方式被弄死過四次,但是被所愛之人折磨而死的痛苦,即使有再多的經驗,每一次在他身體和心理上造成的重大創傷,都讓他難以承受,恨不得立刻魂飛魄散。

系統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麽,寧遠宸的大腦緩緩的開始運轉,險險的抓住了最後一句話:

“返回程序已啓動!玩家将在五秒內回到初始世界。再次熱烈感謝您的參與,祝您……生……活……”

這句話說到最後,系統的聲音忽然變得斷斷續續了起來,好像接觸不良的電臺信號。然而寧遠宸的關注點完全在“初始世界”這四個字上。

初始世界……初始世界?!好像燒紅的鐵塊被扔進了冰水中,他忽然清醒了過來。

初始世界,那不就意味着……

眼淚控制不住的順着眼睛流了出來,在一片靜谧中,寧遠宸仿佛聽到了自己的窒息一般的抽泣。

吃了這麽多苦,受了這麽多委屈,煎熬至此,現在,終于……終于可以回家了……

毫無征兆的,嘈雜的聲音忽地湧進大腦。寧遠宸能辨別出嗡嗡的人聲中,小提琴、鋼琴、薩克斯、架子鼓還有貝斯共同演奏出的一曲歡快調皮的爵士樂,然而他現在沒有辦法欣賞優美的音樂,一陣耳鳴聲伴随着尖銳的頭痛在腦內炸響。

好在眼前的燈光并不明亮,寧遠宸費勁的睜開眼睛,發現他正站在一個牆角處,眼前是綴着流蘇的金色帷帳,和貼着玫瑰花壁紙的牆壁一起圍出一片昏暗的小小空間。

飄蕩的靈魂驟然回歸肉體,一時間難以适應重力,只覺得渾身發軟,只想向下坐。

然而寧遠宸還是好好的站着,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後背正靠着牆,更因為他正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裏。

這是……這是被人輕薄了?!寧遠宸心中大怒,氣得渾身直哆嗦。

在上個世界,他是身份卑賤的太監,因為長相清秀俊美,幼時沒少被人欺負。可自他當上總領太監和東廠的掌印太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放肆過了。

過去凡是羞辱輕薄過他的人,都被他挖了眼睛砍了雙手,扔進了東廠刑房,即使他最後受人誣陷而死,也是死得幹幹淨淨體體面面,除了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小皇帝,誰還這樣動過他。

寧遠宸羞憤難當,伸手扣住男人的脖子。

若是上一世,他早就把男人的脖子折斷了,然而現在,他的身體虛弱的甚至無法用力收攏手指,下一秒就被男人迅速地扣住了手腕。

“放開我!”寧遠宸惱羞成怒,奮力掙紮了起來,“滾!”

“別怕!”男人見他掙紮得厲害,只能再次伸手将他緊緊抱在懷裏,一手捂住他的嘴,柔聲安撫道,“安歌,你別怕……”

寧遠宸渾身一僵,眼睛睜得滾圓。這男人的聲音,還有這熟悉的稱呼……他是……

“啊!!”男人低聲叫了出來,不得不松開寧遠宸,但他來不及查看自己被咬得深可見骨的手指,慌張地攔住寧遠宸,“對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你別怕我,我就是……我以後不會強迫你了,你別怕我!”

寧遠宸啪啪兩巴掌扇在男人的臉上,男人見他反應激烈,只能後退半步,卻依然将他禁锢在牆角裏。

寧遠宸閉了閉眼,抖着手整了整衣服和頭發,這才擡起頭,語氣冰冷,緩緩問道:“你為何喚我安歌?”

眼前這人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他是個大男孩。他身材瘦高,長得十分漂亮,圓眼俏鼻,嘴唇豐滿紅潤,年齡大概二十左右,五官尚未完全長開,看起來天真可愛,甚至還帶着點稚氣,是那種很容易引起女人母性的大男孩的長相。

他穿了一套黑色的長款掐腰西裝禮服,剪裁合身,布料昂貴,白色襯衫的領口處紮了一個複雜華麗的蝴蝶領結,胸前斜挂着一條藍色绶帶,用寶石胸針扣在衣服上,彰顯出他皇室成員的身份。

然而寧遠宸的注意力不在這些東西上,他盯着男人的臉,只覺得壓抑不住的仇恨像一把尖刀,在體內翻攪。

這男人的臉和聲音一樣,對于寧遠宸來說,都熟悉得如同刻在了靈魂上。畢竟那是他上輩子全心全意、不求回報地愛了二十年的男人,他曾經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然而如此深情,最後獲得的回報卻是被下毒廢了武功,綁在椅子上,被一張又一張潤濕了的桑皮紙活活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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