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格灑入,帶來久違的暖意,窗外傳來鳥雀清脆的鳴叫聲。驿站人行馬嘶,熱鬧起來,休憩了一夜的行人又要繼續他們的旅程。
年年依舊裹着段琢的大毛鬥篷,毛茸茸的風帽壓下,遮住了她大半邊臉,在棠枝的攙扶下準備上燕蓉的馬車。
一夜過來,她熱度終于退去,喉嚨卻疼得更厲害了。驿站條件簡陋,幾個人商量後,決定由段琢送她回王府,燕蓉暫留驿站,等段琢回來彙合了再出發。
燕蓉見年年小臉蒼白,無精打采的模樣,不放心地将自己的掐絲琺琅銅手爐塞給了她,又幫她攏了攏衣襟,皺眉道:“阿琢去哪了,怎麽還不來?”
年年道:“師父,我不急的。”話音未落,喉口癢意上湧,拿帕子掩着口咳了起來。
燕蓉聽得揪心:“你先上車吧,別站在風裏。”親自扶着年年上了馬車。
“小妹子怎麽咳得這般厲害?掃雪,掃雪,去,找姑娘,叫她把慶善堂的枇杷膏找出來。”熟悉的公鴨嗓咋咋呼呼響起。
段琢溫柔動聽的聲音響起:“多謝秦公子。”
年年動作頓了頓:段琢這溫柔得可疑的語氣,有人要倒黴啊。她心中默默為公鴨嗓少年點了根蠟,透過車窗向外看去。
驿站公用的前廳中,一前一後走出兩人,當先一人一襲紅裙,發如濃墨,肌似白雪,一張宜喜宜嗔的面容上,修眉如畫,星眸含光,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一濃眉大眼,錦衣華服的卷發少年,正是段琢和長樂侯世子秦豐。
秦豐沒想到能得到段琢回應,喜出望外:“只要能幫到段姑娘,些許小事,不足挂齒。”
段琢回眸嫣然一笑:“秦公子真是古道熱腸。”
這一笑顧盼生姿,如明珠美玉,灼灼生輝,秦豐看呆再那裏,一對眼睛幾乎都粘到了段琢面上。
燕蓉見不像樣,皺眉喚道:“阿琢。”
段琢笑吟吟地叫了聲“娘”。
秦豐回過神來,殷勤道:“這是伯母嗎?沒想到這般年輕美貌,怪不得能生出段姑娘這樣的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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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蓉實在看不上他的做派,懶得理會他,關照段琢道:“給我好好把人送回去,少一根頭發絲我都不依的。”
段琢叫屈:“究竟誰是您親生的?”
燕蓉被他鬧得繃不住臉:“少貧嘴,我看你是皮癢了。”趕着他上了車。
秦豐眼睜睜地看着馬車啓動,急道:“等等,慶善堂的枇杷膏。”掃雪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将一個瓷瓶遞給他,“世子,枇杷膏。”秦豐接過,拔腿就來追馬車,邊跑邊喊,“段姑娘,段姑娘!唉呀,備馬,備馬……”
車中,年年不忍卒睹地掩上面,心中慶幸程王妃的英明。要不是她堅決反對,自己已經和這貨定親了。
段琢笑吟吟地看着車後狼狽追逐的身影,對年年努了努下巴,佯作漫不經心地道:“這種人,你确定想嫁給她?”
年年總算明白段琢這一番操作所為何來:“你這樣挖牆腳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段琢不以為然,“我是再幫你把關。好歹相交一場,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所遇非人。”
年年不領情:“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不成定下的婚事我還能反對不成?”
段琢的笑容消失了,沉默片刻,忽地屈指敲了敲車壁。
馬車停了下來。
年年狐疑:“你又想做什麽?”
段琢看了她一眼,悠然開口:“對方悔婚,這婚事總繼續不下去了吧。”
年年:“……”他是打算犧牲色相,将秦豐勾走嗎?
她還是小看段琢了,這麽放得開。若是平常,她樂得磕着瓜子看熱鬧,說不定還會為他搖旗吶喊。可如今,主線任務明明白白告訴地告訴她,要和孟葭争這個活寶,到時人被段琢拐跑了,這出戲還怎麽唱下去?
年年輕咳了聲,正色道:“不必這麽麻煩。”
段琢挑眉。
年年道:“當年父王和長樂侯府只是口頭有約,回來後我娘親堅決不同意,就沒了後續。如今秦世子對你一往情深,我自然要成人之美。”段琢這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脾氣,她越這麽說,他反而就越沒興趣搗亂了。
段琢似笑非笑:“所以你剛剛故意騙我?”
年年理直氣壯:“我騙你什麽了?”
段琢牙癢,仔細想來,她先前确實算不上騙他,只是話沒說全罷了。他氣不過地屈指想敲她的腦袋,年年笑着避開,不小心動作急了,用帕子掩口,又是一陣咳。
她原本蒼白的雙頰咳得泛起了紅,眼睫挂上了生理性的淚水,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水汪汪的。段琢一肚子火被憋住,伸手在暗格中拿出備好的熱水,倒了一杯給她:“順順氣。”
“段,段姑娘,枇,枇杷膏,給。”車窗外,傳來秦豐氣喘籲籲的聲音,他跑得急,這會兒頭發也亂了,衣衫也亂了,一頭一臉的汗,将手中的瓷瓶遞了過來。
段琢一肚子悶氣正沒地方撒去,冷着臉也不接他的枇杷膏,對秦豐道:“不用,你可以走了。”
秦豐一愣,不解剛剛還言笑晏晏的美人怎麽忽然就變了臉?陪着笑硬要把枇杷膏塞給他:“慶善堂的枇杷膏是一絕……”
段琢見他沒眼色,冷笑一聲,忽地劈手奪過藥瓶,随手一抛。藥瓶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掉入路旁的草叢。随即,他理也不理傻眼的秦豐,屈指又敲了敲車壁。
車夫打了個響鞭,馬車再次馳出,留下少男心碎成一片片的秦豐抓耳撓腮:他到底哪裏得罪美人了?
回到郡王府剛剛巳時。
順寧郡王去了指揮使衙門,不在王府。于側妃帶着孟葭迎接她。一見她,于側妃就對着段琢千恩萬謝,又拿出帕子按着眼角的淚花:“郡主可算回來了,這一整夜的去了哪裏?真叫人擔心壞了。”
孟葭眼睛紅紅的,過來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沒事吧?我一整夜都在擔心你,幸好小乙今早回來,說你被段姐姐救了。”
年年抓到了重點:“聶小乙回來了?”
孟葭“嗯”了聲:“和壽哥兒一起回來的。本來我想跟壽哥兒一起去找你的,他偏不讓。”
年年一愣:常卓并沒有來找她,而是給段琢捎了口信,請段琢将她送了回來。那麽問題來了,他為什麽要騙孟葭,沒來找她的這段時間,他和聶輕寒去做了什麽?
于側妃道:“孟葭,郡主累了,讓她早些回去歇息吧。”
孟葭道:“我送姐姐回去。”
年年婉拒:“孟葭也一宿沒睡好,好生歇息吧。”
段琢知道她不待見于側妃母女,幫腔道:“我送她回去便成。”
孟葭現出失落之色:這些年,她努力讨好年年,年年卻始終對她若即若離,反而和身為外人的段琢更為親近。
年年回了蘭心苑。
縱是隆冬,蘭心苑中依然花木蔥茏,牆角的臘梅開了,花影橫斜,暗香浮動。一個面生的的小丫鬟站在樹下,踮着腳折下了一枝梅花。
年年看得皺起眉來,揚聲喚道:“琉璃。”
折花的小丫鬟聽到動靜,回轉身來,看到她慌忙下拜:“參見郡主。”
年年不理她,又叫了聲“琉璃”。
簾子掀開,賈媽媽從裏面匆匆走出,見到她露出喜色:“郡主回來啦。”
年年叫了聲“媽媽”,問她道,“琉璃呢?”段琢說琉璃被救上來了,應該跟着孟葭他們一起回來了才是。
賈媽媽看了一眼拜伏在地的小丫鬟,欲言又止。
年年看出端倪,沉下臉來,剛想說話,又是一陣咳。賈媽媽大急:“郡主這是怎麽了?”忙叫來個三等小丫鬟,吩咐道,“快去竹濤院,請夏大夫來一趟。”
一直默不作聲的段琢開口道:“外面冷,進去說話吧。”
屋中點了炭盆,暖香襲人。低垂的錦幔後不見人影,到處都靜悄悄的,不光是琉璃,其他幾個大丫鬟都不在。年年看在眼裏,開口道:“媽媽,到底怎麽回事?”
賈媽媽抹着眼淚道:“老奴沒用。于側妃說琉璃失職,沒有保護好郡主,把她趕出去了。老奴護不住她。可憐琉璃還發着高燒,老奴怕那些婆子粗手粗腳的亂來,又知道幾個丫頭感情好,就讓珍珠她們都去送她了。”
年年問:“外面那個,是于側妃送來的?”
賈媽媽“嗯”了聲:“她是于側妃陪房高媽媽的小女兒,于側妃禀了王爺,王爺賜了她名叫琥珀。”特意和蘭心苑的幾個大丫鬟排名,顯然是送來頂替琉璃的。
年年嗤了聲:“她倒是厲害,知道找父王撐腰。”
賈媽媽憤憤道:“這些年,王爺對她越發信任了。”
六年前,年年借着離家出走失憶之事,将蘭心苑的人全部清洗了一遍;于側妃卻也憑着對順寧郡王溫柔小意,以情動之,逃過重罰。兩人一番交鋒,她雖略占上風,但也沒能将對方徹底壓倒,于側妃依舊掌了郡王府的中饋。
這些年,于側妃表面對年年越發體貼照顧,曲意奉承,實則一直試圖再度将手伸進蘭心苑。這次的落水事件,終于給了她一個機會。
琉璃是蘭心苑丫鬟之首,深受倚重,除去她就等于除去了蘭心苑一條臂膀。于側妃當真會挑人下手。
賈媽媽擔憂道:“郡主,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怎麽辦?年年摸着懷中手爐上的掐絲花紋,神情冷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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