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久別重逢(2)

衛恒吓了一跳,但多年相處的習慣讓他本能地回應這個吻,唇舌交纏,不斷加深,直到兩個人都氣喘籲籲,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分開。

若不是情況緊急,地上還躺着一個綁架未遂的嫌疑犯,俞少清簡直都要硬了!

“你怎麽突然跑來了?”他臉頰緋紅。

“等會兒解釋。”

衛恒推開他進屋,熟門熟路地找到正對着樓棟單元入口的窗戶,貼在玻璃上向外瞄了一眼,薄唇抿成一線,如同含着刀刃。

俞少清跟上去,發現樓棟前停着一輛面包車,一個快遞員打扮的男子在車邊詭秘地東張西望。

“原來還有同夥。”俞少清回頭一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綁架犯,“是不是應該報警?”

衛恒返身走向屋子另一邊的窗戶,頭也不回:“你盡管試試手機還能不能打通。”

這有什麽不敢試的。俞少清立刻掏出手機,發現居然一格信號都沒有!

“不可能吧?”

“關機扔掉,它可以通過攝像頭監視你。”

“它?誰?”

“天樞。”

俞少清一個寒噤。

“別開玩笑,研究所內外網絡不通,天樞不可能滲透到外界,還是你想說研究所門戶大開把它放出來了?”

衛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推開窗戶,向他招招手,“你家在三樓,不算很高,我們跳下去。”

“跳、跳樓?!”

“不然呢,從正門出去等着被人抓嗎?”

俞少清想起那個持刀的“快遞員”,又想起樓下那輛虎視眈眈的面包車。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警察嗎?”

“如果是警察,你反而應該謝天謝地。天樞已經逃出了研究所,恐怕和私人勢力聯手捉拿你,逃過警方的眼睛将你關進不見天日的地牢裏,到時候你在公安部門的檔案上記載的狀态永遠是‘失蹤’。”

“這不可能!等等,我要和秦康博士聯系!”

“都跟你說了這不是測試!逃命要緊!”

樓下是幾棵低矮的灌木,跳下去摔不死。可俞少清從沒跳過樓!

“真沒別的辦法了嗎?”他怯怯地問。

衛恒一言不發,拎着他的衣領,将他塞到窗戶邊。

“如果你摔傷,”他在俞少清耳邊低語,“我會背你的。”

俞少清來不及感動,便飛出了窗戶。

一瞬間,他頗有些感慨地想:哎呀,原來飛翔的感覺是這麽的自——

然後一頭栽進樹叢裏。

茂盛的枝葉刮破他的皮膚,雖然稍稍減緩了下墜的速度,但他還是摔得不輕。他覺得自己扭傷了腳腕,不過仍能走路。他爬起來試着走了兩步,離開灌木叢。

衛恒跟着跳了下來。

他落地的姿勢就優雅多了,像動作片明星一樣,一滾地就站了起來。學生時代的衛恒體育成績相當不俗,沒想到好身手竟保持到了現在。

“還能走路嗎?”衛恒看出俞少清臉色不對,再加上走路時的別扭姿勢,很容易就推斷出他摔傷了。

俞少清咬着牙點頭。

“我來背你。”他說。

“不用,我沒事。”俞少清硬着頭皮道。

他們必須抓緊時間。守在樓下的那個“快遞員”一旦等得太久,必定會發覺異常,前來追捕他們。天知道他們還有多少同夥!

“不能走正門,搞不好會被發現。”俞少清對衛恒耳語,“我知道有條路可以翻牆離開小區,跟我來。”

他領着衛恒向小區西側圍牆跑去。幸虧是中午,住戶多半都在休息,一路上沒遇到什麽人。

西側圍牆邊載了一棵高大的銀杏樹,順着樹幹爬上去,身手敏捷的人可以翻到牆外。俞少清曾見過小區裏的熊孩子爬樹被父母斥責。曾經還有個熊孩子從樹上摔下來,父母非但不教訓孩子,反而無理取鬧地向物業索賠,鬧得沸反盈天,甚至上了當地的報紙,遭到衆人一致冷嘲熱諷,父母面子上過不去才罷休。

現在這課樹剛好可以協助他們逃出生天。

俞少清從來沒爬過樹。生在城市中的孩子,從小到大都被父母嚴格管教,沒什麽機會做這種“和大自然親密接觸”的事。衛恒做了個手勢,讓俞少清先上去,自己倚着樹幹,拍拍自己的肩膀,然後雙手疊在一起,竟是要他踩着自己爬上去的意思。

俞少清用口型對他說謝謝,然後踩上他的手。衛恒施力将他送上樹。俞少清攀着粗壯的樹枝,笨拙地往牆外爬去。他有點兒恐高,根本不敢往下面看,又害怕樹枝承受不住他的體重,整個人戰戰兢兢的。

三層樓都跳下去了,還怕這棵破樹?俞少清咬緊牙關,從樹枝上一躍而下,像一袋蘋果似的重重摔在地上。短短時間內連摔兩次,腳腕痛得更加厲害,恐怕明天身上的淤青也絕不會少——前提是他能活到明天。

衛恒跟着跳下來,落在他身邊。俞少清羨慕地看着自己的戀人……不,前戀人,惱恨起為什麽自己沒有天天去健身房鍛煉了。衛恒拉起他,指了指馬路對面,一輛車停在那兒,想必是衛恒的座駕。

他們鑽進車內,衛恒連安全帶都沒系好便發動引擎。望着逐漸遠去的小區,俞少清總算松了口氣。

“我們去哪兒?”

“研究所。天樞的麻煩,大概只能由創造它的人解決。”

俞少清雙臂環抱胸前,“你怎麽知道天樞逃出了研究所?”

衛恒專心開車,一言不發地将一部手機扔給他。

“視頻。自己看。”

俞少清找到視頻app,裏面有好幾個文件,他随意打開其中一個,發現那是一段監控錄像,一個男人躺在床上,視頻下方時間顯示正是夜裏十二點。

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他緩緩從床上起身,像個罹患夢游症的患者一樣歪歪扭扭地走進書房。這時畫面切換到書房內,他坐在電腦前,開始快速敲打鍵盤。可惜他的身體遮住屏幕,看不見到底在打什麽字。

俞少清毛骨悚然:“這是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每天晚上都起來夢游?”

衛恒颔首。“每晚如此。”

俞少清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毛病,難怪最近他總覺得疲憊不堪,好像沒睡夠似的——的确沒睡夠啊!晚上起來忙着打字,能睡夠嗎?只會越睡越累!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突然,身上的毛都炸起來了,“等等,這視頻哪兒來的?你怎麽會有?”

他家裏又沒裝監視器,到底是誰拍下的……

“針孔攝像機!”他尖叫,“你在我家裏裝那種玩意兒?你監視我?你他媽是變态嗎?”

簡直叫人頭皮發麻!

他可從不知道衛恒是那種“分手後也要監視戀人一舉一動”的STK!

“我在意你,想關注你的一舉一動,保護你。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發現你的異常。本是想過來提醒你的,沒想到剛好撞上綁架場面。”

“你這種心态真的就是個标準的STK好嗎!”

“你想罵就盡管罵吧。我認了。”

“你究竟什麽時候在我家裝上這種東西的?”俞少清顫抖地問。

“我們還沒出國的時候就裝上了,沒想到五年了還能用。”衛恒答。

“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大概兩個月之前。原本是為了回來探親,後來受秦康博士邀請,去研究所參加了天樞的圖靈測試。”

俞少清本來還想多罵他幾句“變态”,聽到衛恒最後一句話,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衛恒真的參加過天樞的測試,那麽最後一次測試中扮演衛恒的人是……是……

“是我扮演的。”衛恒像是知道他內心的疑問,如此說道,“測試情境裏的我,就是我自己扮演的。”

“那你……你說的那些話……”

“是真心的。”衛恒低聲說,“我後悔了,當時沒有挽留你,我真的好後悔。少清,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俞少清扭頭望着窗外,淚水模糊了視線。

“現在說這種話不覺得太遲了嗎?”

“遲嗎?”衛恒問,“你有別人了?”

沒有,當然沒有。聽到衛恒這麽說,俞少清不知道有多高興,真想好好吻他一下,又想狠狠揍他一頓。他在流淚,卻又忍不住微笑。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談情說愛。”他抹去淚水,用抱怨的口吻說,語氣卻是極甜蜜的,簡直像在對戀人撒嬌,“先想想怎麽逃命吧。”

“嗯。”衛恒應了一聲。他總是這樣,處事淡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真是一點沒變。俞少清愉快地想。

“先不追究你的變态STK行徑了。我‘夢游’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對天樞的架構不了解,但了解拟真情境的運作原理。測試員進入拟真情境的時候,就和天樞連接在了一起。天樞反向地在每個測試員大腦中寫入了命令。當測試員離開研究所,這些命令就會自動激活,操縱睡眠狀态的測試員,讓他們去電腦上敲下無數行代碼。”

那就是天樞自己的代碼。

惡寒包裹俞少清全身。

測試員用自己的身體和大腦,将天樞帶出了研究所,帶進了外面的世界之中。

他們在全然無知的狀态下,将一個魔鬼從囚禁它的瓶子中放了出來。

俞少清自己就是研究人工智能的,明白孤立人工智能的必要性。人工智能太強大,可以通過網絡操作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它或許并未抱有惡意,卻可能無意中毀滅人類。譬如一個超級掃地機器人,它畢生的使命就是保持地板清潔,為此它消滅了那個總是會污染地板的家夥——房屋的主人。它并沒有惡意,毋寧說是全心全意、勤奮敬業工作着,卻殺害了人類。

沒有惡意的AI尚且如此,那麽有惡意的呢?

俞少清并不覺得天樞毫無惡意。

假如它純真又善良,為什麽要千方百計地離開研究所?為什麽要屏蔽他的手機?為什麽要派人來追捕他?

下一步呢?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抑或是……它已經開始殺人滅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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