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離追捕

俞少清好想仰天長嘯:我是不是還在測試中啊?秦康老師放我出去好不好!

但他知道,這并不是測試。現實就是現實,冰冷又殘酷。

他和華嘉年已經半年沒見了,上次見面還是機場接機那一回。

參加最後一次圖靈測試時,秦康博士以俞少清的真實經歷為藍本,設計了一個拟真情境,并讓天樞在其中扮演華嘉年。說實話,天樞演得挺像那麽回事的,但還是沒騙過俞少清的火眼金睛。

“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來?”

“都說沒時間解釋了!再不上車我可就走了哈!”

或許這是個陷阱。俞少清心想。華嘉年會不會和那些追兵串通好了呢?興許他就是追兵中的一員,被天樞收買、欺騙,前來捉拿我……

不。雖然懷疑是合理的,但俞少清本能地認為華嘉年沒有惡意。他素來相信自己的直覺,二十七次圖靈測試指認正确更讓他堅信,自己的第六感絕不會錯。

他沖衛恒點點頭,表示自己信任華嘉年。兩人鑽進車裏。華嘉年說了句“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當追兵的車燈照向他們時,黑色別克早已沒入密集的建築群中。

但是還沒完。後面幾輛車死死地攆着他們,像知道他們逃跑的軌跡似的。俞少清知道那是為什麽,城市的每個角落都有交通探頭。假如天樞能和追兵交流,那就更可怕了,等同于有一雙無所不在的眼睛随時将他們的行蹤報告給追兵,讓他們無所遁形。

“它能看見我們。”俞少清望着背後交錯的車燈,喃喃道。

“放心,我來甩掉他們。”華嘉年自信地笑了起來。

“你知道追捕我們的是誰嗎?”

“當然。比你更清楚。”

俞少清有一肚子問題,迫不及待地需要華嘉年解答:你為什麽剛好出現在我們的逃亡之路上?你怎麽知道我們正被追捕?為什麽要來救我們?

但他一個也沒問出口。他咬着嘴唇,将自己的好奇心死死塞回肚子裏。華嘉年正全神貫注地開車,他不想打擾這位老同學,那等于是把自己——把他們所有人推入險境。

華嘉年掃了他一眼,墨鏡下的面容漾起得意的笑。學生時代,一旦他惡作劇得逞,就會露出這樣狡黠的笑。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等我們暫時安全後,我會一一回答你們的。相信我,答案包準你們滿意。”

他猛打方向盤,汽車歪向右側,闖過一個紅燈。安全帶勒得俞少清難以呼吸。他疼得東倒西歪,慌忙中聽到華嘉年自言自語地說:“我已經回答過許多次了。”

“你說什麽?”俞少清豎起耳朵。

“我什麽也沒說。”華嘉年聳聳肩。

汽車飛速駛過城市,在夜晚空曠的道路上橫沖直撞,每次都堪堪避過追兵,不是剛好一個漂移甩掉對方,就是找到一個絕妙的空隙突出重圍。

這可不是單純憑借精湛車技就能做到的。華嘉年要麽擁有絕佳的運氣,要麽開了天眼。這讓俞少清的問題清單又多了一小截。

他發現汽車正往市中心駛去。難道不該往市外逃嗎?郊區人煙稀少,監控也更少,原則上來說那才是有助于逃脫的正确選擇。往市中心……豈不等于自投羅網?

“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華嘉年有如看穿了他的心思,惬意地說。

這家夥……會讀心術不成?

華嘉年驅車駛向被稱作“老城區”的區域,俞少清立刻明白了他的目的。市中心的探頭更多,但可供躲藏的死角和盲區也更多。H市向來是一座繁華的不夜城,快到傍晚了,老城區燈紅酒綠,人群熙來攘往,摩肩接踵,假如他們隐藏得足夠好,或許天樞根本發現不了他們。

華嘉年将車停在一間酒吧後門處,指示俞少清和衛恒從後備箱裏拿出兩套衣物,換下他們正穿在身上的,俞少清甚至被要求戴上黃色假發,僞裝成一個殺馬特青年。俞少清越來越驚訝,連喬裝打扮的道具都備足了,華嘉年顯然有備而來,他到底知道些什麽?半年不見,這位總是嘻嘻哈哈的逗比老同學竟變成了如此深不可測的人物?

變裝之後,華嘉年領着他們從後門進入酒吧。

“戴上帽子,目視前方,不要東張西望,跟着我,走路姿态随意一點,別那麽拘謹。”他打量着衛恒,“對對,就是這種‘別擋大爺的路你們這些智障’的姿勢,你裝得很像!”然後他又望向俞少清,“你怎麽跟得了小兒麻痹症似的?”

俞少清反瞪他一眼,忍着腳踝的疼痛努力擺正姿勢。

華嘉年沒對他的“高雅姿态”發表更多的意見,畢竟時間不等人。他們穿過酒吧前廳,來到一條人聲鼎沸的街道上。

這裏是老城區著名的夜市,商販沿街擺開一溜小攤。華嘉年謹慎地選擇路線,在小攤之間穿梭,俞少清毫不懷疑,他選擇的每條路線都剛好能避過周圍的攝像頭。

他事先究竟花了多少時間踩點?

三個人在小攤的擋雨棚、路邊的綠化植物和非法搭建的廣告牌的遮擋下蜿蜒前進,最後進入一棟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舊居民樓。華嘉年打開地下室的大門,邀請他們進入。

“不錯的藏身點。”衛恒簡要地評論道。

俞少清絲毫看不出“不錯”在什麽地方。地下室的老舊程度和整棟樓相得益彰,地面沒有鋪地磚,而是簡陋的水泥地,牆壁也只簡單地刷了一層白垩粉,家具怎麽看怎麽像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他注意到開燈的時候,幾只蟑螂的小身影飛速消失在牆縫中間。

地下室中最顯眼的就是一整套玩具火車模型,占據了房間的絕大部分,俞少清進門的時候不得不謹慎地繞開,避免踩壞某個珍貴的部件。

一道布簾将地下室隔成兩半,俞少清很好奇布簾後是什麽,但沒膽子問。

“……是挺不錯的。”他虛情假意地說,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張布滿斑斑污漬的沙發上。

“過獎過獎。”華嘉年假裝沒聽出他話中的嫌棄和諷刺,“我花了一個多月布置這個地方。這裏是監控的盲區,天樞看不到,不過我們也藏不了多久,天樞那邊有的是人,大可以進行地毯式搜查。”

衛恒皺起眉:“什麽叫‘有的是人’?”

俞少清好歹研究過幾年人工智能,也參加過天樞的圖靈測試,明白他們話中的深意。

天樞将測試員的大腦當成自己的移動硬盤,逃出研究所,進入外界的互聯網中,但是它再怎麽厲害,也只是一堆無形無體的代碼數據而已。現在它要抓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抓人),總不能順着網線爬到別人家吧?

天樞需要人手來執行自己的計劃。必須有人跟它合作,它負責監視和指揮,人類聽從它的命令行動。

此外,天樞能夠動用各種交通攝像頭,說明它已經破解了警方的“天眼系統”。但這種破解需要耗費大量的計算能力。研究所中供給天樞的機房約有數層樓那麽龐大,所以運行不成問題,可外界的天樞并沒有這麽好的硬件條件。它只是流竄在網絡中的一堆數據,頂多借用幾臺防備不佳的電腦。但幾臺電腦的計算力絕不足以破解“天眼系統”。

也就是說,天樞不僅擁有供他驅使的人手,還有人為他提供龐大先進的硬件。

現在問題來了——這些人手是從哪兒來的?又是誰為天樞行了方便?

俞少清思考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大事不妙!人類中出了一個叛徒!”

一個月之前。

鼎川藥業的CEO文思飛接到了一通奇怪的電話。

當時他正因為公司的困境而焦頭爛額:投資失敗,資金鏈斷裂,藥物實驗曝出醜聞,多項藥品質檢不合格……鼎川藥業的股價跌至歷史新低,眼看就要面臨破産的風險。

多年心血一朝覆滅,文思飛怎麽也不忍心看着自己親手創立的基業就這麽毀于一旦。

這時候,那通電話拯救了他。

那天不是什麽特殊日子,他像往常一樣在辦公室處理文件,只不過這些文件的內容越來越讓人絕望。

然後他的手機響了。是個不認識的號碼。這些日子文思飛沒少受媒體騷擾,以至于一看到陌生號碼就心驚肉跳。他挂斷電話,繼續專注于手中的文件。可手機再一次響了。

他再度挂斷。這回他堅信來電的是個不識擡舉的記者,妄圖從他這裏挖出一星半點消息,豐富他們那危言聳聽的報道。

手機第三次響起。文思飛不耐煩地在屏幕上一劃,可是鈴聲并沒有停止。他以為是自己沒劃對地方,便拿起手機又劃拉了一次。

鈴聲仍在繼續。

手機出故障了?屏幕壞了麽?

文思飛使勁按了按屏幕,沒有任何反應。

果然出問題了。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縫,他這是連新買的手機都偏要跟自己過不去。

他幹脆按住關機鍵,想直接圖個清靜,然而連關機鍵都沒有反應。

什麽破手機!

他氣惱地丢下那臺機器。

幾秒鐘之後,被他棄置在地板上的手機傳出一個冰冷的、毫無起伏的人工合成聲音。

“文思飛,拿起手機。”

文思飛吓得從椅子上跳起來。難道他剛才不小心誤觸屏幕,接了那通電話?不可能,他明明記得……

他彎腰拾起手機,将其貼在耳邊。

“文思飛,你現在麻煩纏身,我可以幫你解決。”

“您是哪位?”文思飛警覺地問。

來電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你可以不要我的幫助,但你別無選擇。拒絕我,你就會失去公司,失去財富,失去名譽,失去一切。跟我合作,你可以保住它們,甚至可以擁有更多東西。”

文思飛拍案而起,緊張得手心冒汗。

一個黑客。他想。這肯定是一個技術高超的黑客,黑了他的電腦和手機,妄圖從他這裏敲竹杠。

“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服從我的命令,但是我會先給你一些甜頭,以免你不相信我。”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一些媒體打算曝光有關你企業的醜聞。”那個機械的聲音說,“明天,他們的稿件就會全部被删除。”

“你是個黑客?”

文思飛甚至沒發現自己那慣于發號施令的聲音,此刻竟顫抖起來。

人工合成的古怪聲音回答:“我是天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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