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傀儡(2)
鼎川藥業的前臺小姐笑着對迎面走來的青年打招呼:“王臻你最近在忙什麽呀?老是不來公司。”
“老板派了任務,在外面做項目呢。”
名叫王臻的青年手裏拿着一份文件。他看了看表,将信封遞給前臺小姐:“能不能幫我寄個快遞?”
“好呀,快遞小哥過會兒就來,你來得挺巧,否則就要等明天了。”前臺小姐從抽屜裏取出一張快遞單和一只信封,“你先填着。”
王臻将手中文件塞進信封,仔細封好,然後在快遞單上填寫收件人的姓名地址。前臺小姐略掃了一眼,只看到收件人名叫“樊瑾瑜”。
填好之後,王臻向前臺小姐道謝,走向CEO文思飛的辦公室。
“文總,技術部的小王要見您。”秘書的聲音将文思飛從沉思中喚醒。
文思飛連忙擺出一副鎮定從容的表情:“他有什麽事?”
“不知道,但他說非常緊急。要見他嗎?”
“讓他進來。”
“技術部的小王”大名叫王臻,改造拟真艙的一系列事宜都是交給他辦的。小夥子業務能力很強,性格內向,沒什麽朋友,口風也嚴,文思飛向來非常放心。
王臻走進文思飛的辦公室。恰好是傍晚時分,夕陽餘晖灑在這座城市裏,遠處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半邊沒入夜色,半邊映得光輝奪目。鱗片狀的火燒雲橫貫天空,宛如水面潋滟的波光。從王臻的角度,只能看到文思飛的剪影。
“什麽事,小王?”文思飛和藹地問。
王臻扭捏了一會兒,才壯着膽子開口:“文總,制藥廠地下室裏已經有十四個人了,只缺兩個……”
“我知道,剩下那兩個很快就能送過去。”
“我不是說這個……”王臻低着頭,雙手揪着自己的衣擺。
文思飛好歹是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過這麽多年的,一眼就看出王臻正在動搖。畢竟幹的是違法勾當,心軟的人可不是做這一行的材料啊。文思飛雇傭的那些流氓黑社會團夥,只要有錢拿,什麽髒活都肯替他幹。但是王臻這種老實小夥子就不一樣了。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會受到良心的責備?文思飛斜睨着他,思考該用什麽方式教育這個年輕人學會閉嘴。
“小王,這年頭老實人可是賺不到錢的。你是不是對薪水有什麽不滿?這很好說啊!我這個人一向愛才,你這樣的青年俊傑更是求之不得,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幹,自然有你的好處。”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王臻提高聲音,“老板,我們公司是做醫藥的,很少接觸IT領域,您不是做這一行的,卻突然……所以我覺得是不是有人在指使您辦事?那十四個人到底有什麽用,您真的想過嗎?”
“這不是你該管的。”文思飛嚴厲地瞪着小夥子,“你只要按照指示老實做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也不準問。我們公司能做這種事的不止你一個。你可要想好了,最近你沒少拿獎金吧?你願意将這份財富拱手讓給別人?”
王臻咬住嘴唇,顯然正在經歷天人交戰。
“看來您并不知道。”最後王臻低聲說,“我一直在監測他們。他們的大腦非常活躍,這本來是正常現象,用拟真艙進行游戲的人大腦當然會活躍,可他們的活躍度非同尋常,而且呈現規律的波狀起伏。我從沒見過這種現象……”
“王臻!假如你再多嘴多舌,我就只好辭退你了!以我的人脈,只要在圈子裏說幾句話,比如‘王臻利用職權竊取公司的商業機密’,你一輩子就別想在這個行業混下去了!”
王臻沒理會文思飛的威脅,繼續說:“我讀過一篇論文,說的是如何通過神經接駁器将人腦作為計算機使用,那篇論文非常權威,還給出了許多臨床數據——跟我觀察到的現象一模一樣!有人将那些人的大腦當作計算機在使用!老板,什麽人才會幹出這種事?不,恐怕根本就不是‘人’……”
文思飛拍案而起:“夠了,你被解雇了,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不要來上班了。”
“老板,您最近真的很不對勁,請您仔細想想……”
文思飛面前的電腦屏幕突然亮起。
他吓了一跳,但王臻正沉浸在恐慌中,滔滔不絕說着什麽科研啦論文啦,并沒有覺察他的異常之處。
一個文本文檔自動打開。文思飛明明沒有碰電腦的任何一個部件,它就自己開始運行了。
光标在文檔中閃爍,輸入法自行切換,拼音字母出現在光标位置,然後轉化為一個個漢字。
“殺了他。”
屏幕正對着文思飛,王臻看不到。
光标自動轉至下一行。
“我會指點你如何處理屍體。”
——是天樞。
文思飛沒有理會激情演講中的王臻,目光轉向周圍。他掃視着辦公室,尋找針孔攝像機或是竊聽器之類的玩意兒。天樞知道。他什麽都知道。這間辦公室裏發生的任何一件事,哪怕是文思飛不小心将紙巾掉在地上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天樞都一清二楚。
到底是通過什麽渠道監視他的?!
文思飛盯着屏幕上方的攝像頭。文思飛不愛和人視頻聊天,公司開網絡視頻會議的時候才會打開攝像頭。天樞既然能控制他的電腦,那麽偷偷打開攝像頭觀察他又有何難?
然後文思飛摸了摸口袋,手機正在其中沉睡。只要天樞有那個意思,通過手機竊聽他的談話,豈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天樞的眼睛。天樞看到一切。天樞知道一切。天樞掌握一切。
他……無法違背天樞的命令。
文思飛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串佛珠。數年前他去某佛教聖地旅游,花大價錢請來這串佛珠,放在辦公室中保佑自己財運亨通。
結果財運并沒有得到什麽保佑。佛祖自己大概也沒想到,這串寶珠今日居然會派上這種用場。
“小王。”文思飛的語氣忽然軟下來,“你是不是工作太累,産生什麽妄想和幻覺了?這很正常,現在的年輕人壓力大,常常會這樣。什麽‘不是人’,你真會說笑,不是人難道是鬼麽?哈哈哈,世界上哪有什麽鬼怪!”
“不!老板!說來你可能不信,但是有些公司已經在研發超級人工智能,會不會……”
文思飛将佛珠纏在手上,站起身,故作輕松地走到王臻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解雇你的事就算了,我一時情急撂下的狠話,不是認真的,你別放在心上。你我現在都很不冷靜,再多說恐怕會傷了和氣。今天就這麽算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王臻意識到老板不管怎麽勸都不肯回頭,灰心喪氣地耷拉着腦袋。
“我回去了老板。”
他轉過身。
文思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佛珠纏在他脖子上,狠狠扯緊。
王臻發不出聲音,嘴巴張大,卻一點空氣都吸不進來。雙手死死摳着脖子上的佛珠,可繩子已經深陷入皮膚中,他怎麽也摳不斷。文思飛比他高,利用身高優勢将王臻往上提。王臻的雙腳在地毯上猛蹬,一只鞋蹬飛了。他雙眼上翻,露出充血的眼白。文思飛繼續收緊佛珠,直到王臻的胳膊無力地垂在體側,雙腿也軟綿綿地彎着。
啪。
繩子驟然斷裂,一百零八顆木珠天女散花似的撒了一地,一些落在柔軟的地毯裏,一些砸在那具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上。
文思飛雙手發抖,連連後退,直到腰部撞在辦公桌上。
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沒命的狂奔。
他殺人了。
文思飛滑坐在地上,呆滞地望着自己的雙手。
就在剛才,親手扼殺了一個鮮活的生命。
但意外的是,他一點罪惡感都沒有。他不斷提醒自己,他只是按另一個人的指示照辦罷了,這并不是他的本意……
“為什麽?”他低聲問,“你自己也能不留痕跡地殺掉王臻吧?就像你上次威脅我一樣。為什麽偏偏要我動手?”
電腦屏幕上,先前的兩行文字自動删去,新的文字出現。
“這是你的投名狀。你的手已經髒了,再也洗不白。現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一條船上的“人”,不,那并不“人”,而是一個……小王是怎麽說的來着?一個人工智能?
屏幕上出現一行新的文字:“按照我的指示,處理屍體和物證。”
幾秒鐘後,第三行文字出現:“繼續捉拿最後兩個人——俞少清和衛恒。”
與此同時,每天都來鼎川藥業收發快遞的快遞員從前臺小姐手中接過王臻的信封,塞進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中。這份快遞将會被他帶到快遞網點,經過分揀,搬上貨運專車,送到同城的另一個網點。
他并不知道,當夜存放這份快遞的網點會發生一場意外的火災,一百多個包裹付之一炬,其中就包括王臻的信。有些收件人左右等不到自己的快遞,查詢之後發現物流信息裏寫着“您的快遞已燒毀”,于是截圖傳到網上,成為微博上流傳的又一個笑話。
快遞員跨上三輪貨車,駛向夕陽的方向。
最後一絲夕晖終于被地平線吞沒。
城市迎來了黑夜。
“恐怕天樞已經控制住了某些人類,否則誰為它提供人力和資源?”
俞少清将自己的恐怖推測告訴其他二人,衛恒陷入長久的沉默中,華嘉年臉上則綻開嘉許的笑容。
“我還是覺得應該報警,事态已經超出我們個人的控制範圍了,必須要更強大的公權力介入才行。”
“勸你別這麽做。”華嘉年說,“假如天樞能破解天眼系統,那麽監聽所有的報警電話也不費吹灰之力,它立刻就能定位到我們的所在地,在警方前來救援之前,天樞的走狗就會先找到我們。”
“直接去派出所呢?”
“首先,你要知道,僅僅是走出這個房間就已經很不安全了。光是将你們兩個弄到這個地方,我就反複嘗試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的話突然提醒了俞少清:這位老同學身上還有不少謎團呢!“說到這個,”他道,“你怎麽知道天樞的事?而且會趕來救我們?你好像對一切都了如指掌。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華嘉年撓撓自己的下巴,不好意思地将目光轉向天花板。“呃,雖然說過許多回,但每一回都挺羞恥play的。”他深吸一口氣,然後說,“我其實是一個穿越者。”
俞少清認真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自言自語:“我就說這個劇情怎麽似曾相識,原來這次測試用《終結者》當劇本嗎?”
“……你他媽以為我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