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穿越者(2)

華嘉年沒有急着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鞋子撥弄占據了地下室絕大部分的火車模型,讓它沿着鐵軌前後滑動。

“當然可以,否則我豈不是白費力氣?”他拿起小火車,“未來的謝睿寒博士提出了一個穿越理論。讓我們這樣假設吧,世界是一輛小火車,正沿着一條既定的軌道行駛。”

他将火車模型放到軌道上,緩緩推動它前進。

“火車已經駛過的軌道,就是‘歷史’;火車将要駛過的軌道,就是‘未來’。現在有一個穿越者,他穿越時空返回過去,等于是将這輛‘世界號’火車推回了過去的軌道。”

華嘉年将火車模型往後挪了挪。

“但是不論他怎麽做,火車依舊會隆隆向前,沿着這條既定的軌道行駛。他只能帶着火車返回過去,卻無法改變火車的軌道。”

“也就是說未來無法改變?”俞少清揚起眉毛。

華嘉年舉起手,讓他少安毋躁。

“假設這個穿越者打算制造一個‘祖母悖論’吧——他想在過去殺死自己的祖母,既然沒有祖母,他就不會出生,那麽又有誰來殺死祖母呢?這個穿越者弄來一把槍,找到他那位尚且是個年輕女郎的祖母,對着她舉槍射擊。”

華嘉年兩指并攏,對準俞少清,口中喊道:“砰!祖母死了?沒有。這個穿越者永遠不可能成功,他必定遭遇各種各樣的事故而失敗。要麽是手槍突然走火,要麽是子彈意外打偏,要麽是突然有個見義勇為的路人沖過來阻止了他,最極端的情況——他在扣下扳機的那一剎那就會心髒驟停而死,祖母依舊好端端的,根本不知道這個企圖殺害自己的年輕人是自己未來的孫兒。因為世界會自我保護,動用一切手段消滅那些有可能害它脫軌的因素。”

他用手指敲了敲小火車的外殼:“這種只能在美好的昔日中走馬觀花、卻永遠無法改變歷史的穿越,叫作Ⅰ型穿越。”

“難道還有Ⅱ型穿越?”俞少清大感驚奇。他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瞥衛恒,後者一如既往地擺着超然淡漠的神情,似乎對這足以颠覆常人世界觀的理論并不覺得訝異,也不知是他早就對這個領域有所涉獵,還是他天生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情。

“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Ⅱ型穿越。”華嘉年指着地上錯綜複雜的軌道,“看到了嗎?這個房間裏存在着許許多多的軌道,不止火車正在運行的這一條,更多的軌道是閑置的。它們有的彼此平行,永遠不可能交彙,有的互相交叉纏繞,卻在某個地方分道揚镳。每一條軌道都代表一種‘歷史的可能性’。譬如這一條。”

他指着距離衛恒最近的一條軌道,“這條軌道代表‘如果二戰是法西斯勝利會怎樣’。”他又指着距離俞少清最近的一條,“那條軌道代表‘如果美蘇冷戰的結局是美國解體會怎樣’。每一條軌道都是一種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成千上萬,難以計數。Ⅱ型穿越者在穿越時空時,可以觀測到其他的軌道,他們知道世界‘有可能變成’的樣子。但他們依舊無法改變火車的軌道,只能望洋興嘆。”

俞少清說:“讓我猜猜,是不是還有Ⅲ型穿越?Ⅲ型穿越者可以改變歷史?”

“沒錯!”華嘉年興高采烈地說,“Ⅲ型穿越者是目前所知的最高級的穿越者。他們不僅能觀測到其他的軌道,還能推動火車進行變軌。”

他拿起火車模型,将它放到另外一條軌道上,“他們的行動能讓火車駛上一條截然不同的軌道,他們擁有改變歷史和未來的本領。當火車變軌後,車上普羅大衆的記憶會跟着改變,變成适應當前軌道的記憶。變軌到這條軌道上後,人們只會記得蘇聯成了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變到那條軌道上後,人們只會記得被納粹奴役的恐怖。關于原先軌道的記憶将不複存在,世界走上了全新的道路!只有Ⅱ型和Ⅲ型穿越者能保留前後兩個軌道的記憶,所以Ⅱ型穿越者也能觀測到世界變軌現象。區區不才在下我就是一個Ⅲ型穿越者。謝睿寒博士的理論和技術将我送返過去,而我救下你們二位,現在就讓我們攜手拯救全人類吧!”

他誇張地各抓起俞少清和衛恒一只手,用力搖晃着,像三個革命前輩順利揮師了似的。

“我們應該做什麽?”

“首先,活着。”華嘉年松開手,踢開地上的小火車,走向牆角一只破破爛爛的櫃子。他從櫃中拿出一個家庭醫藥箱,扔給俞少清,“你受傷了,好好包紮一下吧,然後休息休息,等你恢複精神,就麻利地給我滾到這邊來。”

他拉開地下室中的那道布簾。

俞少清睜大了眼睛。

布簾後是一具拟真艙,藍紅兩色的電纜拖曳在周圍,與後方呈扇形擺放的五臺電腦相連,竟有些像研究所中的測試間。

“我來幫你清除天你腦子裏天樞寫下的那些代碼。”

俞少清打開醫藥箱,拿出繃帶和雲南白藥氣霧劑。他艱難地脫下鞋襪。腳踝紅腫,稍微碰一下就疼得厲害。

“我來吧。”

衛恒在他面前單膝跪下,拍了拍自己的膝蓋,讓他把腳擱在上面。

“像求婚似的。”俞少清歪着腦袋說。

“你希望我向你求婚?”衛恒擡起眼睛快速瞟了他一下。

“開玩笑呢。”俞少清連忙否認。

衛恒捏住傷處,手指沿着骨骼滑動。俞少清疼得直抽氣,每當他發出聲音,衛恒的動作就會變得輕柔一些。

“沒傷到骨頭,應該只是扭傷。”

他噴了雲南白藥,又用繃帶整齊地纏好。他做得仔仔細細,神情專注如同修複文物的專家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俞少清看着他的發頂,他垂落的劉海和纖長的睫毛,還有他一旦專心致志時就會緊緊抿住的薄唇。

忽然好想吻他。

衛恒擡起頭,剛想說“包紮好了”,就看到俞少清一言不發地凝視着他,漆黑的眸子中翻湧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夜雲後時不時透出的稀疏星光。

“怎麽了?”他問。

俞少清伸出手,擡起他的下巴,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像用肌膚感受着他嘴唇的柔軟紋路,居高臨下,又帶着暧昧情色的意味。

衛恒捉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動作,然後在他手心烙下一吻。

将他的手翻過來,在手背上又是一吻。

最後執着他修長的手指,吻上他無名指。

“你們兩個到底在磨蹭什麽!!!”

布簾後傳來華嘉年不耐煩的怒吼,和猛拍桌子的砰砰響聲。

兩個人立馬分開,像被彼此的靜電刺了一下。

“就來!”俞少清喊。

他站起來,将身體重心放到沒受傷的那條腿上,因掌握不好平衡而搖晃了幾下。不必他開口,衛恒便攙住他。俞少清忽然懷疑,如果他這時候喊疼,衛恒會不會直接把他抱到拟真艙那兒?

這個想法讓他情不自禁笑起來。

“幹啥呢笑那麽蕩漾?”華嘉年坐在電腦前,回頭看他。

俞少清躺進拟真艙,“沒笑,臉部肌肉痙攣。”

“可能是大腦神經病變,天啦,天樞把你的腦子搞壞了!”

“你夠了!衛恒也參加過天樞的圖靈測試,是不是也要幫他清理大腦裏的代碼?”

衛恒猶豫了一下,說:“天樞沒有在我的大腦裏寫命令。”

“為什麽?”

“我也不清楚。”

華嘉年幫俞少清戴好監控心跳和血壓的裝置。“時間很短,就不給你上維生設備了。”

“需要多久?”俞少清問。

“‘嗷’的一下就過去了。”華嘉年說。

話音剛落,俞少清就“嗷”的一聲昏了過去。

再度睜開眼睛,俞少清發現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一條泛着臭味(類似于梅雨天沒曬幹的衣服那樣的味道)的毯子。地下室裏的燈全都熄滅了,只有拟真艙上表示電源的小燈還在閃爍。

他微微撐起身體,發現衛恒躺在沙發邊的地板上,枕着兩本書,身上同樣裹着一條薄毯。隔着火車玩具模型,華嘉年睡在屋子的另一頭的行軍床上。

俞少清想,也不知這家夥是怎麽準備的,連解說道具小火車都弄來了,卻不肯多弄兩張床。

衛恒的身體微微蜷着,不知是不是因為地板寒冷,他在睡夢中依舊眉宇緊皺,時不時顫抖着。俞少清摸了摸身上的毯子,輕手輕腳地從沙發上滑下來,将毯子蓋在衛恒身上。

他剛要起身,手腕冷不丁地被人捉住。

俞少清吓得心髒猛然突跳。衛恒睜開眼睛,順勢那麽一扯,俞少清便失去平衡倒在他懷裏。

“你幹什麽?”他用氣聲問,怕驚醒華嘉年。

衛恒在黑暗中凝視着他,烏沉沉的眸子映着拟真艙電源的光芒,光點規律地閃爍明滅。

不遠處,華嘉年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夢呓,翻了個身。

衛恒捧住俞少清的臉龐,兩人隔着幽微的光芒彼此對望,仿佛希望從對方的眼眸中窺探到一個深邃而瑰麗的宇宙。

“可以嗎?”衛恒用口型問。

俞少清沒有說話,指了指睡得正沉的華嘉年。

“不要出聲。不會吵醒他的。”

俞少清的眉毛擰起來。“我們已經分手了。”

“沒人規定分手了就不能做.愛。”衛恒坐起來,有力的雙臂箍住俞少清的腰,将他按在自己身上,無法動彈。俞少清不舒服地扭動身體。

他發現衛恒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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