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救行動(2)
“天樞叛變了。”謝睿寒言簡意赅,“它殺害了楊姐和小何,控制了研究所的電路和通訊。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黑暗中響起混亂的低語。
“不可能!天樞連圖靈測試都通不過,怎麽可能有實力控制整個研究所?”
“也許它一直在欺騙我們!它是故意通不過測試的!但是它怎麽能傷害人類?誰授意它這麽幹的?我們設計它的時候明明按照機器人三定律……”
“它都學會騙人了,說不定三定律早就被它當作耳旁風!現在我們應該想想怎麽逃出去!萬一天樞滲透到外界……”
聽到楊姐和小何的死訊,衆人吓得臉色蒼白,在綠光的照耀下更加顯得猶如鬼魅。大家都是經驗豐富、學識出衆的科學家,當然明白謝睿寒所言非虛。
謝睿寒不得不再次讓他們安靜才能繼續說話。
“現在當務之急是保證所有人安全撤離研究所。研究所的電梯不能使用,所有人從樓梯上到負一樓緩沖層,在那裏等待救援。”
研究所中雖有樓梯,但并不連通地面。為了避免外界入侵或AI逃逸,研究所的建造者将負一樓設為緩沖層,它的天花板是一道可伸縮樓梯,只有獲得許可,伸縮梯才會降下來。
現在研究所內部被天樞控制,一切電路都由人工智能支配,他們必須先試着關閉天樞,重新掌握研究所,才能放下伸縮梯。
“秦康博士,你負責這件事。”謝睿寒對年長的男子說。
“那你呢?”秦康在黑暗中揚起眉頭。
“我去機房監控站切斷天樞的電源。”
“謝博士我和你一起去吧!”楚霖毛遂自薦,“說不定天樞會在路上設下什麽埋伏,我可以保護你!”
秦康皺起眉:“現在可不是争先恐後逞英雄的時候。我去,你和大家一起撤離。”
謝睿寒自信地笑出了聲:“關閉天樞後還要給研究所的控制網絡重新編程,你一個人辦得到嗎?”
他語帶譏诮,但秦康不以為意。年長的科學家知道少年這麽說是為了激怒自己,好獲得同去的許可。說實話,有聰慧過人的謝睿寒跟随左右,秦康當然放心不少,但他無法允許自己将一個如此年輕的生命置于險境。
謝睿寒再怎麽天賦異禀,也只是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而已。普通的孩子在他這個年紀應該過着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他原本是可以選擇的,但他沒有選擇過輕松的日子,而是義無反顧地将那麽多沉重的責任都一肩扛下。
秦康覺得慚愧。身為一個成年人,假如連孩子都保護不了,豈不是平白多活了那麽些年?
“夠了。不要在這件事上跟我争辯。”秦康一錘定音,“楚霖,帶大家走,記得看住你們組長。”
楚霖被委以如此重任,還被夾在兩位針鋒相對的領導之間,瞠目結舌。
謝睿寒跳下桌子。“楚霖,帶大家出去,我是一定要下去的,秦康你願意跟來就跟來吧。”
楚霖義正詞嚴地抗議:“謝博士這樣不好吧!你們兩位都下去了,我們剩下的人群龍無首啊。還是讓秦康博士帶大家出去,我和您一起去切斷電源!”
秦康舉起手讓他少安毋躁。
“睿寒你和楚霖一起走。”他将少年推向楚霖,囑咐那個高頭大馬的青年,“照顧好你們謝博士。”
謝睿寒撇撇嘴。“楚霖,別忘了,你是開發組的成員,不是測試組的。”他提高聲音,卻沒看楚霖,而是挑釁般地瞪着秦康,“不要随意越權命令我的下屬,秦·博·士。”
秦康無奈地揉着太陽穴。
謝睿寒擁有這個年紀獨有的倔強脾氣,更擁有恃才傲物的資本和自負。若是他再年長一些就好了,時光會将他的棱角打磨平滑,讓他不再這麽咄咄逼人。但是——
秦康不由自主地彎起嘴唇。
——這種高傲不屈的性格才是他的睿寒。
研究員們在楚霖的率領下徒步沿着階梯向上爬。小夥子離開謝睿寒,顯得不情不願,但略一思忖後便露出微笑,一馬當先,手腕上熒綠的環帶猶如海上的燈塔。楚霖清點了人數,發現少了好幾個人,說明有人不在食堂。于是每經過一層,他們就先去尋找是否有人被困在房間裏。
謝睿寒和秦康則朝相反方向走,沿着螺旋的樓梯向地下深處而行。起初他們還能看到螢火蟲群般的綠光浮在頭頂,很快,那光芒便被黑暗吞噬了,就連聲音也悄然遠去。隔絕天地間一切光芒的龐大空間中再度只剩下他們二人。
秦康一只手貼着牆壁,另一只手背在身後。謝睿寒似乎有點怕黑,又不願露怯,于是強作鎮定牽着他的衣袖——這讓秦康忍俊不禁。
“你不該跟來的。”秦康說,“危險就該讓大人去擺平,你只要照管好自己就行了。”
“別當我是小孩子!”謝睿寒低吼。
“你就是小孩子。你才十六歲,未成年人。”
“我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我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謝睿寒援引民法自我辯護,“你對國法有什麽意見嗎?”
“說不過你……”秦康低嘆。
“那就乖乖聽我的!”謝睿寒像是得勝一樣昂起頭,結果沒留神一腳踩空,撞上秦康後背。秦康一個趔趄,用力撐住牆壁才避免了兩個人像球一樣滾下階梯的悲劇。
“走什麽神!樂極生悲!”秦康回頭訓斥。
謝睿寒氣鼓鼓地捶了他一下:“別看我!”
秦康剛想說“你注意點兒這麽黑咕隆咚地萬一摔傷那真是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了”,抓住他白大褂的那雙手突然箍緊他的身體。
無邊的黑暗中,謝睿寒從背後擁住他。
少年身量不高,站在高一級的樓梯上,才能勉強将下巴擱在秦康的肩頭。
秦康不敢回首,就任憑他那麽擁着。少年的胸口緊貼着他的後背,幾層薄薄的布料完全無法隔絕心髒搏動的微震。他心跳得那麽厲害,在這寂靜無聲的廣闊空間中,秦康幾乎能聽到血液從四肢百骸奔湧向心室的洪水般的咆哮聲。
“秦康,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不成熟、孩子氣,總跟我合不來,”謝睿寒埋首在他頸窩裏,甕聲甕氣地說,“但是這回你一定要聽我的。”
“睿寒……?”
“媽的,我好怕,秦康!”謝睿寒的身體顫抖起來,向來清朗的嗓音此刻竟帶上了沙啞的哭腔,“我真羨慕你,你不知道天樞力量的極限,所以能那麽樂觀。可是我知道!我好害怕!一着走錯我們兩個就交代在這兒了!所有人都交代在這兒了!”
秦康心頭巨震。那個總是自負且剛烈的謝睿寒,居然願意打開自己防彈玻璃一樣固若金湯的外殼,向他暴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這是何等的信任!
謝睿寒吸了吸鼻子,“你一定要聽我的,明白嗎?我不會讓你死的。哪怕我出不去,我也會保住你的。”
“別說這種喪氣話!我們兩個都能出去的!所有人都能出去!”秦康低吼。
“這不是喪氣不喪氣的問題……媽的!”謝睿寒在秦康背上猛蹭,擦去滿臉的淚水。
秦康再也忍不住,回身反擁住少年瘦削的身軀。謝睿寒在他懷裏猛力掙紮,試圖擺脫他,但只撲騰了一會兒,便安靜下來,順從地倚在他胸口。
兩人在黑暗與寂靜中傾聽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就在秦康以為這一刻要持續到永恒的時候,一陣輕微的機械摩擦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平時這麽微弱的聲音肯定早就被環境噪音蓋過,以人類的聽力根本不可能聽到。但此時萬籁俱寂,以至于那一丁點兒聲音竟如突如其來的戰鼓般刺耳。
謝睿寒擡起頭。
他記得樓梯的這個轉角前方安裝了監視器。
憑借記憶望向監視器所在的方向。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他确定,具有紅外夜視功能的監視器一定對準了他。
——它在看着我們。謝睿寒想。它目睹一切,聆聽一切,在這處空間中,它就如神祇般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你到底想要什麽?”他柔聲問。
秦康松開少年,轉身凝視着前方的黑暗。
他知道謝睿寒這個問題不是在問他。
謝睿寒在對天樞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