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宣戰書
一輛車徐徐停穩。樊瑾瑜開窗透氣,下午的熱浪漫進車廂,可他不以為意。
他聽華嘉年唠叨了一路,感覺自己像看了長達九小時的科幻電影連播,從《終結者》到《X戰警》再到《明日邊緣》,弄得他頭暈腦脹。
若非他剛剛遭遇過謀殺未遂,肯定會将華嘉年當作神智不正常的瘋子。
但他不得不信。
華嘉年知道他是個黑客。根據這個“穿越者”的說法,他們是在未來的人類反抗組織中認識的,還是并肩作戰、無話不談的親密戰友。華嘉年穿越後,樊瑾瑜當然失去了那段親密無間的記憶(話說回來,這種記憶根本就不存在吧),可華嘉年還記得他,所以第一時間來向他求助。
“這麽說,王臻已經遇害了?”樊瑾瑜沉痛地問。
“準确來說是‘失蹤’,因為我們從不曾找到他的遺體。”華嘉年遺憾地拍了拍樊瑾瑜的肩膀,就差把“節哀順變”四個字說出口了。
“那麽這些天和我聊天的一直都是……天樞?”
很難相信人工智能居然能如此惟妙惟肖地模仿一個人的口吻,就連表情包都使用得那麽得體。
“沒錯。其他被天樞抓走的人大多也是如此,天樞假冒他們的語氣向親朋好友發送消息,謊稱自己去旅游或換工作,營造出這些人依舊自由的假象。其實他們早就被天樞囚禁起來了。否則這麽多起失蹤案,肯定會引起警方的注意。原本組織并不知道為天樞提供服務的人類是誰,直到我們遇上你,從你口中得知了王臻的事。所以我們推測,鼎川藥業就是天樞的傀儡。”
也許是巧合,也許王臻的“失蹤”和鼎川一點關系也沒有。樊瑾瑜不能偏聽偏信,于是在華嘉年駕車的時候,拿出筆記本電腦,聯絡他所有的黑客朋友,請大家一起搜集有關鼎川藥業的信息。
萬萬沒想到,得到了驚人的結果。
關注鼎川財務狀況的朋友說,鼎川本來已經瀕臨破産邊緣,但它利用最近一段時間的股市震蕩,低買高賣,竟神奇地起死回生,鼎川要麽有內線交易員,要麽可以直接操縱股市的走向!
調查鼎川醜聞的朋友說,幾家媒體原本打算曝光鼎川的黑幕,結果新聞刊發前夕,所有稿件都因電腦故障而丢失,就連警方的調查也因證據遺失而不得不中止。鼎川不是走了狗屎運,就是雇了黑客将稿件和證據删除了。
所有線索都集中在鼎川藥業,或說鼎川的CEO文思飛身上。
樊瑾瑜在深網聊天室中說:“我想黑進鼎川的內部系統,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他的提議得到山呼海嘯般的支持。
“我支援你!”
“我也來!你黑進去的時候我給你把風!”
“我幫你們幹擾報警系統!”
樊瑾瑜勾起嘴角。
他們是這世界上最優秀的一群黑客,說是睥睨全國也不為過。天下沒有他們攻不破的防火牆,區區一個普通私企的服務器,樊瑾瑜進出就猶如在自家後院閑逛那般輕松随意。
他從背包中拉出一根纖細的銀色數據線,接入自己腦後的神經接駁器。
華嘉年掃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只是搖搖頭。
霎時間,樊瑾瑜和電腦融為一體了。
他的思維在數據的世界中徜徉,每一個念頭都會化作一個具體的命令,控制電腦發起行動。他只需要動一動念,就能完成過去敲打幾分鐘鍵盤才能完成的工作。
在黑客中,樊瑾瑜也屬于手速較快的那群人了,但是手速再快,能比意念更快嗎?
接入拟真空間,同時保持自身意志清醒,這可是連全球頂尖的科研企業都不敢采用的技術,只有他們這群敢于挑戰極限的黑客才會如此改造自己的身體。
他通過加密信道入侵鼎川藥業的服務器,假如鼎川的網絡安全維護員追蹤這次入侵,會發現IP地址來自英屬維京群島。
樊瑾瑜幹起這種事駕輕就熟,竊取某個企業的商業機密資料對他而言猶如探囊取物般簡單。但是這一次他遇上了麻煩。鼎川的防火牆仿佛銅牆鐵壁,根本找不到可供突破的弱點。樊瑾瑜覺得自己就像《冰與火之歌》裏站在絕境長城下的野人,望着接天般的冰牆而心生敬畏。當然,故事裏的野人最終翻過了長城,但是他們爬上牆頭的時候,長城的冰牆上可沒有火箭炮在朝他們不間斷地轟擊!
鼎川在用防火牆阻擋黑客入侵的同時,反客為主,朝樊瑾瑜發起了進攻!
對方的攻擊強度越來越大,樊瑾瑜這邊有黑客兄弟為他把風守門,就是為了防止被對方追蹤和反擊,然而守門的兄弟在攻勢下一個接一個敗退。電腦屏幕上,聊天文字正在飛速滾動:“不要管鼎川了!現在就退出!否則你會被發現的!”
樊瑾瑜摸索着數據線。就連普通U盤從電腦上移除時都要遵循一定的安全步驟,何況是和他大腦直接相連的數據線。但是來自鼎川的攻擊越發猛烈,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接駁器會直接燒起來,燒毀他的大腦!
一只手抓住他腦後的數據線,一把扯斷。
他的腦子“嗡”了一聲,強烈的耳鳴和持續的眩暈支配了五感。過了好一陣,他覺得褲子上濕噠噠的,這才勉強緩過神。他撐起身體,低頭一看,大腿上盡是淋漓的鮮血——都是從他鼻子裏流出來的。
不按安全步驟操作,就會給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他轉向身旁的華嘉年,後者無所謂地聳聳肩。“要不是我拔得及時,你的接駁器就要被燒掉了。唉,真是血淚的教訓。”
“你沒事吧?”深網聊天室中,兄弟們着急地問。
“沒事。”樊瑾瑜放棄了神經接駁器,老老實實在鍵盤上敲道。
“現在我們總算可以确定了,超級人工智能天樞就藏在鼎川藥業內部。”華嘉年說,“它抓了一些人去當他的人體電腦,我們得把他們救出來。”
“人在哪兒?”
“我想應該是在他們工廠的地下。”
“這也是你無數次穿越得來的情報?”
“在某一個未來,我們曾一起調查過鼎川的訂貨清單,”華嘉年扶着方向盤,“發現他們訂購了十六臺游戲拟真艙。肯定是用來存放那些倒黴測試員的。送貨地址就是鼎川制藥工廠。今天是最後兩臺拟真艙送貨的日期。我們截住送貨車,扮成送貨員混進去。”
“啊,特洛伊木馬計。”樊瑾瑜熟悉這個典故,畢竟是黑客,最常見的“木馬病毒”就典出這個故事。
“但是在那之前,你和你的黑客朋友可能得好好忙活一下。”華嘉年沖他笑笑。樊瑾瑜突然有些呆了。他想,這家夥笑起來可真好看,清爽又帥氣,還有點淡淡的滄桑感,就像……就像美國大片裏那種拯救世界的英雄一樣。
“幹……幹什麽?”他結結巴巴地問。
“我有兩個朋友可能進局子了,得把他們弄出來。我打算炸掉派出所區域的變電箱,你叫你的黑客朋友趁停電的時候遠程入侵派出所的備用電源。”
樊瑾瑜思考了幾秒鐘。
“你是讓我們入侵公安機關的內部系統?”他驚呼,“這……這不僅是在挑戰國家公權力,更等于直接向天樞宣戰!你确定?”
“當然!”
華嘉年一拍方向盤,後視鏡中映出他嚣張的笑臉,“反正早晚是要戰的,宣戰書當然是寫得越華麗越好!”
俞少清像頭困獸,在審訊室中踱步。審訊室不大,從一頭走到另外一頭,一共七步。俞少清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假如有人命令他七步成詩,他大概已經能當文豪詩聖了。
警察認定他在裝傻,于是将他關在審訊室,名義上是讓他“在審訊室裏好好想一想,老實交待犯罪經過,說不定上法庭後能争取寬大處理”。俞少清毫不懷疑,單向玻璃後站着好幾個資深刑警,正從他的一舉一動評估他內心的犯罪欲望有多麽強烈。
他真的好想沖過去對他們大吼:你們搞錯了,我是冤枉的,一個叫天樞的人工智能入侵了你們的數據庫,篡改了指紋信息,現在一整個研究所的人都命在旦夕,再不去救他們就遲了!
但他不能這麽做。審訊室裏有攝像頭,如果他随便吼來吼去,說不定會被天樞處以極刑,就算天樞不在乎他這只渺小的螞蟻,警察們恐怕也會當他是瘋子,直接押去做精神病鑒定。
該怎麽從這裏逃出去呢?
審訊室的頂燈忽地熄滅。
過了約莫十秒,再度閃爍着亮起。
“俞少清!”審訊室的廣播突然響了。
俞少清吓了一跳,差點踢翻審訊室裏的椅子。
他以為是警察又來勸誘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但廣播繼續說:“我是華嘉年的朋友,我們炸掉了派出所附近的變電箱,在備用電源啓動前黑入了派出所的監控系統。現在聽我指揮,我幫你逃出去。”
俞少清望向審訊室天花板上的監視器。
監視器“嘶嘶”地轉動,鏡頭對準了他。
通過那圓形的鏡頭,一個不知身在何處的拯救者正與他遙遙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