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You shall not pass!
一條雙向六車道的馬路橫穿H市工業開發區,馬路上新近刷了潔白的新漆,灰黑色的柏油路面被下午的陽光烤得發燙,行人若是踏上去,甚至可以感到腳下的顆粒微微變軟了。
這條道路因為寬敞筆直,又位于市郊,常有司機超速行駛,因此每隔一段便安裝了交通探頭。然而其中唯有一小段,約莫10米左右,剛好位于兩處探頭之間的盲區。
一輛紅白相間的貨車從一枚探頭所拍攝的畫面中駛過。與它相隔不到五百米的另一個探頭,卻始終沒有拍攝到貨車駛來。
它恰好在那10米盲區停下了。
數分鐘後,五百米開外的下一個探頭畫面中,貨車不疾不徐地駛來。
司機戴上了墨鏡,頭上扣了一頂印有公司logo的鴨舌帽,右手扶着方向盤,左手搖着一把小折扇,貌似扇風,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用扇面遮住臉孔。
此人正是華嘉年。
真正的司機早就被打暈,綁在車廂裏,用從貨物上拆下來的粗糙編織袋蓋住。樊瑾瑜坐在司機腳邊,膝上放着筆記本電腦。
貨車運送的貨物是兩臺鼎川藥業訂購的拟真艙,正要送到他們位于工業園區的工廠中去。華嘉年和樊瑾瑜劫下貨車,準備假扮送貨員混進工廠。瞧華嘉年劫車時那毫不手軟幹淨利落的手法,就知道他不是頭一回幹這事兒了。
樊瑾瑜原本想勸華嘉年炸毀鼎川制藥廠所在區域的變電箱,就像他們入侵派出所監控系統時那樣。天樞再怎麽強大也是需要電力的,切斷電源無異于砍去天樞的四肢。
“沒那麽簡單。”華嘉年反對,“現在這個季節,工廠拉閘限電司空見慣,天樞肯定有專供自己使用的小型發電機,即使我們炸掉變電箱也沒用。”
貨車平安駛到鼎川制藥廠門口。華嘉年從車窗探出半個頭,對守門的保安大叔說了句“送貨”,後者就升起欄杆放行了。看來這段時間貨車來得挺頻繁,保安都見怪不怪了。
華嘉年将車停在廠房前,一個瘦小的人影從廠房高大建築所投下的陰影中鑽出來,沖他們揮手,指導他們将車停到不妨礙交通的地方。
停穩車後,華嘉年跳出駕駛室,将一張簽收單交給那個小個子男人:“簽字。”
小個子男人邊在單據上簽名,邊用眯眯眼打量華嘉年:“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片區這麽大,訂單又多,不可能每單都是同一個人送的!”華嘉年理直氣壯。
小個子男人沒多說什麽,看來是接受了這種解釋。
華嘉年打開車廂後門,爬進車裏,沖樊瑾瑜做了個“過來”的手勢。樊瑾瑜回頭将昏迷不醒的真司機掩好,免得被人看出端倪。不遠處傳來橡膠車輪在水泥地面上滾動的隆隆噪聲,原來是小個子男人推來一輛藍色手推車。
樊瑾瑜将裝拟真艙的沉重貨箱從車廂深處推出來,華嘉年站在車外,和他一道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搬上手推車。
“幫忙運進來。”小個子男人昂首挺胸地發號施令。
華嘉年握住手推車握柄,佯裝極不耐煩的樣子:“要不要上樓啊?我們公司有規定,上樓是要加錢的。”
“不上樓,送到工廠裏就行了。”小個子男人擺擺手,在前面領路,華嘉年和樊瑾瑜在後面推車。
趁小個子男人不備,他倆交換了一個肯定的眼神。這麽大大方方地讓他們幫忙送貨,對兩個人一起推車也沒有質疑,說明小個子男人要麽太沒有警覺心,要麽普通的送貨員根本不可能進入那些測試員遭囚禁的地方。
果然,小個子男人将他們領進工廠,穿過繁忙的生産車間,來到一部貨運電梯前。他舉起胸前的員工卡,在電梯門口的面板上刷了一下,腳下傳來“嘶嘶”的機械運動聲,貨運電梯快速升了上來。
“行啦,送到這裏就好了。接下來我自己推進去。”小個子男人沖他們做出驅趕的姿勢,華嘉年立刻松開手推車,樊瑾瑜猶豫了一下,也照辦了。
“小哥,我們幫你送下去吧。”華嘉年面露親切微笑,繞到手推車另一邊,以閑庭信步般的姿态靠近電梯門口的面板。他面對小個子男人,雙手背在身後,手中握着自己的手機,貼上面板。
面板中的射頻讀寫器勤懇敬業地發出一組固定頻率的電磁波。原本這組電磁波應該激活員工IC卡中的諧振電路,産生電荷,為卡內的電路提供電壓,使卡內數據發射出去,如數據吻合,則啓動電梯。華嘉年的手機當然不可能提供什麽吻合的數據,他只是想收集面板射頻讀寫器所發射的電磁波的頻率而已。
收集到正确的頻率後,他返回手推車旁,悄悄将數據發給樊瑾瑜。
年輕黑客瞥了華嘉年一眼,會意地眨眨眼,熱情地迎向小個子男人:“小哥,我一看你就覺得你好有知性氣質,是做科研工作的吧?這種粗重活兒你哪裏做得來!就交給我們吧!反正不上樓不收錢。”
小個子男人只是鼎川藥業的普通技術人員,猛地被人一誇“知性”“做科研工作”,頓時有些飄飄然。樊瑾瑜見馬屁拍得不錯,乘勝追擊:“兩臺拟真艙可重着呢,我們兩個人搬都出了一身汗,何況你這麽文弱的科學家!”說罷親昵地湊到小個子男人身邊,表面上是要給他指手推車上的貨箱,實際上是将手機藏在袖中,輕輕掃過他胸前的員工IC卡。手機發射出與電梯面板同樣的電磁波,一眨眼的工夫便收到了IC卡反饋回的數據。
換言之,他們只用了幾個小動作,便将小個子男人的員工卡信息複制進了手機。
“不行,下面只有員工能進,外人禁止進入,”小個子男人還算有點保密意識,義正詞嚴地拒絕,“辛苦兩位,我自己把貨推下去就好,不勞煩你們。”
“那好那好,我們也省力不是麽!”華嘉年虛僞地笑道。
他禮貌地詢問小個子男人洗手間在哪兒,得到回答後拽着樊瑾瑜像高中小女生一樣生雙成對地去上廁所。當然,并沒有真去。等貨運電梯降下去後,他們便折返回電梯前。樊瑾瑜在面板上刷了手機,啓動電梯。待它升上來之後,兩人争先恐後地擠進去。
“你說天樞會不會發現?”樊瑾瑜皺着眉頭問,“同一個人的卡在電梯上刷了兩次,怎麽看都很奇怪吧?”
“當然奇怪了,連你都能發現異常,何況是天樞。”
“……怎麽覺得你是在罵我?”
“你多心了!”華嘉年拍了拍樊瑾瑜的後背,“記住,待會兒遇到麻煩,我來搞定,你想盡一切辦法解救人質就好。”
樊瑾瑜忐忑不定,下意識地抖動自己的左腿,一旦他感到危險,就會做出這個動作。“我們會遇上什麽麻煩?”
“嗯……這麽說吧,萬一襲擊你的人是個年輕漂亮的妹子,你會不會憐香惜玉、不敢出手?”
“我看起來是那種色令智昏的人嗎!敵人是不分男女的!如果因為敵人是妹子就放水,那是……那是性別歧視!”
樊瑾瑜一胳膊肘捅向華嘉年,被後者靈巧地躲開。明明是在狹窄逼仄的電梯裏,他的身手卻那麽敏捷,好像提前知道這一擊似的……不,他就是知道!他來自未來,他們肯定不止一次來過這裏,不止一次在電梯中鬥嘴,也不止一次……共同面對危機!
“很好!組織就需要你這種剛正不阿、坐懷不亂的人!”華嘉年沖樊瑾瑜豎起大拇指,“別忘了你說過的話!”
話音剛落,電梯下降到底層,在一次輕微的震動後停止了運轉。
油漆剝落的金屬門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朝兩側打開。
四個高壯威猛文花臂的男子圍堵在電梯口,每一個都帶着無線耳機,随時收聽天樞的命令。
樊瑾瑜罵了句“fuck”。
這裏是天樞的老巢,被人工智能監視得最嚴密的地方,當然不可能有一個弱不禁風的技術人員留守。
在樊瑾瑜的想象中,這裏應該像科幻電影裏那種“敵人的總部”一樣,遍布紅外線警戒裝置,荷槍實彈、訓練有素的武裝安保人員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入侵者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觸發致命機關,比如牆壁裏彈出機關槍開始掃射,或者天花板掉下大鐵球之類……
當然想象歸想象,樊瑾瑜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天樞借用一家醫藥公司的工廠地下倉庫作為自己的基地,哪怕想把它改造成銅牆鐵壁的堡壘,也沒有足夠的時間,頂多只能在現有基礎上加強一下安全防衛——比如雇幾個打手嚴密看管出入口。也許天樞正在尋覓或建設新的巢穴,但是在它轉移陣地之前,華嘉年和樊瑾瑜就攻進來了。
時間掐得如此精準,分秒不差。這就是華嘉年在無數次時空旅行中摸索出的最優解。
“樊瑾瑜,你現在走,還來得及追上那個技術員。”華嘉年盯着面前四個彪形大漢,非但毫無懼色,甚至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鯊魚面對獵物時就帶着這樣的笑容。
樊瑾瑜動作靈活,從幾個大漢之間的空隙中鑽過去。
彪形大漢當然不會放人,擺開架勢作勢要擒樊瑾瑜。華嘉年早就料到他的動作,手腕一翻,一柄蝴蝶刀滑出衣袖。他抖開蝴蝶刀,刀鋒迎向彪形大漢,在他肌肉隆起的小臂上劃出一道血痕。大漢未料到華嘉年準備了兇器,動作一頓,樊瑾瑜趁機一矮身,從大漢胳膊下鑽了過去。
“抓住他!”大漢的無線耳機中傳來冷酷的命令。
華嘉年的動作卻比他們更快!他腳步輕移,躲開大漢們揮出的拳頭,剎那間便調轉了雙方的站位——現在是他攔在大漢們和樊瑾瑜之間。
“要抓他,先過我這一關!”
他以一敵四,明明處于極度弱勢,可蝴蝶刀上反射的冷光卻讓他身上籠罩了一層王者君臨般的魄力。
“You shall not pa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