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雙龍帖

別亂動?別出聲?這位總裁你要對小的做什麽?王敦被胡橙摟住,有點兒驚恐,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是自己的自我意識過剩了,因為車廂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走進了不得了的人物。

那是一個年輕姑娘,蒼白、清瘦,身上的連衣裙還是上個世紀末的流行款式,姑娘的黑眼圈挺重的,不知道是因為長期熬夜的關系,還是已經病入了膏肓,王敦覺得很有可能是後者,因為姑娘每走一步路其實都很艱難,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掩蓋在及踝連衣裙下面的雙腿會是怎樣的骨瘦如柴,因為這女孩子走起路來簡直是一步一蹭的,強挨着往那個中年畫家的座位上走了過去。

王敦偏過頭去看了眼那個中年男子,卻發現他還是維持着剛才聽到門響時的那種夾雜着期待和驚恐的含混表情,可是眼珠兒并沒有聚焦在年輕姑娘的身上,而是似乎穿過了那女孩子的身體,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年輕姑娘終于蹭到了中年男人的身旁,她伸手摸着他已經有些蒼老潦倒,不再意氣風發的臉,男人的頭發被門縫裏擠進的風聲吹亂,他有些煩躁,伸手撥弄着已經不太服帖,有些毛躁的幾縷碎發,往畫家帽裏面胡亂塞着,眼神卻依舊沒有聚焦在女孩兒身上,而是繼續不停地往門口張望着。

年輕姑娘苦笑着搖了搖頭,做出了一個讓王敦大跌眼鏡的動作,她的身體穿過了中年男人的身體,坐在了他裏面靠窗戶的那個位置上,她的雙臂向前匍匐在兩個座椅中間的小桌子上面,頭枕着手臂,歪着身子休息着,臉上帶着恬淡的笑意在看着那個男人,像個中學時代暗戀同桌少年的少女,雖然沒有告白,眼神卻洩露了一切的秘密。

“是……內個嗎?”王敦瞪大了眼睛轉過頭去看向緊緊摟着他的胡橙。

胡橙點點頭,對他打個噓聲,往前面靠近車廂門的座位上指了指,王敦一擡頭,才發現那個位置上原本一直在黏貼假睫毛的女孩子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滿臉血污的男人!

“咕……!”王敦的雙手死死地掩住唇,在自己嚎叫之前成功地把已經放飛的自我捉了回來。

那個滿臉血污的男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動作雖然笨拙卻非常溫柔,他似乎不太喜歡女孩子刻意的濃妝豔抹,時不時伸手去輕輕地觸碰女孩子好不容易貼好的假睫毛。

女孩子對此似乎一無所知,只是揉了揉眼睛,又對着鏡子照了照,用手裏的小鑷子繼續按了按眼角,似乎是在害怕假睫毛忽然掉下來,破壞了她為了約會而精心打扮的妝容。

滿臉血污的男孩子最後搖了搖頭,雖然臉上的傷痕遮住了他的表情,王敦卻覺得他是在苦笑。他放棄了搗亂的動作,蜷縮在女孩子身邊的位置上,抱着膝蓋坐在那裏,似乎窩得很不舒服,卻把頭斜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繼續看着女孩子,眼神裏都是寵愛。

“害怕嗎?咱們去吸煙車廂走走吧。”胡橙覺得懷裏的男孩兒在發抖,以為他是吓得,伏在王敦耳邊輕輕地說道。

“唔嗯。”王敦含糊地點點頭,從胡橙懷裏滑了出去,埋頭就往車廂後面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吸煙車廂,這節車廂裏空無一人,就連剛才看到過的那種景象也沒有再出現,王敦和胡橙随便找了一個席位,面對面對坐了下來。

“剛才……是怎麽回事啊?”王敦調整好了心态,暗搓搓指了指他們剛剛跑路出來的那個蜜汁車廂。

“沒什麽,剛才我們經過的隧道,是一條鬼道。”胡橙沒什麽所謂的說道,那語氣跟“剛才我們吃的泡面味道不錯”沒什麽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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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

“嗯,因為地脈的關系,這裏産生了一條鬼道,八字輕的人有時候會看到一些現象,久而久之,就有了‘想要見到逝去的親人,就來這邊乘坐觀景小火車’的傳說。”胡橙解釋道。

“那他們怎麽好像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啊?”王敦想起了那兩個來這裏尋夢的乘客,似乎全程都對自己逝去的親人視而不見的樣子。

“普通人當然看不見了,我想那兩個乘客只是為了心靈上的慰藉才來的吧,雖然看不見,可是他們的心裏也許會覺得溫暖也說不定,而且你看見的也不過那些親人在他們心裏的投影,并不是本體。”

胡橙搖了搖頭,有些嘆惋,看不見一些東西,對于尋常人來說,到底是幸與不幸,他也解釋不清楚,也許記憶裏還保留着他們原來健康漂亮的樣子才是最好的安慰吧。

“你的意思是,不是真的阿飄,而是他們腦海裏想象的親人過世時候的樣子?”王敦有點兒被弄糊塗了。

“普通人死後滞留在人間都是有時限的,不可能過了這麽久還會現身,除非……”胡橙似乎想到了什麽,表情有點兒哀,打住了話頭兒。

“除非什麽?”

“沒什麽,一會兒再說,你還害怕嗎?”胡橙給王敦解釋,原本是覺得大白兔吓得發抖,想要安慰他一下,可是他發現王敦現在似乎不發抖了。

“哦,沒事,我怕你擔心,暫時調高了一點兒我的應激反應。”王敦說。

“應激反應,這個也能手動調節嗎?”

“嗯,可以啊,不然我……”殺傷力太強了,王敦沒說出來,心裏想到。

胡橙看着這個容易受驚的男孩兒,以前剛認識的時候覺得他有點兒精分,明明實力那麽強悍,卻總是一驚一乍的,現在看起來,他的心思很柔軟,很多的悲憫,他是這麽善良,這麽值得被人溫柔以待。

王敦隔着車廂隔間的玻璃窗,看着旁邊那節車廂裏的情形,滿臉血污的男人伸手撥弄着女孩兒的耳環,似乎弄得她癢癢的,搖了搖頭,耳環在白皙的脖子旁邊輕輕顫動着,男人似乎被眼前的美景所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在另外一邊的窗前,穿着過時的年輕姑娘似乎不太滿意中年畫家有些潦倒的胡茬,她甚至有些淘氣地伸手去刮弄着他的下巴,畫家低頭畫畫,時不時伸手抓一下唇邊,他們的手在空中交彙,可是誰都觸碰不到誰。

王敦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趕緊捂住嘴回過頭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胡橙,拉着他往車廂深處跑。

“怎麽了?你怎麽哭了?”胡橙這會兒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雖然是成年男子的外表,卻也流露出了一絲少年般的慌亂,像個剛剛交到女朋友的年輕學生,看着女孩子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要分擔對方的痛苦,卻不知道他為什麽難過。

“嗚嗚嗚,胡橙,你不要離開我,你別離開我。”王敦哭着說。

“……,好,我不會離開你的。”胡橙有點兒失笑,覺得他的男朋友像個看過災難電影的小孩兒,哭着問父母他們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安全的。

“別哭了。”胡橙伸手想要碰一碰王敦的臉。

“別!”王敦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

“怎麽了?”胡橙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想替他擦眼淚而已,沒想到王敦的反應這麽大。

“這顆淚太悲傷,濃度太大。”王敦似乎自己也不确定,搖了搖頭,剛才哭出的淚水順着漂亮的臉部線條滑落,一顆一顆掉在了火車的地板上,呲啦一聲,燒出了幾個小洞。

胡橙低頭看了看,從小洞裏看到了飛速蔓延着的鐵軌。

“→_→”

人魚的眼淚是珍珠,這貨的眼淚是硫酸?

“平時不會這樣的,只要跟你沒關系就不會這樣。”王敦伸手在臉上扇乎着,很快風幹了淚痕。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可不想以後做着做着就被毀容了。”胡橙氣急敗壞地說道。

做……做……王敦的臉迅速地燃燒了起來。

“控制住你的妄想!”

“是是是!”

……

污污污污污~滴滴!

小火車況且況且了好幾個小時,終于停了下來,等到胡橙領着王敦下車的時候,路過的車廂裏已經空無一人。

“他們……都走了啊?”

“嗯,心願達成之後應該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吧。”胡橙看着站臺上稀稀落落的乘客在出站,表情悵然。

“賣紙錢,賣紙錢。”

兩個人走出了站臺,旁邊有個年紀很大的老奶奶在那裏用低啞的聲音叫賣着,一簇簇的白色紙錢錯落地散在她腳下破布上面,剛才似乎這片地方剛剛落雨了,紙錢淋濕了不少,幾個出站的乘客看了眼,連腳步也沒有停下,濕了的紙錢是點不着的,就算點着了也是煙熏火燎,一般人都受不住。

“老婆婆,這些我都要了,您也早點兒收攤兒吧。”王敦二話不說就從褲兜兒裏往出掏錢,他從來沒有錢包,都是出門的時候抓一把往屁股兜兒裏一塞,掏的時候姿勢略微尴尬。

胡橙扶了扶額,看着王敦撅着屁股在那裏掏錢,伸手按住了他,自己從驢牌兒錢包裏掏出了兩張給了老婆婆。

“不用找了,您早點回家休息吧。”

“謝謝,謝謝,好心人,你們會有好報的。”老婆婆幹癟的臉像一顆核桃,不知道是不是胡橙的錯覺,他覺得她一笑,臉就好像要裂開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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