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卷開始了~~ (42)
:“是又如何,你們活該。”
重華不怒,只道:“前輩雖然法力高強,但是世間自然存有正理。前輩作孽太多,難道真的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你們才是罪孽深重,我便是天譴來懲罰你們的。娘娘今日有着身孕,清心自小嬌生慣養,你最好立馬把她們交到我手中,否則她們若是出事,崆峒上下,一個都別想活!”無殇厲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
☆、修羅血咒
“無殇!”
正當仙界衆仙為無殇之言感到心驚膽戰時,忽聽遠方傳來一個飄渺的聲音。
陽靈聞言卻是不敢置信。那是清和的聲音,她不會聽錯的。
他來了,他還是來了,陽靈忍不住的戰栗起來。
不過只怕不是為她來的吧,陽靈恍惚想到,她腹中還有一個孩子,哪怕是為了這個孩子清和也會前來。
來救她,對他來說不過是吹灰之力,卻能救回他的孩子,他何樂不為?
須臾,魔君清和飛臨,身後亦是跟着東極等人。
衆仙一見,連忙跪拜。
清和看着一臉不可置信的陽靈,向下看去,她果真有了身孕。
他居然如此糊塗,當夜陽靈突然回來他就該察覺有異,卻又偏偏将她逼走,以致到了如此地步。
她瘦了,記得一年前他帶她去青城看望城兒和淺兒,遮默安還調侃她說她有雙下巴。這不過短短一年,她已是瘦骨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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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兒,你別怕。”清和長嘆一聲。
陽靈聞言幾乎不曾哭出來,她當然怕,這兩日的變故她怎能不怕,可是她為了清心,為了她腹中的孩子,也為了她自己,也只能強撐着。
此刻衆仙皆已起身,清和望向重華,淡淡道:“陽靈在這裏,清心可也在崆峒?”
重華颔首,道:“不錯,不過她此刻在崆峒禁地,沒有我,你們誰都進不去。”
清和颔首,道:“你如此費盡心機将兩人捉來,又将仙界衆仙全部召來,心中一定有了打算。你說吧,你想怎樣?”
重華聞言輕輕一笑,道:“果然不愧是魔君清和,當真聰明絕頂。”
清和不語,等着重華的下文。
果然重華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我們結怨一萬年之久,我只是想在今日有個了斷。”
“了斷?”清和聞言輕輕一笑,問道:“你想怎麽了斷?”
重華一掃衆仙,又看了看魔界來的衆人,道:“我要你死,無殇死,從今往後,兩不相欠。”
“放肆!”陌上桑逸飛塵聞言皆是大怒,厲聲喝道。
重華看着逸飛塵,道:“上仙生氣是因為無殇前輩是扶桑之祖,掌門又何故暴怒至此?”
逸飛塵驚懼,重華卻冷冷一笑,大聲說道:“衆仙聽着,魔君清和不是別人,他便是兩萬年前一手草創青城萬年基業的青城祖師,當年仙界第一位仙君——清和上仙!”
衆仙聞言皆是大吃一驚,绮珠驚呼道:“重華你簡直一派胡言,還不趕緊閉嘴!”
重華看着震驚的衆仙,望向神态如常的清和,道:“前輩,你看衆仙皆是不信,當年仙界第一上仙,仙界第一位仙君,居然堕仙成魔做了魔君。您自己說可不可笑?”
清和不語,重華一掃衆仙,最後看向逸飛塵,道:“逸掌門,你父親逸念空真是好眼光,他一生一共收了五個徒弟,可是除你之外其餘四人全是魔界妖孽。遮默安是影痕獨子,天瑟驕是天不老膝下唯一存活下來的孫女,清城清淺更是魔君清和的女兒。衆仙皆是想不到吧,小小青城派,當真卧虎藏龍!”
衆仙震驚,皆是搖頭,不敢置信。
不過,仿佛當真如是。這些年來,但凡出事總與青城脫不了關系。原來青城派根本不是勾結了魔界,青城與魔界其實就是一體的。
經過重華這一篇話,衆仙無不相信,皆是直愣愣看着魔君,當年仙界第一位仙君。
清和冷冷望着重華,道:“重陽告訴你的嗎?”
重華搖搖頭,道:“此事何須祖師爺告知,弟子雖然無能,但仙界本有蛛絲馬跡,細細查尋想要知道自然不難。”
清和颔首,道:“你極具慧根,但是實在是太過極端,真是可惜了。”
重華忽而仰天一笑,半晌後說道:“前輩,可惜了又如何,崆峒萬年來資質比弟子好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你們一直苦苦相逼不肯放過,如今卻因為我一個人而感到惋惜,真是天大的笑話。”
清和看了看一側的陽靈,道:“我不想與你多費唇舌,我夫人懷着孩子,你若是心存善念,便不要再為難她。”
重華冷冷一笑,道:“善念,前輩心中也有善念嗎?”
清和淡淡望着重華,道:“你心中的不甘與不忿我都知道,這麽多年別說是你,其實我也不曾放下。只不過自從上次在青城鬧過之後,我見過了重陽,我感激他手下留情不曾真的傷及他們。所以從那一天起,我也不再打算為難你們。你今日放了靈兒,放了心兒,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重華斂容道:“你不打算為難我,可曾想過我也會為難你嗎?今時今日,遠遠不是你一句不會把我怎麽樣就能解決的。我身上背着我祖祖輩輩的仇,背着崆峒萬年來的屈辱,若是此刻妥協,便不配做崆峒掌門,跟不配是祖師的玄孫。”
清和一笑,道:“你确實與從前不同了,這份風骨與氣度,倒很像重陽當年。不過說實話,他都未必能把我怎樣,你想取我性命,未免可笑了。”
重華莞爾,道:“祖師爺還是軟懦一些,他畢竟顧忌了他師父和與你的情分。可是我不同,我與你一來沒情分,只有仇恨,二來若是将來有人怪罪,重華願意一力承擔。”
清和搖頭道:“既然你如此執迷,我也實在不必與你廢話了。”
清和剛想動手,卻猛地被東極攔下。
重華的言談舉止東極皆是看在眼中,那份從容不迫,那句一力承擔,倒讓東極有幾分欣賞。
當日他大師兄重陽上仙,便是如此氣度翩然,他雖是神尊長子,卻也傾心折服。
“重華,本君再給你一次機會。放了陽靈,放了清心,今後無論魔界也好,青城也罷,都不再與你們為敵。不過你若是傷了她們兩個,崆峒若想要這份平靜,只怕不易了。”東極咧嘴笑道。
重華搖搖頭,看着東極輕輕說道:“帝君你是神尊之子,生來便是神。可是你何故正邪不分是非不辨,與一堕仙同流合污?”
東極呲牙咧嘴笑道:“神又如何,你未免把本君想的太高不可攀了。何況他堕仙了又怎麽樣,父尊都不管,本君幹嘛要多事?”
重華無語,不再說話。
清和搖頭一嘆,瞬息之間一道強烈的青光透指而出,猛地點了重華穴道。重華根本不及反應,連一絲反抗也沒有。
“靈兒,沒事了,過來吧。”清和道。
可是陽靈紋絲不動,只是同重華一起呆呆地站在那朵雲彩上。
“靈兒?”清和一怔,連忙飛了過去,将陽靈從重華手中抱了出來。
清和飛回衆人身邊,見陽靈被點了穴道,便擡手解穴,卻不知何故,無論如何解穴也解不開。
清和大驚失色,東極亦是驚詫,衆人也皆是不明所以。
清和猛地看向重華,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連忙出手一道青光解了重華的穴道。
說也奇怪,重華的穴道剛解,陽靈也能動了,清和心頓時沉到谷底。
“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清和勃然大怒,厲聲喝道。
重華莞爾,道:“現在高看一眼也還來得及,幸虧你方才不曾想過出手殺我,否則她連同肚子裏的孩子,也皆不用要了。”
無殇大怒,猛然一道白光出手撲向重華。重華躲都不躲,倒是清和大驚,連忙出手一陣青光攔下那道勁力不小的白光。
“無殇,他給陽靈下了修羅血咒!”清和恨聲道。
“什麽?”衆人大驚失色,清和挽起陽靈的袖子,果真見她臂上一點猩紅。
那是重華的血,是重華和崆峒萬年來的怨恨,更是清和催命的符咒。
修羅血咒,乃是上古第一邪咒。無論是人是鬼,是仙是魔,甚至神妖,只要将自己的血滴于自己臂上下了封印,今後無論自己使出什麽招數傷及旁人,自己也會一同受到傷害。當年陽靈給黑狐精和紅狐精下的便是這一種。
另外一種,是将自己的血滴到他人臂上,下了封印之後無論自己受到什麽傷害,那個人都會感同身受,陽靈今日便是如此。
“清和,好疼......”陽靈不由自主攥住清和的衣襟,她此刻腹痛不止,幾乎要暈過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清和心如刀絞,看她的樣子只怕要生了,可是為何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怒視重華,清和瞬間明白過來,他說不定一早就知道了陽靈的動向,但是故意等陽靈月份足了才出手将她截至崆峒。
真是好謀劃,清和怒極反笑。
重華似笑非笑,眼中似有憐憫之意。猛然一道金光,軒轅劍不知被重華從何處招出,片刻刺向他自己。
“不要——”清和失聲,瞬間功夫已經飛至重華跟前,卻不想重華接住軒轅劍反手一轉,那寶劍生生沒入清和左肋,斬斷了清和三根肋骨。
“清和——”陽靈凄厲一聲長嘯,眼見清和的血四散噴出,竟遮住了軒轅劍無可比拟的光芒。
清和微微一顫,重華冷冷一笑,厲聲道:“今日便是替崆峒萬年來慘死的前輩報仇的日子,也是為崆峒萬年屈辱雪恥的日子。清和上仙,往後世間再沒有什麽清和上仙。”
說罷重華擡手,又是一道金光飛來,直撲清和心口。
東極大驚失色,腰側大紅的寶劍急速擋下崆峒印,強大的劍氣将重華震飛許遠。
陽靈不由自住一抖,東極的劍氣傷及重華,她感同身受。
清和強忍着洶湧而來的疼痛,生生将軒轅劍拔了出來,又擡手将自己的穴道點上。
“師父。”無殇等人連忙過去扶住清和,只見他面色無異,只是稍稍有幾分青白。
“清和!”陽靈顧不得自己有身孕,勉強支撐着飛了過去抱住清和。
“你沒事吧,疼不疼,你是傻嗎,為何不躲呢?”
清和安慰一笑,道:“我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懷孕了,怎麽還可以像小孩子一樣不懂得疼惜自己,這樣不顧一切撲過來,也不怕傷着。”
重華卻是不可置信,軒轅劍威力巨大,清和中了一劍居然沒事,他分明流了那樣多的血,為何無事?
清和安撫地将陽靈圈在懷中,她的戰栗一絲不落的傳到他身上,他知道她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你費盡心機,等的就是我無可奈何的這一刻吧。”清和淡淡道。
重華颔首,道:“其實我也是孤注一擲,賭你愛護這個女人多于愛護你自己。”
清和莞爾,道:“還當真是有膽有識,這份才略,只怕重陽也不及。”
重華冷冷道:“你以為你提起我們祖師爺我便會放過你嗎,我告訴你不可能。我說了,今日你死,無殇死,我便放過這個女人,否則她與她肚子裏的孩子都別想活。”
清和并未發怒,只是淡淡看了看懷中的陽靈,她已然淚流滿面。
“你若是恨毒了我,一定要殺我,我無話可說。可是無殇不行,他所做的一切事皆是我指使的,你若怨恨便恨我一個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無殇成殇
“師父不要,一切皆是弟子的錯,你從未讓弟子傷過任何人。他如果真的要殺人,那也合該弟子擔着。”無殇驚呼。
“無殇住口,這一萬年我令你誅殺崆峒弟子,壓制崆峒一脈,你雖是不願卻也做了。如今重華要報仇,自然要找我這個主使的,這件事情與你無關,與南海扶桑無關。”清和平靜說道。
“師父......”無殇隐忍而怒,恨不得殺了重華。
東極此刻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猛然上前抓住清和的手,道:“你別沖動,修羅血咒并非沒有解法,你點了他們的穴道,帶去九重天,父尊一定有辦法的。”
清和晃然一笑,道:“師兄你糊塗了,縱然他能解修羅血咒,可是他怎麽會替她解?何況九重天那樣遠,她快撐不住了,哪裏能等到我帶她去九重天。”
東極下意識的搖頭,卻也什麽都說不出來。
除了九重天上他的生父生母,他只有清和徽易一弟一妹,如今徽易在人界受輪回之苦,這唯一的弟弟還要飲劍身亡,他如何接受?
“師兄,放開!”清和一嘆,猛然運氣逼開東極。
清和望向手執軒轅的重華,道:“你若想殺,便動手吧。”
“不要清和,我不要你死,我真的不怕,大不了我和他同歸于盡就是了。”陽靈猛然抓着清和說道。
都是她該死,都是她任性,都是她的錯,又為何讓清和來承擔。
此刻妖尊不重要了,他給她的傷害也不重要了,甚至是她自己,也不及清和重要。
清和一笑,攏了攏她的發絲說道:“靈兒,與你在一起這麽多年,實際上我什麽也不曾給你。我欠你太多了,如今能為你和孩子做些什麽,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清和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我沒告訴你,那屋子裏的畫像全是你,全部都是。但是我當時只想逼你離開,所以那樣心狠,說了很多讓你傷心的話,我很抱歉,你別難過。”
陽靈猛地搖頭:“我沒有,我不難過,我只是好後悔當日為何要離開。你知道嗎,我走了後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想回家。”
“沒事的,一會兒等我解決了這裏的事你就可以回家了。”清和一笑,撫去她眼角的淚水。
陽靈不住的搖頭,淚水也是怎麽止也止不住。她道:“可是我想你陪我一起回去,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哪裏都是家,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又怎麽算是一個家呢?”
清和一嘆,道:“抱歉,我真的沒辦法了,這是修羅血咒,我不會解。”
“不解又有什麽關系,清和,你其實從不欠我的。你當日說的對,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笨我蠢,我懶散我無能,我這種人死了都不可惜的。可你不行啊,你是青城祖師爺,青城弟子那麽多,他們都需要你啊。”
清和微微悵然,道:“青城弟子有我這樣的祖師爺只怕也是一生的恥辱,何況我不在了,還有影痕,還有采妤,還有不老,他們都會好好照顧青城上下。可是你是唯一的,你是世間唯一的陽靈,所以你必須活下去。”
“你一定要好好聽我的話,安心把孩子生下來,養育他長大。你如果覺得以後的日子寂寞,大可以再找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比如陌上桑,他待你就很好。你別擔心我會生氣,因為我不是那樣小氣的人。”
“我當時說你我算不上夫妻是氣你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那一年的六月初三,嫁娶大吉,你穿着鮮紅的嫁衣來到魔宮,便已經嫁給我了,那天便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這些年來我總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素來寬宏大量,便不要同我計較了吧。我希望你将來的日子能平安舒心,若是浪費時間來恨我罵我,便是不值了。”
陽靈茫然聽着清和絮絮叨叨說着,只是不住的搖頭。清和微微一笑,擡手點了陽靈的穴道,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不過你再忍一會而就好了。采妤替你接生過兩次,她很有經驗,你不必怕。”
陽靈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清和。清和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低聲在她耳側說道:“靈兒,我從沒告訴過你吧,其實我一直很愛你,很愛很愛。”
言罷,清和不再看她,轉而看向重華。
“快些動手吧,她快生了。”清和神色略有焦急,一點也不像赴死。
重華似是不忍心,猶豫了片刻,清和卻不耐煩道:“你要動手就快些吧,”
重華終是動手了,他運了十分真氣,手中軒轅劍猛地金光大現,化作一道凄厲的金光刺向清和。
不要——陽靈無聲喊道,怎麽可以這樣,他清和法力無邊,四界未逢敵手,他怎能死于一個靈仙之手?
寶劍鋒芒甚盛,清和看着軒轅劍飛來,心中卻松了一口氣。
神尊有言,神妖生而相克,他與陽靈在一起必然會害死一方。與其如此,他寧願是他死,這樣一來陽靈便可以長長久久地活着了。
這神思恍惚的片刻,身前似乎閃過一個黑色身影,清和大驚失色。
“無殇——”
無殇面色慘白,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滑下,身體也在不住的顫抖。他掙紮片刻,終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血,從空中跌落下去。
“無殇——”
“祖師——”
衆仙一陣驚慌,眼見那把軒轅劍勁力巨大,不只是劍鋒,而是整把劍直直穿過無殇左胸,無殇胸口被撕裂成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洶湧而出。
“無殇!”清和東極等人猛地飛了過去,輕輕接住了下落的無殇。
“師父......”無殇艱難開口。
清和連忙想要封了無殇的穴道,卻發覺軒轅劍傷他甚深,他根本找不到穴位。
“沒用了,”無殇勉強一笑,虛弱道:“師父,我從前總是不聽你的,恨極了崆峒一脈,以致今日重華一定要殺人才能洩憤。這都是我的錯,不幹師父你的事,我豈能讓師父代我受過?”
清和搖搖頭,一把揪住一側傷心欲絕的蕭然。
“蕭然,你快想想辦法,你是仙界第一醫仙,肯定有辦法。”
蕭然茫然搖搖頭,看着一側奄奄一息的無殇,道:“沒辦法了,他心脈不是斷裂,而是全碎了,便是神也救不了。”
“無殇,你這是幹什麽?”清和強忍着淚水,看着無殇的血一下又一下的汩汩冒出。
“師父,我拜在你座下三萬六千年了,卻什麽也沒能做成,只是一遍又一遍辜負師父的期望。現在我又要死了,是不是很不孝。”無殇幾乎已經力竭,說完這句話又是一口血湧了出來。
“別說了。”清和木然搖頭。
無殇似是一笑,道:“我記得當年在昆侖山,那時候昆侖山上弟子不多,我還是師祖座下第一個孫子輩的弟子。師父你當時說我根骨奇佳,問我願不願意跟着你修行。我當時別提多開心了。昆侖山上那麽多仙人,可只有師父你一個能讓我傾心折服。”
“我倒情願你當日拜入的是他人門下。”清和顫抖說道。
無殇搖搖頭,道:“不是沒有機會,只是我不後悔。當年昆侖山上初見,師父你那樣風華萬千,我選擇你根本就是不由自主。兩萬年前師父離開昆侖,我雖然便知此事不會輕易了結,但我仍是義無反顧随你離開。甚至是随你一起堕入魔道,這一萬年來,我也不曾有過分毫悔意!哪怕今日我要死了,我也絕不後悔我此生所做的每一個決定!”
清和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三萬六千年前,他收他入門,其實并未想太多,只是覺得有個孩子陪着自己也沒什麽不好的,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害得他如此下場。
“師父,幫我帶句話行嗎?”無殇澀然開口。
清和點頭,道:“你說吧。”
無殇一陣默然,半晌後喃喃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清和心猛然一痛,原來他到臨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卻是她。
意識到死亡的來臨,無殇并不懼怕,只是他心中萬般悔意和追恨,終是沒辦法親口對清心說了。
五十六年前的那個黃昏,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幼小的生命。許是命中有緣,這個剛出生本應該只知道哭鬧的孩子一見他卻咯咯笑了起來。他歡喜異常,對守在一側的清和說道:“師父,是個女孩。”
清和只是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屋子。他輕輕一嘆,他陪在清和身邊三萬六千餘年,清和的喜怒哀樂再沒有人比他更熟悉。
這個孩子,剛出生便得不到她父親的喜歡,何其可憐?
次日,他帶着那個幼弱的孩子去了長生殿,清和也只是簡單看了一眼,便道:“無殇,你給她取個名字吧。”
他腦袋一熱,竟是脫口而出兩個字——傾心。
一見傾心。
清和一怔,片刻之後輕輕颔首,從此這個女嬰便有了名字,而這個名字,是他給她取的。
那個女孩很鬧騰,每日不是哭就是笑,鬧得他頭痛。尤其是後來斷乳,清和不許梁妩随意見女孩,他便要負起全部責任,日日夜夜照顧這個精力旺盛的女嬰。
自從妖尊死後這一萬年,清和整日醉生夢死,他亦是心如死灰。可說也奇怪,自從這個女孩降生,他忽的覺得生命中還是有一些牽挂的。這個女孩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無不牽動着他全身心的快樂與悲傷。
日子過得很快,很快女孩就五歲了,可是她一直不會說話。他其實心裏是很着急的,生怕這個女孩是個啞巴。但是那一天,他牽着她走在魔宮的山川當中,她忽然停了下來,鄭重無比認認真真叫了一聲——“哥哥。”
那一聲哥哥,喚得他心都軟了。他的心高傲了這麽多年,自負了這麽多年,還真是第一次因為一個襁褓幼童融化的一絲不剩。
她是喜歡他的,他一直知道。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實他也很喜歡她,從她一出生就喜歡了。
那日在扶桑,他也不知怎麽了,竟然出手傷了她。她滿臉傷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看在眼中,心如刀絞,也是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
也正是那一日,他動用了神妖亦不敢輕易使用的修羅劍法,想要同重陽同歸于盡。衆人只道他無殇拼盡了性命也要保護衆人周全,以報清和養育之恩。可是沒人知道,他只是不能原諒自己居然出手傷了她,他是恨得想要殺了自己啊!
回到魔宮,清和擺宴迎接東極,亦是給衆人壓驚。那夜他借蕭然之故,提氣飛出信陵殿,悄悄前往紫煙殿看她。
那時的她傷的不輕,沉沉睡于榻上,面色蒼白地像一張紙。他心疼地扶起她,不顧自己重傷,拼勁全力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真氣全部度給她,替她修複內傷。
忽然有幾分憎恨起信陵殿上宴飲的衆人,他們歌舞升平觥籌交錯,誰人還記得紫煙殿中有一傷心女子,此刻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顧。
那時的他猛然清醒,原來他居然到了這種地步,居然到了為了她可以憎恨任何人的地步。
可惜她睡在他懷中,分毫也不知道。
但他一直堅信,她還是會原諒他的,他們朝夕相處五十餘年,他知道她舍不得他。
直到那日清和前去紫煙殿,他不放心便跟上了。他親耳聽到從她口中說出那樣凄厲決絕的話,幾乎不曾暈過去,連忙提氣跌跌撞撞離開,生怕一個控制不住會闖進去做出情不自禁的事。
心兒,你為何不肯再給我一個機會?
之後的日子,她每每見他便是視而不見,他忽而有了幾分底氣,只有心中還不曾放下,所以她才那般疏離。他決定靜靜等她,等到她回心轉意,等到她發覺,其實她與陽靈在他心裏,早就無法相較。
他眷戀陽靈數萬年,可是他從沒真的愛上她。而他對她,是傾盡此生絕無僅有的溫柔,她怎麽就不明白?
這幾日是清和答應他的,半年了,他可以出門去悄悄看看她們。他想着想着就很開心,黯絕嘲笑他思春,而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确是思春了。
可是為何消息來得這樣惡毒,正當他準備離開魔宮時,一封加急暗信飛入他手中。
他顧不得太多,甚至連清和都來不及回禀,他怕耽擱一會兒便再也見不到她了。他飛速趕來崆峒,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她。
此刻,他就要死了,卻又忽而後悔了。他居然如此愚蠢,浪費時間來等她來找他。他自是做夢也想不到,原來自從他出手傷她之後,他們之間的時間,一共也不過就剩下這短短的九個月。
九個月,何其短暫?
若他早早知曉他們時日無多,哪裏還來得及等她想通,他必要抛卻他所有的自尊和自負,卑微地為她做一切事,只為乞得她的原諒。
然而再也不能了,無殇凄然一笑,哪怕是他死了,他仍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原諒他。或許他是知道的,以她的脾性恨極了一個人便是永不原諒。
那她會不會忘了他?無殇瀕臨死亡卻猛然心驚,她會不會?
她那麽美,那麽好,總會有人珍惜,願意用千百年的時光歲月溫暖她的一生。他們神仙眷侶,一世逍遙,而他陪伴她最初的這五十餘年,終究不能與她今後的千年萬年相較。
想到此處,無殇舒心一笑,忘了也好,只要他忘不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忘不了她的一颦一笑,忘不了她曾經許給他的如許深情也就足夠了。
我只是錯了一次,便要錯過你一生。
無殇臨死前最後一個念頭,便是如是。
☆、萬劫不複
清和呆呆抱着無殇,感知着他越來越虛無的分量,直到清風一卷,他手中除了無殇的一襲黑袍,再也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神器所傷,魂飛魄散,無殇追随他三萬六千年,最終卻連一具屍首也不曾留下。
清和失魂落魄,東極等衆人亦是痛惜,相識相交數萬年,而無殇這一去便永遠不會來。
重華遭此變故亦是一驚,忽而感到一陣銳利的目光襲來,他順着那目光看去,果然是清和。
“無殇魂飛魄散,萬劫不複,這下你滿意了吧。”清和恍惚一笑。
重華淡淡道:“前輩很傷心吧,可是只怕你不記得了,四十年前的這個時候,無殇前輩曾用電光将我父親一劍穿心,那時候我亦是傷心欲絕。”
清和搖搖頭,道:“這筆賬總也算不明白,無殇死了,你替你父親報了仇,替你崆峒萬年來所有枉死的前輩報了仇,你真是夠厲害的。”
重華默然。
清和輕輕将無殇留下的衣衫疊得整整齊齊,他撫了撫上面撕裂的那個巨大的口子,就在方才,這件衣服與他的主人一樣,皆是破碎不堪。
或許很多年前,重華的父親重宣也是如此,衣衫上撕裂的口子不止撕碎了他一人的心口,更是撕裂了所有愛他的人的心口。譬如重華,這些年來的日日夜夜,但凡他想到當日情形,也必會是痛不欲生。也比如東極,比如黯絕,比如影痕和蕭然,今後的每一時每一刻,只要想到無殇,便是傾盡此生亦不能彌補的缺憾。
忽然好恨,清和猛地握緊雙拳,他早該想到的,積怨這樣深,崆峒早晚會報複。雖說正大光明他們不可能是魔界敵手,但是他早該意識到暗箭難防。
是他錯了,他是無殇的師父,卻放任無殇誅殺崆峒弟子。他不曾好生管教他,甚至每當無殇殺了一個崆峒弟子,在他心底還有一份快意。
這每一份的快意背後,都是崆峒弟子的一份更深的辛酸怨恨。
清和恍然一笑,了斷,今日重華想要了斷的便是這個吧。
可是,他殺了無殇,殺了扶桑之祖,扶桑日後又豈會放過他們?
重華想的很好,只不過他終究還是年輕。他想了斷,卻不想了斷了他們之間的舊恨,卻又開啓了一段新仇。
仇與恨,到底何日才是個盡頭啊!
“你若是還不解氣,一定要殺我,那也快些動手吧。”清和将手中的衣服交予黯絕手上。
黯絕呆呆捧着無殇的衣衫,默然無語。他與無殇性情最是相投,相知相交兩萬六千餘年。萬年前他慘死青城,無殇拼盡全力将他魂魄收回送他投胎。而如今輪到無殇身死,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無殇魂飛魄散,再也無力回天。
重華伸手一招,招回軒轅劍。逸飛塵此刻忽然攔到重華面前,道:“你不能殺他,你別忘了,他不但是你的仇人,更是你們祖師爺的師弟。若是被你們祖師爺知曉,你又該如何向他交代?”
重華淡淡看了一眼逸飛塵,道:“祖師爺怪罪,我一力承擔。我這個人,這顆心,不止要向祖師爺交代,還要向那些枉死的崆峒仙人交代。”
逸飛塵還想再說什麽,卻被清和揮手擋開。
清和看了看逸飛塵,道:“飛塵,你仙資甚是出衆,只可惜青城勢微,你不曾學到精髓。你如今已經是青城掌門了,自然該曉得厲害輕重,往後青城派一切的責任皆需要你來擔負。我不求你能讓青城在仙界占有如何重要的地位,只希望你能護住青城滿門平安。”
逸飛塵連忙跪下,道:“祖師爺訓示,弟子記住了。”
清和點點頭,又道:“如果你存了一份想要光大青城的心,想要學的更多,你便拜影痕為師吧。除了無殇,影痕最得我真傳,何況你與默安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正好還可以在一起相互扶持。當日是默安拜入你父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