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No.15
就讓我們繼續以生命的慷慨與繁華相愛;即使歲月以刻薄與荒蕪相欺。
——七堇年 《塵曲》
隐在陰影裏的人影也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當看到顧寧居然還在拿臉蹭着顧雨城時,寧哲宣也不打算再忍下去了。
他直接推開門,大跨步進了病房。
“你瘋了!他是你父親,親生父親……”寧哲宣一字一頓慢慢地說道,“這不僅是同/性/戀,而且……還是亂lun……”
顧寧并沒有多慌張,他只是直起了身子,停止了之前的舉動,并沒有受到寧哲宣那些話的驚吓。
“那又怎樣呢?”顧寧同樣是一字一頓地回答,“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第二次,我只是……愛他而已。”
窗外的霞光濃烈,嬌豔似火,現在他面前,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微微仰着下巴,神色堅定,身上還帶着淺淡的姜花香氣,周身籠在霞光裏,比霞光更加耀眼。
寧哲宣想起了以往他曾不經意看到的那些顧雨城父子相處的畫面。
那種無法忽視的異樣感終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那種他們兩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裏幾乎只有彼此,像是自成一個世界,再也插不進其他人的異樣感。
顧雨城當初小心翼翼膽戰心驚地詢問他會不會帶走顧寧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個時候就有的微妙感原來不是錯覺。
顧雨城……也喜歡顧寧吧,真是有夠蠢,總是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
那……讓我再為你做一點事吧…
寧哲宣收起了一直帶着的溫柔面具,嘴角習慣性的弧度也收斂了,他面無表情地審視了一會兒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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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今年才十七歲,你現在有這個勇氣,你将來還會有這個勇氣嗎?亂/lun,同性/戀,每一個公開都會引起巨大的輿論,周圍的人都将以有色目光看你,顧雨城今年三十六歲,當你邁入而立之年,他已垂垂老矣,你能确保你在伴侶已年老色衰,你卻恰值壯年時,還擔受得起社會的輿論壓力?還能确保對他一心一意?假使你沒勇氣公開,選擇偷偷摸摸地下戀情,”
寧哲宣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那就更容易了,地下戀情往往只能持續短暫的激情,激情過去了,沒有人能忍受永遠偷偷摸摸做賊似的戀愛,而以你的條件,對外公布是單身,又會引來多少狂蜂浪蝶,你能确保守着一個快要老去的大叔,拒絕所有誘惑?顧寧,你能嗎?”
寧哲宣從來不喜歡用武力來對付敵人,他就喜歡踩中要害,直接攻心。
顧寧本想直接針尖對麥芒地說“我能”,然而那兩個字就在喉嚨裏打轉卻怎麽也吐不出來, 他是還不夠成熟,可他卻明白諾言的重量,承諾,從來不該是說說而已。
這個人說的那些話,他沒辦法立刻斬釘截鐵地反駁。
“……”原本驕傲得仰着頭做完宣言的少年,此時因為沒辦法反駁而煞白了臉直直看着他。
“顧寧,如果你做不到,那麽你有什麽資格說——你只是愛他,而,已……”
寧哲宣褪去了面無表情,特地把“而已”兩個字加了重音,仿佛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在說着滿滿的嘲弄。
他在社會上浮浮沉沉這麽多年,人心,人性……不能說全盤掌握,可至少大部分都還能揣摩。
他不清楚顧寧是少年意氣一時沖動,只是玩玩而已,還是深思熟慮,真心想要好好對顧雨城。這都不重要,顧寧青澀的年紀擺在那裏,壓在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他一點都不相信顧寧能給顧雨城一個未來。
所以他就懶散地站在那裏,好整以暇地看着顧寧狼狽無措的樣子。
又過了好一會兒,顧寧終于擡起頭,也分毫不讓地直視着寧哲宣,
“我不會躲躲藏藏,我也不會刻意宣揚什麽招來輿論,我就守着他,堂堂正正守着他。”
顧寧字字句句咬準了音。
“同性/戀什麽的也好,亂/lun什麽的也好,我只是愛他,我沒有錯……”
顧寧臉色還有未曾褪去的煞白,眼神卻滿是堅韌。
“他沒有老的時候,我就享受着他的照顧,我會每天回家吃他做的飯菜,我會帶着軟弱膽小總是被欺負得一直只有工作工作的他,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等他老了,就換我來照顧他,我會每天逗他開心讓他老的不要那麽快,我會學着做飯菜,就讓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我會讓他來當家裏的霸王,我來做溫柔體貼的守護者。”
顧寧說着說着眼神愈加堅定。
“待他白發蒼蒼,我就一直寸步不離,待他青墳黃土,我更不會讓他一個人孤單上路。寧哲宣,不要瞧不起人,我愛他,我會用一輩子來證明……”
“我從小沒有母親,只有一個父親,從有意識起,我的世界裏就只有一個顧雨城,而我的未來,也只會有,一個顧雨城……”
寧哲宣攻心時從來沒有失手過,這是他第一次被逼的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看着顧寧了好半晌。
西裝革履的男人,向來自認強大,完美,終于在唇角勾出了一個苦笑。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我狹隘了……”他偏頭看了看仍然昏睡不醒的顧雨城,
“顧寧,我希望你能永遠記住你今天這番話……”
又怔了好一會兒,他微微嘆了口氣,“是我輸了……從頭輸到尾……”這句話壓的極低,輕不可聞。
怔怔然好一會兒,寧哲宣才慢慢舉起右手,他的右手一直提着一個保溫盒。
他把保溫盒塞到顧寧懷裏,“他醒了就給他吃吧,他胃大出血,雖然輸了血液,但到底還是要補一補,這個東西清淡補血,而且……恰好……他最愛吃。”
“嗯,我就不礙事了……先走一步,手術費我先給你墊了,如果你攢夠了錢,就找王承吧。”
寧哲宣笑容溫和,把保溫盒拿給顧寧就直接走了,背影很是潇灑。
空氣裏還飄着他慣有的檸檬味沐浴水的味道,清新的檸檬味沖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顧寧在他身後抱着個保溫盒傻愣愣地站着,片刻後,
他又轉頭看着躺在病床上,也許還沉浸在一個好夢中的人,勾起一個笑容,恍如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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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顧雨城醒來,正值半夜,未攏住的窗簾遮不住夜色正好,月影扶疏,光暈皎皎。
顧雨城一睜開眼就看到坐在矮凳上,整個腦袋都趴在床上,睡得正熟的顧寧。
清淩淩的月光柔和地傾灑在顧寧正對着他的側臉上,顧寧在家裏的話看起來都是很不安分的樣子,可睡熟的模樣卻很是安靜,長長睫翼像是收斂的蝶翅,在月色中斂出一片模糊不清的溫柔。
顧雨城怔怔地看着顧寧安靜的睡顏,記憶裏模糊出現好像也有這麽個場景,那時候顧寧還小,還對他滿心依戀。
那個有着漫天繁星的夏夜,他和小小的顧寧一起躺在公園的草坪上,顧寧枕着他的手臂聽他講故事,然後不知不覺枕着他的手就睡熟了,顧寧當時實在睡得香,顧雨城不忍心打擾他,就着那個姿勢看着溫柔的夜色裏,散落的,深深淺淺的星光。
沒有冷戰,沒有僵持,沒有戲弄,
很美,很寧靜,
甚至想讓人将時光永遠凝固在這一刻。
顧雨城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碰碰顧寧近在咫尺的睡顏。
然而他剛剛把手擡起來,顧寧就被這微小的動作驚醒了。
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顧寧眼睛看起來波光潋滟,仿佛是可以将人溺斃于其中的深潭。
而當顧寧反應過來顧雨城已經清醒了的時候,顧寧一下子從矮凳上站起來,好好的矮凳都被他的大動作給帶倒了。
顧寧長這麽大也沒紅過幾次臉,此刻他不僅耳尖紅透,臉上也暈染出晚霞般的顏色。
他的目光灼灼,緊緊攫住還不明所以,一頭霧水的顧雨城。
他抛下了所有的別扭,所有的彷徨,所有的驕傲。
顧寧的眼睛裏仿佛寫滿誓言,他的每一個字都加了重音。
“你昨晚說我不懂什麽叫做喜歡,
那我問你,
如果甘願為你低下驕矜的頭顱不算喜歡
如果總是日夜對你魂牽夢萦不算喜歡
如果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不算喜歡
那麽
什麽才是喜歡?”
顧寧說完也不敢看顧雨城的眼睛,他怕會聽到顧雨城否定他。
剛剛表白完的顧寧一刻都不敢等,暴躁地直接附身堵住顧雨城的想要說些什麽的嘴。
是真正攻城略地的吻,舌頭趁着顧雨城的吃驚而長驅直入,顧寧俯着身子雙手将顧雨城抱住。
“我不要你回答……”他含糊不清地說。
只要接受我就夠了……
幸運的是,他如願以償得到了身/下人的迎合。
溫柔的夜色徜徉,
最是盛景時,流年靜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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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麽呢?
究竟是陰霾密布還是陽光燦爛?
誰都無法預料,更無法掌控。
誓言可能會被背叛,承諾也不一定會兌現,
然而,至少這一刻
我們在彼此身邊
至少這一刻
我們對彼此堅信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