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維護
熙熙攘攘的酒館之中,大部分桌子都已經被凱旋的将士們給包了下來。
而至于那個千呼萬喚才總算是願意跟着将士們一起前來吃酒的彥冽,現在正站在酒館老板面前,手上拿着銀子,耐心地勸說對方把錢收下。
“我明白你對我們的感激之情,劉凱犧牲我們也很是悲恸。但是,劉凱也是我們的兄弟,我們不能因為送劉凱的忠骨回家,就讓老伯免了酒錢。”
對上這些手無寸鐵之人的時候,彥冽似乎總是多了那麽幾分耐心。
北雎就站在距離彥冽不到三步的地方,她什麽都沒說,只是站在一邊看着彥冽的舉動。
一束光打在了彥冽的臉上,映襯着他臉上那耐心而又溫潤的笑意,好似在北雎灰暗的心裏打上了一抹亮光。
此時的彥冽已經卸下了身上的盔甲,沒有那一層甲片的遮蓋,彥冽颀長的身姿直接暴露在了北雎的眼中。
若不是親自在戰場上看到過彥冽手持長戟的樣子,北雎都很難相信這竟然是一個在戰場上厮殺的男兒的身體。
脫了甲衣的彥冽并不像大多數将士一樣壯碩,反倒此時一身墨綠色的衣袍襯的他更像是亂世之中難得一見的書生。
沒有銳氣,反倒溫潤。
“老伯,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
就在北雎站在一邊毫不避諱地打量彥冽的時候,彥冽在酒館老板的熱情之下,再次開口。
“咱都是自己人,這裏面的事情,我就跟老伯說透了也無妨。”
彥冽低頭嘆了口氣,随即從自己那幾個銅板之中收回了一兩個,“今日老伯不收我們酒錢,咱們自己知道這是老伯的一片心意。但三人成虎,一旦老伯您開了這個頭,就會有人覺得老伯您都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其他酒樓什麽的也應該跟老伯一樣,不收我們這些殺敵之人的酒菜錢。”
彥冽眼裏的笑意不減,口中的話也是諄諄道來,絲毫沒有任何對老伯的不耐煩。
只是,不管是站在一邊的北雎,還是老伯自己,都已經聽出了彥冽這話裏的不對勁兒。
Advertisement
更有甚者,身後喝酒的将士們聞言,也跟着彥冽的話而安靜下來。
彥冽就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化一樣,只是笑道:“倘若他們收了,難免就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但是老伯你想啊,他們家裏的人還要等着他們賺錢買米呢!”
話雖然沒有完全說透,但其中的意思,已經表達出來。
聽到這裏,北雎看向彥冽的眸中也多了幾分好奇,原本靠在一邊櫃臺上的身體,也因為被彥冽的話吸引而站直了些許。
“這……”
酒館老板顯然已經被彥冽說動了,只是他看着彥冽手上的銀子,卻依舊不想将其從對方的手上拿下來。
若說自己不收銀子,會有其他人因為自己的行為而被迫慷慨,那他自己想要感激這些将他兒子馬革裹屍送回來的戰友們,也是發自內心,情真意切的。
不僅老伯臉上有為難之意,即便附後方才還在吃酒的将士們,聽着彥冽的解釋也都蹙起了眉頭。
這要是他們的老父親,恐怕也會這麽做。
只是,聽他們将軍的話,卻也都覺得是這麽一個道理。
一時之間,屋子裏方才喜慶的氛圍驀的僵住了,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老伯不必困擾,彥将軍都已經說出了解決方法了。”
北雎上前一步,目光沖着彥冽手上那幾個明顯并不夠支付這些酒水的銅板示意了一眼,緩緩說道。
她的話語之中還能聽出疲憊之意,只是因為剛剛看了彥冽出演的這一場好戲,心裏暖了幾分,說話之間倒是也沒那麽冰冷。
酒館老板不知北雎的身份,只是看着北雎跟彥冽之間的互動,還以為他們是相熟的,只是等着北雎繼續說下去。
但身後的将士們卻沒有那麽平靜。
這本應該是他們彥将軍的事情,北雎這麽一個戰俘,一個背叛了她自己領地的人,有什麽資格上前來插嘴?
本來已經有不少人想要上前插嘴一兩句,沖着北雎質問一聲。
卻不料,彥冽在背後比出來一個安靜的手勢,讓一個個偃旗息鼓,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他們的将軍定奪。
北雎面朝酒館老板,自是沒有看到自己身後之人這一番抗拒。
她沖着酒館老板勉強扯出一個笑意,輕聲說道:“彥将軍這錢照付,只是老伯念在彥将軍曾經照顧過令郎的情分上,為彥将軍免去了一部分。”
幾乎沒有絲毫避諱,北雎直接伸手從彥冽的手心将銅板拿下來,放到了酒館的櫃臺上。
清脆的撞擊聲在屋子裏響起,北雎感受到指尖上殘存的那一抹熱意,眼神往別處瞟了一下。随即,重新退回到她一開始站着的位置上,等着彥冽收場。
她這一系列的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就好像這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事情一樣。
那些士兵們起初看到北雎這一番行為,還在為了對方的逾越而悶悶不樂。
只是,當他們看到彥冽并沒有反駁,反而沖着老伯的方向點了點頭的時候,無不浮現出一種驚訝的神色。
倒也只有酒館老板沒有看出衆人之間的這種微妙,樂呵呵地将銅板收下,還不斷地誇贊彥冽和北雎兩人的聰明才智。
“一起去喝幾杯?”
老伯這邊的事情解決,彥冽也沒有再多在老伯身上花費時間,轉而沖着北雎露出一臉笑意,邀請北雎到跟着他一起去桌子那邊。
剛才能在處理老伯的事情上考慮的那麽周到,怎麽到了她這裏,就連多想一下都不願呢?
北雎在心裏自嘲了一下,臉上已經恢複了冷意,“不必,我自認為淪為戰俘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好慶祝的。”
她這話語之中蘊含了不少抗拒之意,語氣之中也比方才更是多了幾分疏離。
此話一出,就連剛剛還在笑着的酒館老板,都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問題,看過來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複雜之意。
“北将軍何出此言,主公讓我帶着北将軍熟悉我們軍中的情況,我自然要帶着北将軍與将士們之間熟悉熟悉。至于北将軍口中的戰俘——”
彥冽臉上的笑意一凜,言語之中多了幾分威脅之意,“那都已經是過去,北将軍還是忘了的好。”
他的臉上依舊帶着笑意,但是那笑意之中已然沒有什麽溫度。
動了動自己疲憊的身體,北雎直接嗤笑出聲。
只是她眸中那輕微的頹廢,在擡頭的瞬間被濃烈的坦然笑意所替代。
“彥将軍說的是,我已經是咱們宇地的人了,自然應該為了我們宇地的勝利而慶祝!”
這一番話幾乎費盡了北雎所有的力氣,才剛剛說完,她就立馬拖着自己疲憊的身子,走到彥冽所在的那一桌旁邊。
彥冽畢竟是将領,有他在的桌,座無虛席,根本沒有北雎可以落腳的地方。
至于衆将士們,那更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動身,給北雎騰出一個可以容得下她的位置。
就在氛圍僵住之時,一聲沉悶的撞擊之聲在桌邊炸開。
衆人看去,才發現竟是彥冽直接把他的位置往邊上挪了三尺,又拿了一個新的榻緊挨着他的位置放在了旁邊。
彥冽都已經變相發話了,其他人即便是心裏依舊有不滿,也只能憋在心裏,暗戳戳腹诽北雎。
“今後,北雎跟我們一樣,都是要一起守護我們宇地安寧的人。”彥冽的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目光之中盡是堅定,“北雎的能力與我不相上下,想來這些你們也知道。我希望,我們應該對外而不是對內。”
說完之後,彥冽也不管其他人都是什麽看法,直接在自己的榻上坐了下來,順便沖着北雎笑了一下,伸手示意她也一起入座。
整個酒館之中因為彥冽剛剛那一番話,而陷入了安靜之中。
北雎沒有擡頭,只是順着彥冽的意思在榻上坐下。
彥冽的态度讓她捉摸不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剛剛那一個小插曲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彥冽很快便再次把席間的高昂之意給調動起來。
觥籌交錯之間,熱烈的氛圍如同浪潮一般把北雎裹挾其中,随之漂浮。
雖說口中說是要一同慶祝,但是她的內心深處畢竟還沒有從岑地将領的身份上轉換過來,即便席間偶爾遇到幾個将士們想要向她敬酒,也都紛紛被她拒絕。
次數多了,也就沒有人在上來找北雎。
明明是身處熱烈的浪潮中心,北雎卻只是覺得周圍那些慶賀的聲音嘈雜無比。
面上僞裝出來的不動聲色已然将北雎所有的精力都耗盡,為了不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席間,北雎也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往口中灌酒,以此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早已不知這是舉起來的第幾杯酒……
在北雎的手腕再次擡起之時,驀的被伸過來的一只手給抓住,止住了她把酒樽往嘴邊送的動作。
“今日時辰也不早了,主公還要我明日一早前去彙報戰況。諸位兄弟們繼續,我先行一步。”
說完,彥冽很自然地伸手将北雎手上依舊滿着的酒樽取下來放到桌上。
扯着那只被他輕松攥在手中的手腕,彥冽沖着酒館之中的将士們示意之後,擡腳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