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彩虹魚
吃過一頓早午飯,莫麒去刷鍋洗碗。貍貓妖負責去丢垃圾,人魚少女只坐在沙發上當鹹魚。莫麒使喚不動也不敢使喚,擦幹淨桌子後便準備做作業。昨晚買的蛋糕一口沒動,想着剛才黑貓和人魚眼巴巴地看了好幾回,他便讓她們拿去分掉了。
結果他們各幹各的沒一會兒,就有上門的人在外敲門板。
莫白這屋子沒有安門鈴,平常熟悉的人上門前都會和莫白提前打好招呼。再加上他還是設了法術的,異界人士也無法輕易上門,能進門的幾人都是得到了莫白的允許,不用開門也能進的。所以此時在外敲門的人,不免引起了屋裏人的警覺。
“你叫外賣了嗎?”貍貓妖吃蛋糕吃得嘴上一圈都是奶油。它趴在門縫裏嗅了嗅,沒嗅到什麽不尋常的氣息。
莫麒搖頭:“沒有啊。”他的體質特殊,尋常警惕性會重一點,不喜歡有陌生人上家裏頭來。況且,這又是莫白的家,他更加不會将地址随便透露出去。
“那會是誰啊?”
“不清楚。”
“管他是誰,你們開門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小人魚一邊吃蛋糕一邊毫不在意道。
“嗯,也是。”莫麒點點頭,随後走到門口:“哪位?”莫白家的大門也是古樸得很了,門鈴沒有,貓眼也沒有。虧了屋裏有兩只妖,施了個法術讓他看清了站在外面的人的長相。
一個面相看着很溫和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外,他聽到了屋裏的問話,回答說:“你好,請問莫白先生在家嗎?”
雖然隔着一扇門板,自己看得到人家,人家不知道自己看得到有點奇怪,但莫麒還是接下去:“莫白哥不在,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莫白工作上的夥伴,我叫徐清泉。”
“這名字好像哪裏聽見過喔!”貍貓妖喃喃道。不過它想了半天也沒成功想起來,莫麒只好繼續朝着門外說:“您來之前,沒有和莫白哥聯系嗎?是否需要我先和莫白哥确定一下回來的時間?”
屋外的人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應道:“不好意思,上門冒昧,未曾先聯系。麻煩你打電話确認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話,我下次再來叨擾吧。”話雖然說得很客氣,但那架勢看着也不像是準備走。莫麒猶豫了一下,便道:“那您稍等,我打個電話。”
“有勞。”
莫白似乎已經在回來的路上,還很有閑情雅致地坐了公交車。電話接通的時候,莫麒耳尖地聽到了報站的聲音。同樣也聽到了這聲音的小人魚不解地問了黑貓,然後在得到回答後很不怕死地笑出了聲:“他還坐公交車?太搞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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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莫麒怕她被打死了,躲到一旁講電話去了:“莫白哥。”
“嗯。”
莫麒往門外望望:“有位自稱徐清泉的先生找你,我應該給他開門嗎?”
徐清泉?聽到這個名字時莫白的表情頓了頓,微微皺起了眉。他想了一想,回答道:“無礙,我也快到了。”夏清風回了天界,自己跟他也暫時斷了聯系。這個時候他的師兄找上門來,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莫白說沒事,莫麒的戒心便也放下了。他挂斷電話開了門,跟屋外的男人笑笑:“不好意思,您請進。”
“多謝。”徐清泉和善地回以微笑,走進屋裏。
原本躺在沙發上當鹹魚的小人魚明智地變回了魚身,正在茶幾上的魚缸裏暢快地吐泡泡,貍貓妖也懶洋洋地窩在太陽光底下打哈欠。徐清泉走進屋後朝它們望望,又掃了一眼吃得還剩小半塊的蛋糕,目光也沒多做停留,便又重新回到了莫麒身上。
莫麒說不上來對方哪裏有些奇怪,但對方明明笑得很和善,看着自己時的眼神又讓他莫名覺得心裏毛毛的。他收拾掉了茶幾上的蛋糕,給徐清泉倒上茶:“您請坐。”他道:“莫白哥在回來的路上了,應該很快便能到。”
“沒事。”徐清泉道,“我也只是順道路過,便想着上門拜訪。”他和氣地看着莫麒:“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莫白工作上的夥伴,也是夏清風的同門師兄。你是莫麒吧?我聽清風提起過你。”
“啊,是嗎?”莫麒扯了扯嘴角應道。因為夏清風和莫白走得太近,莫麒心裏總有些膈應。此時聽徐清泉這樣說,莫麒便覺得有些尴尬。
但他也不好多說什麽,只是猛然驚覺,夏清風的師兄,那,豈不也是神?想到這裏莫麒神情一怔,忍不住多看了徐清泉一眼。不過對方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心中所想,莫麒也就沒表現出什麽,只溫聲道:“師兄好。”
“嗯。”徐清泉含笑應了一聲。他見餐桌上正打開着作業,又道:“你是在做功課吧?你顧自去忙吧,不用招呼我。”
莫麒想了一想,畢竟他和徐清泉初次見面,坐着尬聊還不如各管各的,便應下了:“那師兄你稍坐一會兒。”
本來麽,跟個陌生人獨處一室還能有貍貓妖偷偷說會兒話緩解尴尬。可惜知道對方是神了,人魚和黑貓也不敢有什麽動作了,莫麒也就只能一邊寫作業,一邊不時地留意沙發上的動靜。
好在也沒多久,門外就有了開鎖的聲音,莫白回來了。
甫一看到莫白,屋裏的四雙眼睛就齊刷刷地朝他望過去。徐清泉先站起來,朝莫白迎過去:“莫先生,冒昧來訪,叨擾了。”
莫白的視線從徐清泉微笑的臉上移到他伸出的手掌上,沒說話。徐清泉很快反應過來收回了手,沒因莫白冷淡的态度而有所不快,“不好意思,一時忘了。”
莫白微微颔首:“叫我莫白便是。”
莫麒看着倆人之間的互動就知道他們不熟。他殷勤地小跑過來給莫白倒了水:“莫白哥。”
“功課做完了?”莫白哥接了水杯問道。
“還剩一些。”莫麒現在的心思都在屋裏這兩人身上,根本寫不進去作業。不過眼看莫白要皺眉,他忙又小聲說:“我休息一會兒……”讨好地跟莫白扁扁嘴。
莫白對少年這一招簡直沒轍,搖了搖頭沒再言語。他走到沙發邊,示意徐清泉坐,開門見山道:“可是有事?”
之前在學校打了個照面,莫白只對徐清泉留了一個大概的印象。現在仔細一看,莫白發現,比起夏清風出色的相貌和天賦,徐清泉的一切都顯得更加平凡。也是因為這份平凡,讓他有一份自帶的親和力。
無論人類還是天神,都沒有絕對的公平。有些人,出生時便已在他人的終點線上。天神亦是如此。努力和勤奮固然重要,但天賦、資質、領悟力,有更多可以決定一個神能達到的高度的因素。如夏清風一般之人,無論是當人還是神,都可以擔得上一句“天才”。而如徐清泉這樣平凡的,才是六界常态——以平凡之身,去觸及不平凡的高度。
夏清風說,徐清泉的術法造詣在師門中位列佼佼。當時那個消滅噬靈者的大陣,也的确是徐清泉主導,可見此人對術法确實精通。那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汗水便也可以想象。
不過那是如今天界的事情,莫白在意的,只是徐清泉今日上門的緣由。夏清風是知道莫白性格的,興許徐清泉知道莫白為神的身份,但涉及到莫白私人的事情,夏清風不至于會說出去。那麽徐清泉今日上門便有些耐人尋味了。首先,他是如何知道莫白的住址的?
貍貓妖湊到徐清泉腿邊嗅了嗅他的褲管,打了兩個噴嚏。然後嗖一下跳到了莫麒懷裏,對着徐清泉喵喵叫喚了幾聲。莫白看着,眸光微微一動。
“說來也是湊巧。”徐清泉似乎沒注意到黑貓反常的行為,溫聲道:“前些日子,省館的高館長組織了一次飯局,鄙人同郭教授聊得投機。期間說到他的愛徒,便得知了你的住處。”
“清風總提起受你幫助頗多,尤其是我們如今正在探查的事情,遇到的麻煩甚繁,也是多虧了你相助。”他道,“今日辦事恰巧路過,便覺得有必要告知你一下進展。”
三言兩語就将莫白未出口的疑惑解答了,莫白心想,這人做事還算圓滑。
徐清泉見自己說到這份上了,莫白也還沒有避嫌的意思。他掃一眼安安靜靜坐在莫白身邊撸貓的少年,心中便明白了幾分——看來他的身份并未瞞着這個人類少年。
“我與清風師出同門,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徐清泉呷了一口茶,溫聲道,“清風性子冷,素來獨來獨往,我也沒想到,他竟在人界有朋友,還這般地信任你。”
莫白聞言眼睫一擡,心底暗嗤一聲:原來是因為不放心他,來摸個底的。
眼看着莫白眼底露出了幾分輕蔑,徐清泉擡了擡手:“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原本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此事事關重大。但今日見到你,倒總算是可以安下心來了。”他道,“清風說得不錯,你實力很強。能得到你的幫助,是我們之幸。”莫白的神力斂着,只能在他身上看到一層淺淺的微光。但先不論那微光是屬于神界至尊級別才有的純白,便是他周身的氣場,就足夠讓同為天神的徐清泉明白此人不可小觑。
“過譽。”莫白淡淡道。
徐清泉繼續說下去:“剛剛說到進展——我方已安排人去取骨笛,清風也已尋到相關人員,正在追查。”
莫白微一颔首,應了聲:“如此便好。”
“不過鄙人有一事不明。”徐清泉道,“既是龍骨笛,是否與屠神劍有所關聯?”
莫白聞言擡了擡眼睫。“夏清風何言?”
徐清泉一愣,随即笑道:“清風說,他也不知。”
“他既不知,我又怎知?”莫白合了合眼,淡淡回答。夏清風既然沒有如實告訴徐清泉,多半是聽進了自己的勸告,對同門師兄弟也留了個心眼。雖然不知徐清泉是否就是那幕後之人,但既然夏清風已有打算,莫白自然順其之意。
徐清泉觀察着莫白。看莫白的模樣顯然不願意多談,他便也沒再說下去。
“那是我問得唐突了。”徐清泉溫聲致歉,“接下來的工作,我與清風會繼續跟進。”随後他便站起身:“叨擾多時,我先告辭了。之後若有為難之處,還望你不吝相助。”
莫白點了點頭,沒有多的表示。
莫麒見狀便放下貓妖起身,替莫白送徐清泉出門,“師兄再見。”
徐清泉的視線從莫白身上移至莫麒,笑望着他的眼睛,拍了一拍他的手臂:“留步。”
目送着對方走進電梯,莫麒才關上了大門。他對着門板站了一會兒,然後沉默地走回去收拾桌上的水杯,手指在碰到徐清泉用過的杯子時頓了一頓。
“怎了?”莫白注意到他的異樣,開口問道。
“剛剛……”莫麒的表情依然有些發怔。他擡手摸了摸手臂上被徐清泉拍過的地方,茫然地看着莫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剛剛他拍我的那一下,好冷啊……”
莫白聞言目光一變,将指尖搭向少年的眉心——魂魄并沒有異常。他問道:“可有不适?”
“那倒沒有。”被莫白的指尖碰到的時候,莫麒一個激靈回了神,然後回答道。他一時間想不起來這股熟悉的寒冷感覺是什麽時候也有過的,許久之後他才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莫白的手,然後有些激動也有些緊張地說:“莫白哥,我想起來了!我小時候有一次清明節跟着爺爺奶奶上山掃墓,回來帶回了不幹淨的東西。就是這種寒冷的感覺,剛才他拍我的時候,跟那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
莫白目光一凜。徐清泉身上,有亡靈的氣息?
貍貓妖聞言也悄悄道:“我剛剛在他身上,好像也聞到奇怪的味道了哦……”
人魚從魚缸裏趴出腦袋:“什麽味道?”
“嗯……好像是什麽燒焦了的味道——啊啊啊!就是劉奶奶被抓走的那天晚上,路上的那個味道呀!”
莫白的表情越發嚴肅。
若說亡靈的氣息,還可能是在驅鬼的時候沾上的,但貍貓妖所說的那一天,夏清風是确認過非神界所為的。那麽徐清泉身上,怎麽會有那時同樣的味道?
貍貓妖說完,自己也有些不解:“可是不對啊,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會有這個味道呀?”它晃了晃腦袋,“嗯……可能是我聞錯了……”
“你說的劉奶奶,是亡靈嗎?”小人魚問道。
“嗯,是的。”貍貓妖聞言便将那天看到的事情又重新給人魚講了一遍,“那都好久了,如果不是我聞錯了,那難道,那天抓了劉奶奶的人,就是他嗎?”
“也可能是他和那天的人,用的是同樣的方法驅鬼。”小人魚補充道。
“啊?”貍貓妖茫茫然,“那我就不知道了……”
“現在看來啊,如果不是你聞錯了,那麽這個人就不是什麽好人。”小人魚甩甩尾巴,“我以前跟着溟汐哥見過別人降惡靈的,都是一擊打散靈核。溟汐哥說,哪怕是惡靈,也不可以施以刑罰折磨。火燒亡靈已經是酷刑了,他得多壞呀,才能用這種方式來驅鬼。”
“啊?”貍貓妖很震驚地問道:“抓鬼不能用火嗎?”
小人魚翻個白眼:“你沒聽過一句話,叫‘上刀山,下火海’嗎?那是地獄裏用來懲罰活着時犯下惡行的惡鬼的刑罰。以前我問過一個火妖,他們打鬥的時候用火術攻擊,但都不會有焦味的。只有在讓對方永世不得超生的時候,才會燃盡對方靈核,發出很惡心的焦味。聽說那個過程,是很痛苦的哦!”
莫白眉頭皺起來。當時也是他們都沒有細想,如今回憶起來,那天驅鬼後留下的味道确實有些異樣。
“啊……怪不得劉奶奶被抓住的時候好像很痛苦呢……早知道,我當時去救她就好了。”貍貓妖低落道。
“你還是算了吧,別救人——呸,救鬼。別救鬼不成,自己都被抓走了。”
聽着貍貓妖和小人魚你一言我一語,莫麒擔心地拉了拉莫白的袖口,“莫白哥,徐師兄他,會是壞人嗎?”
莫白鎖着眉心微微搖了搖頭。此時尚不可評斷,但若貍貓妖所言非虛,那徐清泉應該也瞞着許多事。
他問貍貓妖:“你并未看清驅鬼之人?”
貍貓妖搖頭:“沒有哦……他戴了個大帽兜,看不清臉。但是他手上好像,嗯,這裏——”黑貓艱難地比劃了一下自己的爪背,“這裏都是紅色的紋路哦,像是,像是……嗯,忘記了……”
對貍貓妖的腦容量,莫白也沒抱多大希望,聞言便不再多問。倒是莫麒回憶了一下,說道:“但剛剛徐師兄手上,好像沒有東西吧?是嗎,莫白哥?”
莫白點點頭。
“哦……”貍貓妖應了一聲,“那就不是他哦?”
莫麒看了看莫白的臉色,搖搖頭:“現在應該也還說不好吧。”
“不過,不管徐師兄是不是壞人,他今天過來,還是挺奇怪的。”莫麒又說。見莫白和一貓一魚都看着自己,少年抓抓腦袋,“就是……即使他是因為不放心莫白哥的身份,想來确認一下,但也不用跑到家裏來吧?”他分析道,“既然是工作上認識的,那完全可以去研究所,或者約莫白哥到外面咖啡館、茶館再談。住的地方畢竟涉及隐私,特地到家裏來,也有點說不過去吧?”
“可能就是跟他說的一樣,正好路過。況且大神又這麽厲害,同樣是神,他好奇也很正常吧?”小人魚朝莫白揚揚下巴,撇嘴道。
“興許是的吧。但我也說不上來,就……”莫麒想了好一會兒也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就徐師兄他,有時候看着又顯得特別違和。我總覺得他從進門開始,好像一直都在觀察。”
“這倒是哦。”連傻乎乎的貍貓妖都發現了,可見徐清泉的表現确實挺明顯的。“莫小麒做作業的時候,他就總是看着他,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黑貓話音落下,三雙眼睛都落在了莫麒身上。少年被看得臉一紅,“啊?我有什麽好看的?”
小人魚調笑道:“可能看你這小孩長得好看呗。”
黑貓随聲應和:“嗯嗯!也可能是看你好吃!”
莫白、莫麒、人魚:“……”
“無論為何,既已發現異常,今後你自需小心一些。”莫白對莫麒道。他身而為神,對人類的許多禮節并不熟知。莫麒說起的這一點,他就完全沒有注意到。但少年體質特殊,既然說起了,那徐清泉身上自然有值得懷疑之處。他問少年:“并蒂藤可戴着?”
“戴着呢。”莫麒将手腕上的手環舉到眼前,彎起眼睛:“莫白哥放心,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一直都很注意的。”
“嗯。”莫白點頭。随後朝桌上攤着的作業示意一眼:“去做功課。”格外像個冷酷無情的年級部主任。上一秒還在為自己被關心而竊喜,下一秒就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莫麒扁了扁嘴挪過去:“哦……”
作者有話要說: 莫白:乖孩子看起來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