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是在怪我嗎?
許書銘的睫毛沉重地眨了好幾次,眼睛才慢慢睜開。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接着便嗅到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
腦袋像鈍住一樣,好一會兒都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等他掙紮着從病床上坐起來,病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名俏麗的護士報着病歷本走進來。
她有着一張圓圓的臉蛋,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一看到許書銘已經起身,連忙快步走過來道:
“你醒啦?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是不是頭還很痛,不如再躺一會兒吧,等身體适應了,再坐起來。”
她說話軟和,看着許書銘用手指揉着太陽穴,趕緊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将枕頭塞到他的後背,讓他躺回去。
“口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溫水?”她不等許書銘說話,已經貼心地去了病床旁邊的桌子上忙綠去了。
這名護士的服務太周到了,許書銘這才心中覺出不對,擡起頭打量了病房的全貌。
寬敞的單人間,與其說是病房,不如說像一間收拾得十分舒适的卧室,落地窗戶,讓房間的光線充足得不像話,舉目望去,能看到樓下種植的郁郁蔥蔥的香樟樹,更遠處是風景秀麗的城市花園。
“來,喝口水吧。你剛剛醒來,一定口渴了?醫生說你暫時醒來之後,不能立即吃東西。你進醫院的時候,已經為你做過檢查。體檢單上顯示你的腸胃非常虛弱,以後要多注意飲食規律,工作再忙,但是身體忙壞了,也是得不償失,對不對?”
小護士還在喋喋不休,許書銘不知道這是不是私立醫院的培訓要求,他等小護士說完,才開口問道:
“請問是誰帶我進醫院的?”
小護士在整理桌子上的雜物,聽到他的問題,弓着的背頓時直起來,看着他理所當然道:
“是鐘先生啊,他抱你進來的,你當時已經昏倒了,直接進了急診室。鐘先生一直等你出了急診室才離開,他說,等你醒了,要立即通知他。”
許書銘已經回憶起自己在警局門口,一言不合暈倒的事,臉上不禁有些微熱,他避開小護士探尋的目光,道:
“請問我現在可以出院嗎?我還有事,不能待在醫院裏。”
說完,許書銘便重新要下床。小護士被他的堅決吓了一跳,好像十分不理解為什麽有人如此不珍惜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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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他身邊苦口婆心地勸道:“你還需要在醫院觀察兩天,醫生說你的身體非常虛弱,要好好調理,不然以後會出大問題的。”
許書銘笑,能出什麽大問題,他的問題還不夠多嗎?
再說,私人醫院的消費可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不用了,我睡了一覺好多了,謝謝你。”他笑着道,說完又想到小護士說的鐘聞天的事,便又擡起頭看着她道:“請你幫我轉達鐘先生,就說我非常謝謝送我醫院,是我給他添麻煩了。”
他想說醫藥費的問題,但是轉念一想,他現在這個情況,鐘聞天一定十分清楚,何必強撐臉面,反而讓人覺得他矯情。
以後若有機會,再謝謝他吧。
小護士攔不住他,想伸手去扶他,許書銘察覺到她的意圖,淩厲的目光掃過來,又讓她的手不自覺縮回去,急得她在原地差點跺腳。
“你就算要出院,那不用那麽着急啊,再休息一會兒不行嗎?”
許書銘也知道自己為難她了,但是不讓她為難,那就要難為自己了。
正要拉開門,卻沒有想到病房的門先一步被人推開。
半敞開的房門,正好讓一進一出的兩人打了個照面。
許書銘一看到鐘聞天,便想到自己在警局門口的狼狽,臉色一熱,回頭去看旁邊作出着急模樣的護士。
那護士看到鐘聞天卻比他一臉驚訝的模樣,似乎沒想到鐘聞天會來一樣。
“鐘先生,你來啦,我正準備去通知您呢。”她笑着道,大大方方的走上前拉開門,然後得意地看着許書銘。
似乎在說,瞧,鐘先生來了,你走不成了吧。
許書銘特別無語,他不再看小護士的臉,退後一步,抿唇不語。
鐘聞天看看許書銘,又看看小護士,笑着走進來,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小護士好像找到可以做主的人,馬上道:“鐘先生,許先生剛剛一定要出院,我怎麽勸他也不聽,還好您來了,您好好勸勸他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真的還不适合出院,哎呀——許先生在瞪我呢,那我可不敢再多嘴了,您去好好勸他吧,一定要讓他留下來再多觀察兩天!”
這個活潑的小護士說完,立刻閃身離開,走之前,還服務周到的把門帶上。
房間裏只剩下鐘聞天和許書銘兩人,原本還顯得吵鬧的病房,瞬間安靜下來。
鐘聞天也不看許書銘,他拎着東西進來。走進來之後,便自顧自地把袋子放到桌子上。
“為什麽要急着離開?怕見到我?”他低下頭說道,并沒有側臉看許書銘,語氣很平和,仿佛之前他們一番對峙根本不存在一樣。
許書銘扭頭看他從袋子裏,拿出一樣一樣放在保溫盒裏的吃食。
鐘聞天本來就是對吃食很講究的人,保溫盒一打開,一股屬于飯菜特有的香味就飄出來,許書銘立刻就覺得自己餓了。
但是鐘聞天的話,着實可氣,許書銘努力忽略那萦繞在鼻尖的香味,撇開臉回道:
“沒有,是我想去看看爸爸,我出來一天都沒去醫院,心裏很不放心。”
鐘聞天聽到他提到許父,這才擡起頭看他一眼,“如果伯父醒着,看到你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會事,你覺得他會開心嗎?”
但是我的爸爸沒有醒着,他根本看不到。許書銘剛剛還微熱的臉頰,一瞬間冷下去。
“這是我的事。”許書銘垂下眼睫說。
鐘聞天把吃食擺好,站起身,困惑地看着他,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是在怪我嗎?”
許書銘立刻擡眼看着他,目光幾乎是銳利的。
“你果然怪我。”鐘聞天看着他的眼睛,确定地說道。
許書銘的臉色變了幾變,他想張口說其實跟你無關,但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卻在提醒他,怎麽跟他無關?
他們明明已經分開兩年了,只是因為偶爾碰見他的妻子,便重新卷入他的妻子和情人争寵關系裏。
他要是以前做錯過決定,他認,一切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但他的父母何其無辜?
鐘聞天看着他變換的神色,不用許書銘開口,他也知道了他心中的真實想法。鐘聞天想到他下午抱起許書銘的身體,那麽輕,只比一根羽毛重一點,輕得他簡直不敢相信。
他們是在歐洲認識的,許書銘那時候多漂亮、耀眼,抱在懷裏也是有分量的。短短三四年時間,因緣巧合,竟然造成今天的這個局面。
不是不覺得遺憾的。
他嘆了口氣,走近許書銘,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但将許書銘一副抗拒的樣子,便也沒有伸出手,而是選擇坐到許書銘的面對椅子上。
“坐下吧,我們好好聊聊吧。好嗎,書銘?”
許書銘想要拒絕,但是鐘聞天雙目定定地看着他,語氣誠懇,讓許書銘拒絕的話沒能第一時刻說出口。
“書銘,如果你想要我向你道歉,那麽我十分認真地與你說聲對不起。我來的路上,已經去看過伯父了,伯父現在情況良好,你放心了嗎?”
許書銘聽到他去看自己的父親,臉色才緩和下來,猶豫地坐在病床邊。
瞧出許書銘的不解神色,鐘聞天才微微笑着道:
“怎麽,我不能去嗎?”
許書銘看着他,默然地搖搖頭。
鐘聞天知道他仍然心中存着芥蒂,便柔聲道:“你心中對我有氣,我接受,這原是我的不對,因為我的事,讓你受到不必要的波及。”
許書銘蹙起眉心,想不通鐘聞天為什麽只隔了一晚,态度就改變這麽多。
“你要什麽?”許書銘沉默良久,才開口道。
鐘聞天一怔,“什麽?”
“你其實不必跟我道歉,我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就算真的恨你,又能做什麽呢?不止你,就是你的妻子、你的情人,我都無能為力。倒是你們,想找我麻煩就找麻煩,我又何時有過選擇呢?”
“書銘——”
許書銘搖搖頭,看着他笑着道:“我之所以這麽陰魂不散,是因為鐘太太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幫了我,她幫我爸爸墊付了醫藥費,又換了醫院。我十分感謝她,所以才幫了她,這才有了你幾日生活上的煩惱,但是這是人情,我不能不還,我不會覺得抱歉。至于袁楚川——”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他對我步步緊逼,我也只是自保而已,不然真的要去坐牢嗎?我身上沒什麽錢了,我想你也應該很清楚,如果沒有鐘太太幫我,那我可能連保釋的錢都沒有,談何為自己請律師來辯護?我爸爸還在醫院,每天需要醫藥費,我能怎麽辦呢?鐘先生……”
許書銘忽然擡起頭與鐘聞天對視,說:“袁先生覺得我回首都是想方設法回到你的身邊,重新得到你的注意,但是請你告訴他,我的人生已經走錯過一步路,得到的教訓也足夠刻骨銘心,——被人包養的這種事,我許書銘今後就算累死餓死,也不會再做的,請他好、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