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不信我嗎?
鐘聞天緊緊把許書銘擁在懷中,這種感覺到很美好,讓他不經意回想起他和許書銘的第一次擁抱。
那是在冬季,許書銘第一次被他打動,他們把車開到一座半山腰上,像兩個傻瓜一樣坐在露天長椅上,披着一條薄毯子在鐵釘似的群星下,互相擁抱在一起看着坐落在下山下的洶湧的城市燈火。
深夜的山上溫度很低,他們都凍得不行,只能緊緊把彼此擁在一起。冷風拂過臉頰,許書銘就把頭縮到他的脖頸裏,把凍冰的臉貼在他的脖子上,呼吸都打在皮膚上,一陣涼一陣熱,但是心裏卻有着說不出來的親昵感覺。
他們從初見到在一起都沒有太多的波折,因為氣氛是那樣的讓人沒法拒絕,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好到讓鐘聞天有一種和許書銘在認真談戀愛的感覺。
但是也許是因為他們是在國外,沒有束縛,心境也同樣開闊,尤其是許書銘,那麽的坦率可愛,一切一切都讓鐘聞天很沉迷其中,但是畢業回國之後,鐘聞天手上的事多了,與許書銘相處的時間少了。
他的家庭也慢慢展現在許書銘眼前,許書銘也好像慢慢接受他們的關系,沒有抱怨,沒有吵鬧,一切都平靜如水的過着,直到他們最後分手。
他們甚至都沒有一個正式的道別,許書銘就好像知道他們已經沒有以後一般,一言不發的就離開了。
後來再遇許書銘,他其實心裏挺高興的,但是許書銘刻意漠視他的行為,讓他有些錯愕。他以為他們之間并沒有矛盾,但是沒想到,這原來是他單方向這麽以為的,許書銘則想要和他徹底劃清界限,最好迎面就當不認識,生怕和他有所牽扯。
之後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他的意料,在他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鐘總……”就在鐘聞天越想越遠的時候,許書銘突然微微擡起頭,想要脫離他的懷抱,似乎是想要說點什麽。
可是他想說點什麽,為什麽突然叫他鐘總。
鐘聞天作為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此時深埋在骨子裏的危機感讓他意識到,在這相擁的短短時間內,許書銘一定想到了什麽,他本來就有些猶豫,也不太願意,給他一點時間,說不定他就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沖動了。
果然,只見許書銘擡起頭,漂亮的眼珠盯了他足足好幾秒,那些掙紮藏匿于眼底,但是許書銘的聲音卻很堅定,有一種下定決心後的果斷道:
“……我想還是算了,我現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如果我和您有了超出上下級的關系,那我就不能在勝任目前這份工作了。說實話,我真的挺喜歡現在的工作的,在別人的手下上班,總會覺得未來模糊不定,但是在您的手下,卻能讓我感覺到安穩,前所未有的安穩,這對我很重要,我還不想打破。”
鐘聞天一時有些不太明白許書銘的思維,他打斷許書銘的話,道:“你不信我嗎?”
許書銘聽了他的話,反而奇怪地望着他,眼睛裏有着單純的疑惑,說:“怎麽會呢,我非常信任您。——不,應該說,比起相信我自己,我相信您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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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聞天行事目标明确,他是習慣下決定的上位者,如果他的決策經常出現失誤,那他也不會站在今天這個高度。
他明明可以自負,可以放肆的享受生活,但是他沒有,反而非常謙遜。
這是他優點,但是因此忘了他也有在商場拼殺、靠着吞并別人的生存下去的冷酷心性,就太小看他了。
“那為什麽……”鐘聞天越發不明白了。
許書銘笑了笑,是,鐘聞天怎麽會明白他的心理,他這樣的小人物、小市民,生活在社會上,第一緊要的事便是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來源,不然為什麽從內陸到港島,公職人員的崗位招聘從來都是人滿為患、個個為此擠得頭破血流?
等有了一份穩定工作,人才有閑心想起他東西,比如個人愛好、比如愛情……
鐘聞天可靠嗎?作為老板,許書銘實難再找到一位比他更可靠的了,但是作為情人,鐘聞天着實讓他望而卻步。
如果鐘聞天只是普通的有錢,那根本不需要猶豫,一頭跳下去便是了,但是鐘聞天卻是一個可以碾壓無數富豪的人,他的愛情讓人膽戰心驚。
連婚姻也無法約束他,喜歡你的時候,天上的星星也願意給你摘下來。
不喜歡你的時候,你拿什麽挽留他?
他什麽都不缺,這才是天下第一大難題。
何況,還不到時候……許書銘從鐘聞天的懷裏退出來,看着他突然心平氣和道:“鐘總,我不會再做某個人的情人,您明白嗎?仰仗偶爾的垂憐過日子,這不可能。我也不想躲在陰影中,像見不得光一樣被人養着。您說您會處理您跟袁楚川的事,是,我聽了很開心,因為你打算正視我和您的關系,不打算随便對待,但是——”
他頓了頓,慢慢地垂下眼睫,低聲道:“我這個很貪心,我希望對方身邊只有我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他猛地掀起眼皮,直視着鐘聞天的眼睛,一字一字接着道:“如果對方做不到,那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惜的,您覺得呢?”
鐘聞天久久地沉默着,室內昏黃的燈光落在許書銘的臉上,讓他微微垂落的眼睫根根分明,連彎曲的弧度都纖毫畢現。
他的表情十分沉靜,好像他已經知道鐘聞天會做出什麽選擇,以至于他都沒想過第二種結果,面容平靜的等着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這讓鐘聞天想起他與袁楚川争吵起來的源頭,他看着許書銘的臉,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道:
“今晚袁楚川也對我說了同樣的話,他一直很聰明,知道進退,但是今晚卻好像豁出去了,說他很愛我,不想再和別人分享我,然後就提到了你——,他也覺得無法再堅持目前這樣的生活,但是他沒有想過,在我沒遇到他之前,我就這樣的人,在遇見我的時候,他也主動靠過來了,現在他不滿足我目前對他的态度,好像我薄待了他一樣。”
許書銘眨了眨眼睛,他想移開臉,但是鐘聞天的目光緊盯在他的臉上,那目光猶如實質,含着一種壓迫的力量,讓他心生遲疑,他沉默着,強迫自己的閉上冷靜下來。
耳邊,鐘聞天繼續道:“這才是貪心,書銘。我從來不介意對你坦白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扪心自問,我欺騙過你嗎?”
許書銘想到種種過往,輕輕搖搖頭,鐘聞天确實不曾騙過他,他們感情最要好的時候,鐘聞天都沒有對他說過哪怕一句我愛你,至多他說,我很喜愛你。
喜愛,多麽可愛的一個詞。
人對一只寵物也可以說喜愛,但是人不會對一只寵物說,我愛你。
鐘聞天摸了摸他的額發,他對許書銘道:“你讓我考慮一下,我其實……也不太能保證我做得會不會讓你滿意,但是我會努力。——我會等到你心甘情願的那天。在那天到來之前,你可以繼續做的助理。”
許書銘微微睜大眼睛,他的吃驚不似作僞,鐘聞天能看出來。
他心想,許書銘肯定可以自己不會同意吧,但是為什麽不呢?
他感覺到許書銘猶疑的目光不斷在他的臉上劃過,就在許書銘打算說點什麽,他伸手打斷,道:
“今晚回去休息吧,我們之間還有很多時間,不必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決定。”
許書銘沉默了一會兒,好半天才道:“好。”
“我送你回去。”鐘聞天紳士道。
許書銘聽了他的話,側臉飛快的掃了一下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怎的,忽然想起以前,鐘聞天接近他的時候,也是這樣事事周到,紳士有禮。
他笑笑,拽住鐘聞天準備和自己一起出去的腳步,微笑着道:“您是我的老板,哪有老板送下屬的道理,幾步路,我不會走丢的。”
鐘聞天被他打趣,也覺得自己多此一舉,只送他到門口。
許書銘感覺到自己轉身之後,一直有一道目光停在他的後背上,那目光一直送他進入房間才收回。
回到自己獨處的空間,許書銘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他甩掉腳上的鞋子,也不去把它們擺好,赤着腳走在地毯上,徑直上了沙發上躺着。
室內的光線太過明亮,他伸出手臂擋在自己的眼睛前,安靜的房間內,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毫無規律的砰砰砰跳起來,他的大腦高速回想着自己剛剛的行為,太冒險了。
萬一鐘聞天沒答應,那他豈不是白白浪費一個機會?
鐘聞天說他做事不給自己留退路,倒也沒錯。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做什麽。
在沙發上躺了很久,直到全身都暖和起來,他才起身去了衛生間。
第二天,許書銘起了大早,出門的時候,白钺正好出門打算去餐廳吃早餐。他看到白钺,馬上出聲叫住他:
“白總助,你是去樓下的餐廳嗎?正好我有點事想要找你,不如一起吧?”
白钺被他喊住,整個人一怔,再聽到他的話,哪有不答應的。
多好的聯絡感情的機會啊!
白钺十分熱情的招呼他一起并行。兩人一起走在走廊上,聊一些有的沒的,白钺心裏琢磨他要找他說什麽,旁敲側擊半天,許書銘都沒說。
他越不說,白钺心裏就越想知道,越想越覺得許書銘找他肯定不簡單,頓時心就提起來了。
“那個,許助理,不知道你剛剛說找我有什麽事?這早餐也都吃完了,你看是不是……可以說了?”白钺怕許書銘還吊他胃口,也不拐彎抹角,照直問了。
許書銘正好喝完鮮榨的果汁,聞言擡頭對白钺斯文有禮地笑了笑:“這件事啊,其實也不是大事,就是個人的一點疑問,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開口好。”
他說得如此委婉,白钺聽得差點想給他跪下來,心說,你不好開口,那你一開始就別問啊,玩我呢這是!
但是這話哪能拿出來當面說,白钺露出一個大家都是自己人的笑容,十分大氣地道:“許助理這也太見外了,咱們就是鐘總的左右手,你的是不就是我的事?你盡管開口!”
他這樣回答,許書銘像是狠狠松了口氣,這才放了心地道:“有白總助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是這樣的,昨晚的宴會我不是半路被叫了過去,路上因為沒有合适的着裝,正着急呢。沒想到,白總助随身就為我帶了一套過來。這套衣服真是大大的為我解了圍,我從昨晚起就想謝謝你,好在今早就找到了機會。——對了,白總助,不知道這套衣服是哪家的牌子,價格多少,我原價折算給你。”
在許書銘提到昨晚那套衣服的時候,白钺的臉上就僵了一下,昨晚他含糊過去,沒想到許書銘今早就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了。
白钺滿頭是汗,他的視線飄忽,就是去看許書銘的眼睛,聲音十分虛弱的道;“原來許助理是問這套衣服啊,這衣服既然是給許助理的,哪還能要你的錢……”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昨晚袁先生也看到我,專門過來跟我說這套衣服是他的,語氣像是很不高興似的……”
白钺的臉色霎時白了,他還當許書銘是從哪兒知道關于這套衣服上的文章的,沒想到,是正主親自過問的,他的心裏一咯噔,再聯想宴會一結束,袁楚川和鐘聞天鬧開的事,心想,難道這一切都是這一套衣服弄出來的?源頭是他自作聰明惹出來的?
“白總助,”許書銘一字一頓的叫着他的名字,“你可得想清楚,這套衣服到底多少錢,我還能照價配回去,你原價再去買一件新的。現在時間還不算遲,你還能去找袁先生解釋清楚,不然……等袁先生和鐘總責問下來——”
白钺這回是真心想給許書銘跪下了,這個小祖宗怎麽那麽難纏,明明是他跟鐘聞天關系過于親密了,惹了袁楚川的眼,他倒好,現在将所有責任推到自己的頭上,讓他去當這個替死鬼!
“許助理,許助理,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這套衣服,原本就是袁先生看過不要的,我原本也是要退掉的,但是正好半道請你過去,才應急帶上……”
“白總助,你這話,去和袁先生解釋,你看他相不相信你。”許書銘截斷他的話。
白钺苦一笑,袁楚川當然不可能信了,要是他不當一回事,也不會和鐘聞天吵起來。
“許助理,你就直說,你要我做什麽吧。”白钺敗下陣來,自打許書銘跟他打擂臺以來,他好像就沒有贏過,心中不可謂不挫敗。
許書銘看着白钺灰白的臉色,好像十分不忍心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白钺恢複了精神,才低聲道:“白總助,我知道你之前就是鐘總的心腹,你對他也忠心不二,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只想知道,昨晚袁先生和鐘總是怎麽吵起來的,你當時就在身邊吧,我要知道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