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面目

那一日瘋狂縱.欲的後果,便是讓白凫整整七日都未曾下床。

七日後,他決定出去一趟,到得流砂星球的白家祖宅,來拿畫畫用的畫具。

輕車熟路地走至二樓畫室前,感應燈自動亮起,白凫推開門,低頭開始收拾散落在工作臺上的畫稿。

上面的線條很亂,但偶爾地,能看見一兩張速寫,畫的是他現在的愛人,江汀。

他動作很快,卻又很小心,分門別類地擺放好,正要去拿放在頭頂的夾子,卻在這時,一只手替他拿了下來。

他猛地一滞,往後退了一步。

接着來不及定神,緩緩回過頭去。

卻是藍敘,不知道站在他身後多久了。

他周身帶着濃郁的酒氣,胡茬泛青,頭發淩亂,衣服也皺得厲害,顯得極為落拓。

看見白凫望過來,他張了張口,低聲喊他:“白凫哥哥。”

熟悉的聲音叫白凫松了口氣,但很快,他意識到什麽,蹙起眉。

“你怎麽在這裏?”

——他明明記得,他剛才鎖了門才是。

但藍敘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宛如看見了獵物的貪狼,神色癡狂,不曾聽見他的話。

于是白凫蹙着眉,又往後退了一步。

“說話,藍敘。”他冷冷地道。

這一下終于叫藍敘回神,他歪了歪頭,笑嘻嘻地彎起唇角,又是一聲:“白凫哥哥……”

那語調帶着森然的詭寒,聽得白凫毛骨悚然。

他用餘光掃了一眼,不易察覺地挪了下腳步,一邊維持着鎮定開了口。

“藍敘。”他道,“你突然來找我,是有什麽——”

“你躲什麽呀,白凫哥哥?”藍敘忽而上前一步,湊近過來,“你是在怕我嗎?”

白凫雙瞳驟縮。

然而很快,不及他反應,藍敘呵呵地笑起來。

咧開的唇角向兩頰延伸,那張與白灤有九分相似的臉龐扭曲起來,變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樣,幾乎有些可怖。

“白凫哥哥……”

他換了與平常截然不同的語調,天真的稱呼變成某種詭異的字符,吐息綿長,一字一頓地緩聲道:“即使結了婚,你還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來……”他伸出手,攥住了他的下巴,“讓我好好親親你,嗯?”

一張酒氣熏人的臉逼近過來,徑直要抵上白凫的唇,他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懷疑對方是被鬼怪上了身,接着卻很快掙紮起來,反手抄起一把剪刀,對準了對方的脖頸。

“別碰我!”白凫壓下聲音裏的抖,斥聲道,“不然我立刻殺了你!”

藍敘倏地一頓。

下一瞬他往後緩緩退開,雙手舉過肩膀,做出投降狀,眸光幽幽地望着白凫。

白凫逼視他的眼:“後退。”

藍敘望着他,那張臉上的笑容還未徹底淡去,又忽而作出悲傷神色:“你居然……要殺我?你——”

“我說後退!”白凫沉聲打斷他。

藍敘攏起眉,開始一步一步往後退。

直到兩人相隔十步之遙,白凫肩膀微松,正要開口,卻聽得對面傳來一聲輕笑。

“好啊……很好!”那笑聲愈漸瘋狂,“你要殺了我!你居然要殺了我!”

他猛然頓住腳步,接着再次朝他走過來。

“白凫!”他逼近過來,“來啊,殺了我!試試看!”

眼看着他們即将再次相觸,白凫調轉剪刀,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別動。”白凫冷冷開口,“就算我不能殺了你,我還可以自殺。”

藍敘腳步猝然一滞。

一瞬間,那張臉上浮現出茫然與錯愕,像是對此難以置信。

但很快,一經變幻,眼底飛速閃過什麽,他再次笑起來:“自殺?”

“不。”他搖了搖頭,“你不會自殺的。”

“你只是吓唬我,對不對?”他放輕了語調,語速卻在加快,“你在和我開玩笑對吧,我的白凫哥哥。”

“是麽?”白凫冷笑一聲,擡手,對準自己的脖子,狠狠劃了一下。

剎那間血流如注,藍敘面色陡變,脫口道:“不要!”

劇痛之中,白凫發起抖,聲調卻很穩:“現在呢,你覺得我是不是開玩笑?”

那雙總是溫柔如水的眸子在這一刻冰冷至極,仿佛失了任何感情。

“……為什麽?”藍敘踉跄着退了一步,“我就這麽讓你惡心?甚至不惜自殺,也要逃離我?”

“你是很惡心。”白凫漠然地道,“怪我從前,沒有認清你。”

“認清我?”藍敘壓低了音調,面色再次扭曲起來,“認清我哪方面?”

“是認清我對你的愛,還是認清我不忍心傷害你?”

“白凫。”他露出蛇一般的眸光,眼中火星迸濺,“我為了你不惜做了終生整容,卻還是比不過江汀那個蠢貨麽?!”

眼底有一閃而過的訝然,白凫蹙起眉,卻并未開口。

“江汀。”藍敘喃喃地念起這個名字,“江汀……”

他忽而瘋癫地一跺腳,狂叫起來:“江汀他到底有哪點好?值得你不惜一切地要與他結婚?!”

“你瘋了。”白凫冷淡地道。

“我沒瘋!”藍敘吼過來,“瘋了的是江汀!”

“你知道愈療所是什麽地方嗎?”他通紅的眼睛盯着他,額角青筋跳起,“那裏會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馴.化成機器,抹殺掉人格,最終成為只會聽話的傻子!”

“所以白凫!你聽見了嗎!你愛的江汀他現在已經不是正常人了!他什麽都不是!”

“只有我……”他眯起眼,“只有我是你最好的選擇,白凫,你只有我……”

那些話語裏隐藏着的巨量信息砸暈了白凫,他怔在原地,良久,做不出任何反應。

然而藍敘望着他,以為他終于被動搖,陰恻恻地笑了起來。

于是他沒再踟蹰,往前走去,一點一點走至白凫身側。

而後,他緩慢地俯下身去,以手捧起了白凫的面龐。

“白凫,你是我的……”

他動情地摩挲着他的肌膚,低低念着他的名字,正要垂首吻下去,緊接着,被剪刀猛地刺穿了眼睛。

下一瞬他失聲尖叫,下意識要去捂住眼睛,卻被原本還在一臉恍惚的白凫一腳踹在了地面之上。

他在滅頂的痛意之中擡首,望見白凫滿手血腥,正冷然地望着他。

而後轉過身去,就要離開。

怎料他才走了一步,倒在地上的男人忽而發出凄厲的笑聲。

“白凫哥哥。”他咬字清晰地說,“你逃不掉的,這間房子的智能系統已經被我入侵,所有門窗已經關閉,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

白凫腳步一頓。

“所以,你還是乖一點,來……”

“是麽?”白凫背對着打斷他,而後毫不猶豫地,拎起一只鋼質畫架,砸在了身前的玻璃之上。

砰!

整間屋子随之晃動了一下,藍敘瘋狂地掙紮起來,極力往白凫那側爬去。

而須臾之間,經過連鑿數下,玻璃質落地窗炸裂四散,嘩啦啦的響動裏,白凫跳窗而出,藍敘伸出的手徒勞一抓,掌心空空如也。

傍晚。

白凫微微調整了下脖子上的繃帶,從流砂醫院走出來,一輛光纜車恰好停在他身前,他走進去。

是沈蜜。

見他受了傷,卻又神色不愉,于是她識趣地沒有開口問,只是簡單确定了下目的地,便就無聲地設定好自動架勢系統,着兩人往前國際飛梭機場走。

車輛無聲行駛,上得高架橋時,一直閉眼小憩的白凫終于開了口。

“沈小姐。”他道,“你聽說過愈療所麽?”

“愈療所?”沈蜜挑了挑眉,“您是指治療哪方面的愈療所?”

白凫再次沉默下去。

就在沈蜜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試探着要再次開口時,白凫又道:“那你認識什麽比較資深的心理咨詢師麽?最好是在布爾星球。”

停頓片刻,沈蜜想了想,末了她笑着道:“很巧,我确實認識一位,而且恰恰就住在布爾星球瑞莎海邊。”

“誰?”

“很高興見到二位,我叫安都。”

一片海鷗的鳴叫聲裏,石塊搭建的小樓之上,白凫伸出手,同眼前的年輕女子交握。

“很高興見到您,安老師,我叫白凫。”白凫輕輕道,說着他側首,望向不遠處正在沙灘上站着的男子,神色柔和地低語,“那一位是我的愛人,江汀。”

安都随之望過去,片刻後她溫聲問:“江先生最近,是有什麽不舒服的麽?”

話落,白凫怔了一瞬,望向她,随即笑了笑:“您是如何看出來的?”

安都但笑不語。

“我确實是帶他來找您的。”白凫道,“他患有嚴重的抑郁症,曾進行過多次的MECT治療。”

“有治療效果麽?”

白凫無聲搖了搖頭。

安都跟着他沉默下去,直到他再次開口,帶着猶豫:“我和他之間的故事可能很長,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

“您請講,我很樂意傾聽。”

見對方似是頗具耐心,于是白凫頓了頓,颔首,道:“好。”

接着他垂下眸,低聲開了口……

一個小時之後。

白凫接過安都遞來的海鹽茶,抿下一口,放下茶杯。

安都望着茶杯,扶了扶眼鏡。

“這麽說來。”她道,“白先生懷疑是他在愈療所經歷了什麽?”

“嗯。”白凫點點頭,他輕輕敲了敲桌沿,正要再開口,忽而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循聲望去,卻見江汀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徑直朝着二人飛奔過來。

“江……”白凫啓唇,方吐出一字,卻被随之而來的狂浪卷入冰涼水中。

竟是海嘯!

他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被江汀一把抱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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