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為胡二公子辦事的那個婢女一直藏在廂房內, 小厮給她的是包迷藥,她将其混進香爐裏點燃後,便躲在門後。

她看着秦婳一層一層解開衣裳, 按捺住激動悄無聲息的往上湊。

本以為這人應當會挺一陣, 可沒想到剛換好衣裳, 就靠着屏風倒了下去。

“秦姑娘?”

婢女蹲下輕聲喚, 她見秦婳沒動靜, 而後低喃:“奴婢實在不想對您下手,但是胡公子的吩咐,奴婢也不敢不聽, 他那人……”

她輕輕嘆口氣, 沒再繼續嘀咕下去。

正打算翻麻繩時,餘光晃見本該昏迷中的秦婳伸手撈起桌幾上的香爐,朝她揮了過來。

香爐正中她後脖頸,雖不致命,卻也叫這人晃了晃身子, 捏着麻繩朝旁邊栽去。

秦婳起身, 吹淨手指沾上的爐灰,她緊抿着唇走到窗戶邊打開窗。

回來後目光沉沉的盯着腳邊的婢女, 姓胡的不敢得罪,來得罪她。

秦婳感覺自己好沒面子。

俯身抽走她手上的麻繩, 正準備将人捆起來,一陣敲門聲傳來。

“姑娘,是奴婢。”

秦婳丢了繩子, 折過去打開門。

秦婳素日裏脾氣好,瞧見誰都是笑嘻嘻的。

方才若不是她留了個心眼,險些被害, 眼下面色沉沉,眉心還輕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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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怎麽了?”寶珠小心翼翼的詢問。

秦婳煩躁的掃過被她擱置在一旁的衣服,忽然心生一計,讓寶珠把門關上,她拿起一早來時的那套妝花緞襦裙快步走進屏風。

寶珠不明就裏的合上門,轉身快步跟上去。

看見的就是秦婳彎腰利索的抽開婢女的淺色腰帶,伸手就去扒她的衣服。

寶珠大驚失色,趕緊按住她的手:“姑娘!”

她的聲音驚恐萬分,秦婳悠悠吐出一口氣,松了腰帶,磨磨牙齒恨聲道:“這小丫頭居然跟胡家那個合夥要綁我,還在香爐裏頭下藥。”

“這個賤蹄子!”寶珠瞪大眼睛,氣得罵出聲。

秦婳對她的憤怒喜聞樂見,拍拍寶珠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疼我,這會子幫我個忙,悄悄兒的,咱們把她捆起來。”

兩人合力,快速給婢女換好秦婳的衣裳,而後又将她的面紗解開,徹底給人蒙住臉。

把她綁了放平在門背後,秦婳松口氣,捧着香爐走到窗邊,雙手撐住窗框,艱難的翻了出去。

寶珠目瞪口呆的看完她這些動作,急聲道:“姑娘去哪兒?”

“可會做戲?”秦婳氣息有些飄,她四周看了圈壓低聲音:“你現在去前院找我阿娘,告訴她方才的事情,阿娘知道該怎麽辦。”

“那您去哪兒?”

秦婳抓抓眼底皮膚,“我待會兒從這條小路過去前面的馬球場,你讓阿娘別擔心。”

“可是……”寶珠還是擔心,急的抓住她的衣袖,“夫人過來,那小賤蹄子就會被發現的。”

見寶珠不松手,秦婳實在懶得解釋,只揮開寶珠的手合上窗,小心的拿着香爐離開。

剛開始了一局馬球賽,前頭熱鬧非凡。

寶珠抓耳撓腮,腳步急促的到了秦夫人身邊,她彎腰湊到秦夫人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好長一段話。

周遭有人看過來,也只見秦夫人稍稍攏眉,偏頭下意識望向寶珠。

“不見了?”秦夫人捏着茶盞的手頓住,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怎麽會不見了?”

寶珠神色一愣趕緊接上,聲音明顯比方才的大了些:“方才大公子帶姑娘過去換衣裳,叫奴婢拿藥過去,再進去,就已經不見了。”

秦夫人驟然起身,動靜大的隔着簾子的一席人都看了過來。

她面色冷沉,按着寶珠的手往後廂房去。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胡二公子眼裏,他飲下最後一口酒,風風流倜傥的起身。

他沒有跟過去,而是去了最尾端的廂房。

小厮在門口守着,他看着胡二公子猶豫片刻,低聲喚:“公子……”

“人呢?”胡二公子壓根沒心思關心他要說什麽,滿心都是秦婳。

直到小厮指了指屋子,他眼睛發亮的推門而入。

看着房門合上,小厮低頭皺眉,神色奇怪的盯着藏在袖口裏的寶石禁步。

方才他過來時正巧看見寶珠從裏頭急匆匆出來,怕被人發現,他進去就把蒙住臉的人帶走。也沒想到底是誰,只不過現在看着這禁步,他有些不确定。

果不其然,屋子裏還沒傳來衣料摩擦聲,他就看見胡二公子鐵青着臉擡步出門,站在門口定定的望着他手上的禁步。

“這誰的?”

小厮對上胡二公子兇狠的目光,瑟縮道:“方才小的從窗戶外的小道上扛秦姑娘時,地上撿到的。”

“狗屁秦姑娘,你睜大狗眼看看屋子裏是誰!”

胡二公子的怒意到達頂峰,忍無可忍的又瞧了眼那禁步。

若是他沒記錯,秦婳今日來時腰間佩戴的便是它。

咬牙切齒的低吼:“蠢貨!還不去追!”

小厮将禁步遞交給胡二公子,馬不停蹄的從方才那小路上追過去。

胡二公子的指腹摩擦着禁步,他慢慢進了屋子反手合上門。

屋子裏有股淡淡清香,胡二公子坐在榻上,對裏屋的丫鬟半分興趣也沒有。

然不足片刻,他扯了扯衣領。

渾身燥熱。

而秦家廂房這邊。

寶珠推開門,下意識的看了眼門後,空無一人。

還不等她吃驚,秦夫人側頭看沒人跟過來,趕緊問:“婳兒人呢?”

寶珠滿臉苦色:“姑娘只說待會兒從小路穿過去回前頭,讓您現在處理這事兒。”

“這胡家的莫不是忘了京城裏的規矩了。”秦夫人按着跳動的太陽穴。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去看是匆匆趕來的秦讓跟秦妙書。

兩人面上皆是慌亂。

秦妙書懊惱的敲敲自己的額頭,急急道:“都怪我,要不是我為了争那口氣,四妹妹也不會一個人了。”

“她沒事,別怕。”秦夫人只顧得安撫兩句,就交代秦讓:“你去叫咱們的人來,挨個兒搜這廂房,一間一間必須搜仔細了。”

秦讓見她這樣便知秦婳無事,雖心有不解,但也沒多說什麽。

安排好家丁,一行人跟在秦讓身後挨間搜房。

這動靜有些大,将不少馬球場的人都驚動了跟過來。

與秦夫人交好的顧家夫人溫聲道:“是發生何事了嗎?”

“待會兒同你說。”秦夫人跟上秦讓的腳步,一行人稀稀拉拉的都往那邊走。

直到秦讓站定在胡家緊閉的廂房前,正要敲門時,裏面傳來奇怪的響動。

他回頭與秦夫人對視一眼,兩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就在秦讓的手指碰上門框時,胡六姑娘踉跄着快步從看戲的人群裏竄出來。

她顫着聲音說:“秦……秦大公子,我哥哥……應該在裏頭。”

方才胡六姑娘看見秦讓這奇怪舉措時,她就猜出來自己這位兄長定是起了歪心思。

眼下若是被這麽多人撞破他與秦婳的事情,秦家人為着臉面怎麽着也得打落牙齒活血吞,将秦婳嫁給他。

但胡二公子的隐疾,那可就全部被揭露了。

她回頭掃過眼露譏诮的一行貴婦人,心急如焚:“他應當是在裏頭做要緊事。”

秦讓沒搭理她,又敲了兩下,屋裏傳出幾句不堪入耳的污/穢言語。

其中還夾雜着秦婳的名字,在場衆人皆是一驚,紛紛将目光看向秦夫人和秦讓。

下一瞬,秦讓冷着臉踹開門。

迎面一陣香氣,聽見動靜的胡二公子也顧不得衣裳,猩紅着雙眼站起身,大剌剌的就這麽一轉身,門口黑壓壓的一片驚呆他。

而秦讓,視線往下,忽然停頓在某處,他面色閃過一瞬尴尬。

……

半刻鐘後,秦讓提溜着胡二公子的衣領出來時,他面色淡淡,只是眼中神色還像是沒從方才的沖擊中抽離出來。

秦讓看向秦夫人,猶豫開口:“屋子裏那姑娘……”

“怎麽了?”有婦人趁機出聲,她們可都聽見胡公子嘴裏叫的是秦家姑娘,可秦妙書在這兒,那除了秦家剛尋回的幼女,還能有誰。

秦讓掃她一眼,低聲道:“斷氣了。”

“那人是誰?”那婦人繼續道。

雖說知道不會是秦婳,但看見那張平凡的臉時,秦讓還是松了口氣。

他語氣一言難盡:“似乎是後廂房灑掃的丫鬟,她身上……還穿着今日婳兒來時的那身衣裳。”

胡二公子的腦袋垂的更低了些。

而胡六姑娘默不作聲,慢慢移到最後,嫌丢人的捂臉跑遠。

人群裏終于開始了碎言碎語。

秦讓推開門那一剎,後面的人沒瞧見,可湊的近的幾個婦人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屋裏暗潮湧動,可胡公子卻仍舊……

“他竟然不舉呀。”

“那當初他掠了紅樓那頭牌回去做什麽,還将人辱死。”

聲音漸漸傳開,胡二公子忽然擡眼怒視:“不就是個兩個下賤胚子,死了就死了,難不成還要我賠命嗎?”

人群裏說話聲小了些,誰都知道胡家背後是誰,一時也沒人再敢開口。

只秦夫人淡聲道:“原來胡公子這般頑劣,是有人在前頭護着。今日這婢女的确是下人命,但她也是子女,也有父母疼。不過咱們也不是斷案的,今兒的事情,還是叫衙門來處理吧。”

胡二公子正想說話,人群中忽然有人小聲問:“那秦家四姑娘呢,屋子裏不是四姑娘,她人去哪兒了?又怎麽這般興師動衆一間一間搜尋人。”

秦讓皺眉,秦夫人回頭尋到那人,詫異眨眼:“原來你方才沒聽明白啊,婳兒衣裳丢了,所以才來搜尋的,有誰說是婳兒不見了嗎?”

一衆人啞口難言。

胡二公子還想開口,後脖頸被猛的一擊,他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秦讓挾持着他的胳膊,對秦夫人道:“母親,我帶他離開。”

“不必。”秦夫人淡然擡手,制止住他的動作,“胡家不是來人了,讓他們的人帶回去就是,今兒這麽多雙眼睛都看着,難不成他還想抵賴。”

話畢,秦讓丢開胡二公子,轉身進屋子翻了截麻繩綁住他的雙手雙腳,将人塞進屋子裏。

秦夫人帶上秦妙書往前頭去,秦讓也随之離開。

一行人見沒戲可瞧,随意的岔開話頭也離開廂房。

這事碎嘴子婦人知道的多,一傳十十傳百,方才沒去廂房的也都知道了。

直到第二局馬球賽開始,都沒能遏制住,還越傳越開,也與事情原委大相徑庭。

一開始說馬場的婢女為了爬上胡家公子的床,想将自己扮的好些所以偷了秦家姑娘的衣裳,誰知被尋衣裳的秦夫人撞破。

然後又有人提了句胡公子在歡/愛時還叫了秦婳的名字,似是對秦婳一見鐘情。

再後來,就有傳言道。

胡公子對秦婳示愛,然秦婳心高氣傲無動于衷,他沒辦法只能偷了秦婳的衣裳,給馬場的婢女穿上,想要将那婢女當做秦婳的替身。

不管傳言如何,胡公子的不舉之症,今日算是徹底揭開了。

窗戶外的那條小路,本來走到盡頭有個角門可以直接到馬球場,但也不知怎麽,角門被封鎖着,上頭的鐵鏈都生了鏽。

秦婳撚撚額角的汗,打算原路折回,誰知她竟聽見了腳步聲。

翻出窗戶後,秦婳将香爐放進胡家廂房,本以為胡二公子那種見色起意的男人,應當會持久些,莫這麽快就被他發現了?

秦婳有些詫異,擡步從另一條小路穿進去。

這路過去有一片小樹林,過去就是馬球場南邊的八角亭,那處時常會有京中才子舉辦雅集。今日因有馬球會,不喜馬球的男子則前去那邊喝茶。

秦婳并不知曉,只顧得上快步躲開那人的跟随。

可她就算走得極快,那聲音還是如影随形,甚至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秦婳鼻尖沁出汗,緊張的抓起裙擺拔腿開跑。

剛繞過一個小彎路,她就被旁邊伸出的手勾住胳膊,步子偏着撞過去,跌進了懷裏。那人似是沒料到,身子往後一仰,下意識伸手護住秦婳的後腦,将她的臉緊緊扣在胸膛上,清冷的氣息把她裹住,兩人滾下小坡。

落穩時,秦婳的鼻骨撞上□□的胸膛,條件性的鼻酸,眼睛也跟着紅起來。

伸手捂住鼻子,擡眼去看,男人低垂着眼睑,幽幽盯着她。

秦婳眸中水光潋滟,見是傅時珣,下意識就要抽身掙脫開,但傅時珣緊緊扣着她的纖細腰肢,絲毫不松手,秦婳的側臉被迫緊貼在他的懷中。

“王爺……”秦婳的心口咚咚跳,顫顫巍巍的喚。

傅時珣聽聞動靜,大掌一把捂住她的嘴,指尖觸碰到秦婳的眼皮,她順勢閉上,傅時珣這才出聲。:“別動。”

頭頂上的腳步聲響越來越大,秦婳緊張的揪住衣角不敢出聲,眼皮輕顫,連帶着睫毛來回在傅時珣的指腹掃蕩。

傅時珣垂眸睨她,小姑娘眼上皮膚白淨,甚至可以看到細小絨毛。

他攬在秦婳腰間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揭開她臉上的手。秦婳睜開眼,眼角因憋氣而滲出點點淚水,她臉蛋通紅。

秦婳害羞的緊,趁他剛收回手就翻了身子逃離開。

磕磕絆絆的道謝:“多謝王爺。”

見她這般規矩,不似上回的張牙舞爪,傅時珣哼笑,上下打量她幾眼:“沒事吧?”

秦婳搖頭,無意識的蹭蹭手背卻引得輕呼一聲,垂眸去看,手背上被樹枝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傷口滲着血珠,有一道拉到腕骨那裏。

傅時珣跟着看過去,瞧着有些嚴重,他眉眼稍冷,起身拍拍衣角:“能站起來嗎?”

“可以。”秦婳單手撐着地起身,跺跺腳将身上的葉子抖掉,仰起頭道:“王爺可以帶臣女去馬球場嗎。”

提起這個傅時珣就想起方才那一幕,他抿抿唇,語氣生硬:“去找誰?”

“找我阿娘啊。”秦婳眼神莫名其妙,“阿娘還在前面等着臣女呢。”

傅時珣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他的視線掃過秦婳的手背,淡聲道:“我帶你先去上藥,等會送你回來。”

說完,他擡腳朝出走,秦婳只覺得他好奇怪,但也不敢拗脾氣,只能默不作聲跟上去。

他在前頭帶路,心思卻越飄越遠。

想起方才自己無端湧起的躁意,傅時珣現下又覺得自己好笑,秦婳與秦讓雖說同父異母,可到底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哥與妹妹的舉止親密些,他居然還能暗自吃味。

秦婳聽他低低發出一聲輕嗤,然後腳步越來越快,心頭惱怒,卻也不敢宣之于口,只得心中數落這人莫不是有病。

她的腿根本就火辣辣的疼,傅時珣的速度加快後,她走了一陣實在追不上,索性停下來喘口氣。

盯着傅時珣的背影,她咬了下唇,氣急開口:“是有人在後面追你嗎?”

傅時珣聞聲停下,回頭去看。

小姑娘單手支着腰,面色泛紅,秀氣的眉頭擰着,看起來非常不悅。

這樣的她傅時珣還沒有見過,愣了下,“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秦婳語氣有些沖,她又想起這人的身份忽然住嘴。

也不知是不是初次見面,她就出言指責了傅時珣,以至于眼下看見他無動于衷時,秦婳默了默還是忍不住道:“你一個人跑的那樣快,是有人在追你嗎?”

傅時珣忽然笑出聲,下意識反問:“你不是人?”

“……”秦婳憋屈的閉上嘴,她紅着眼睛瞪傅時珣。

只這一眼,傅時珣瞬間繳械投降,他話音剛落就察覺到自己的話說的不對,幾步走到秦婳跟前來問:“腳疼?”

秦婳繃緊唇角搖頭,擡腳就走。

“那走慢些。”

傅時珣慢吞吞的跟着她,想了想,忽然伸手拉住秦婳的袖口。

兩人停頓下來,傅時珣彎腰與她平視,軟下聲音問:“那你要不要我背你?”

秦婳沉默,又擡起頭看向他:“你這是在哄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傅爺:哄哄哄,我的小姑娘說什麽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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