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吱

給霍采瑜安排了官職後,霍采瑜每日忙碌了不少。

早上要上早朝、之後要和戶部吏部的官員扯皮,晚上還要給李錦餘上習字課。

李錦餘本以為霍采瑜開始打理朝政了,自己提出的那個“教導識字”的借口便可以不用;沒想到霍采瑜這麽認真負責,依然每天都會拿着折子和宮裏的策論教他識字,有時候還會和他讨論新政的問題。

李錦餘對于新政的了解全盤來自于原著,只知道大概上的方向,細節根本不懂,常常被問得卡殼。

這讓他有些委屈:這個霍采瑜怎麽回事,明明是他的新政,為什麽要拿來和自己讨論?難道是喜歡看他出糗嗎?

而且還要練字……嗚嗚,為什麽毛筆握起來這麽麻煩!難道他們不能嘗試一下鋼筆或者鉛筆嗎?雖然他也沒用過,但之前看飼住握筆感覺比毛筆輕松多了!

好在新成立的鐵木處很快送了他心心念念的倉鼠滾輪,讓他找回了鼠生最大的快樂。

近三米高的巨大木籠,裏面用結實的木板和鉚釘做成的滾輪,用來跑步的踏板上還貼心地附了一層皮毛。

李錦餘對這個大號的倉鼠滾輪可太滿意了,直接叫鐵木處的人裝在了自己的寝宮。

趕走內侍和閑雜人等,李錦餘迫不及待地上了滾輪,試着跑起來。

——爽!

久違地體驗到快樂,李錦餘一整天都泡在了寝宮裏,晚上的習字課都沒去上。

等到筋疲力盡的、全身汗水從倉鼠滾輪上下來,已是深夜,李錦餘滿臉都是滿足。

長康進門伺候,恭敬地問:“陛下,今夜可要翻綠頭牌?”

又到翻牌子的日子了?

李錦餘想了想,擺擺手:“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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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過會還想再上去跑一會兒。

“那陛下可要沐浴?蘭湯已備好。”

李錦餘還是無憂無慮的小倉鼠的時候,極讨厭水,清洗身體都是用飼主專門準備的柔軟細沙。

但那時候他還有一身光滑的皮毛,有一定的自動清潔的能力;人類的身體可做不到。

現在這一身黏糊糊的臭汗……

李錦餘猶豫片刻,極不情願地道:“那就沐浴吧。”

皇宮裏頭有專門的沐清池,也有用龐大的朱漆木桶盛滿溫熱水、撒入蘭花而成的蘭湯。

不想興師動衆,李錦餘便沒有去沐清池,只叫來了方便的蘭湯。

蘭湯送進來後,李錦餘把伺候的宮人都趕了出去。

否則一個對着洗澡水戰戰兢兢的暴君,一定崩得什麽人設都不剩下。

面對一整桶飄着蘭花的溫水,李錦餘反複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試圖催眠自己這是一桶柔軟的細砂。

不得不說,盡管李錦餘內心很讨厭水浴,但人類的軀體确實很适合熱水澡。

運動之後浸泡在熱水中,全身毛孔都微微張開,極為惬意。

李錦餘夾雜在內心的抗拒和軀體的歡暢中艱難地把自己泡在了浴桶中。

熬過最初的抗拒,李錦餘慢慢放松下來,只留腦袋在水面上,舒服得想吐泡泡。

他仰起頭,一邊盤算着明天得叫鐵木局再打造幾個玩具,一邊漫不經心地數着天花板上的壁畫和貓。

……等等?

貓?!

李錦餘陡然睜大眼睛,與違反重力原則倒吊在天花板上的黑貓對視。

那黑貓露出一個人性化的笑容。

周圍瞬間泛起了熟悉的寒氣。那些寒氣像有生命的蛇,蜿蜒着向蘭湯浴桶中的李錦餘盤旋而來。

李錦餘想要立刻抽身逃走,內心的恐懼卻牢牢攫獲了他的軀體,讓他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

霍采瑜捧着今日準備好的書籍,在椒蘭宮裏等候許久,都沒見陛下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叫來伺候的宮人:“陛下今日是否有要事耽擱?”

那宮人出去打聽了一番,回來回複:“陛下整日都在寝宮裏未曾出門。”

一整天都在寝宮裏?

霍采瑜眸色微微沉了一下:“可有叫其他大臣進去?”

宮人想了一下:“早上有鐵木處的人去過,後來并無其他大人被召見。”

霍采瑜心裏悄悄松了口氣——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前幾日每日都有李錦餘在一旁苦兮兮地練字,今日驟然冷清,霍采瑜感覺十分不習慣。

在燭火下研讀新政相關的文書,隔了半晌,霍采瑜還是忍不住站起身,收拾了兩本書:“我要去見陛下。”

伺候霍采瑜的宮人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委婉地道:“霍公子,陛下今日不來,許是有事耽擱,還是莫去打擾得好。”

算下來,陛下對霍公子感興趣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之前對任何宮妃的興趣,也超過了宮人們的預料。

之前陛下何曾如此寵幸過誰!

如今陛下轉移興趣,反倒讓宮人們覺得正常了些。

“況且這個時辰,陛下差不多該翻牌子了。”那宮人見霍采瑜還想出門,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霍公子想固寵,也莫要在這個時候去擾興。”

翻牌子?

霍采瑜心頭頓時感覺像被潑了一盆冷水,驟然冷卻,手中握着的文書微微一緊。

他也說不上來為何自己聽到陛下翻宮妃牌子時為何會莫名的不舒服。

霍采瑜微微垂了一下眸,重新坐回案前,翻開文書繼續校對。

不多時,他忽然擡起頭。

新政實行過程中似乎出了一些問題,得找陛下商議一二。

雖然現在時間不太合适,但涉及陛下極為看重的朝政,想必前去打擾也無妨……?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霍采瑜不再猶豫,不顧宮人的勸阻,整理好文書站起身前往皇帝寝宮。

……

守在寝殿門口的長康收到霍采瑜請求觐見的消息後,微微有些吃驚:這麽晚了,霍公子怎地還要找陛下?

傳話的小宮人大膽地道:“霍公子這是來邀寵嗎?”

長康拍了他一下:“就你嘴碎,不想要命了!”

陛下的事情,哪裏能随便議論!

之前陛下吩咐過沐浴時不要有人伺候,長康便敲了敲殿門問:“陛下,霍公子求見。”

殿裏寂靜無聲。

“陛下?”

長康微微有些奇怪,又喚了幾聲,裏頭還是無人應答,想推門進去,卻發現完全推不動,這才微微有些慌了。

殿門是他親手阖上的,也未聽見裏頭有反鎖的聲音……

這時霍采瑜已經被引到了殿外,聽到長康驚慌失措的聲音,心中微微提起,快步上前:“怎麽了?”

“陛下沐浴在裏頭已有半個時辰,奴婢方才喚了幾聲都沒有應答……”

霍采瑜微微一怔:“那還不找人砸門進去?”

長康脖子一縮,喏喏地道:“這個……奴婢哪敢去砸陛下的門……”

縱然陛下性子好了許多,也有從前的名聲在!長康可不想自己砸門進去,惹得陛下勃然大怒,直接砍了自己的頭!

霍采瑜目光微微一沉,側頭看了華麗尊貴的殿門一眼,大步上前,沉聲道:“我來。”

長康大驚:“霍公子,這可使不得,萬一觸怒了陛下……”

霍采瑜不管他,走到殿門之前,拍了拍門,聽裏面果然像長康所說的那樣沒有生息,不再猶豫,運起內力,向着殿門直接拍上了去!

“哐!”

寝宮內殿的殿門以柔軟、無聲的木材搭配鐵石門鎖而成,撐不住霍采瑜的掌力,直接被他一掌破開。

霍采瑜揮袖拂開散落的木屑,快步入內,繞過屏風,一眼就看到屏風後有個巨大的雕花木桶,和之前陛下安排給他的蘭湯一模一樣。

木桶裏李錦餘臉色慘白地緊貼在一側,雙臂展開,手指摳緊木桶邊緣,瞪着眼睛一臉驚懼。

霍采瑜沒來由地心一慌:“陛下?”

他快步走到蘭湯木桶之前,剛想說點什麽,就看到李錦餘轉過頭看着他,漂亮的眸子裏迅速泛起淚光,“嘩啦”一下從蘭湯浴桶中跳出來,直接蹦到了他身上。

帶起的涼水潑濕了霍采瑜身上的衣物。

霍采瑜下意識接住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陛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霍采瑜從前哪怕做夢也沒想到過有朝一日會抱着光溜溜的陛下,陛下還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

李錦餘跳到他懷裏時,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陛下瞧着個子也不算矮,竟也不重,一只手就能抱起來。

旋即這個想法就被他迅速丢進腦後。

霍采瑜有些不知所措,兩只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低頭張了張嘴,只問出一句:“陛下,你沒事吧?”

李錦餘雙臂緊緊摟着霍采瑜的脖子,拼命讓自己成為霍采瑜身上的挂件,一邊哭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有貓、貓……”

貓?

霍采瑜想起剛才李錦餘在浴桶裏眼睛看着的位置,順着方向看過去,發現天頂上什麽都沒有。

但陛下臉上的驚懼和眼淚絕非作僞。

霍采瑜之前只見過陛下肆意張揚、自信滿滿的模樣,哪碰到陛下這等柔弱的時候?

他雙手抱在李錦餘的腰和腿上,不知道怎麽安慰李錦餘,和戶部那些官吏扯皮時靈巧的口舌如今竟說不出什麽話來,只好笨拙地道:“陛下莫慌,臣在呢。”

霍采瑜本沒指望這種無用的安慰能有什麽效果,卻沒想到李錦餘聽了他的話竟然真的漸漸止住了哭聲。

只是雙手仍然緊緊纏在霍采瑜的脖子上,腦袋埋在霍采瑜懷裏蹭來蹭去。

被陛下蹭過的地方泛起一股奇妙的顫栗感。

這時長康也跟着慌慌張張地進來,一眼便看到陛下赤.裸着全身挂在霍采瑜的懷裏,一時呆愣:“陛下?”

霍采瑜回過神來,抱着李錦餘先離開了浴桶,鎮定地道:“陛下似乎有些受驚。”

長康看不到李錦餘的表情,見陛下紮在霍公子懷裏沒有反駁,心裏嘀咕了一句,看陛下身上都是浴桶裏帶出來的水,連忙拿過放在一旁的浴巾,想替陛下擦擦水。

李錦餘現在正怕得要死,唯有紫薇帝氣充滿正氣的壓迫讓他覺得安心,感覺到長康接近,立刻強烈地抗議:“不要過來!”

長康頓時站住,有些疑惑也有些為難:“陛下,不擦幹身體易感風寒……”

“那也不要!”

霍采瑜遲疑了一下,右手攏緊了李錦餘的身體,騰出左手:“我來幫陛下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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