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登宋家門(上)

唐禦醫來給魏妙沁瞧了傷,寫了張方子出來,又命小太監去取新的外敷傷藥。

建康帝卻出聲叫住了小太監:“去尋甘華,取凝碧丹。”

那凝碧丹是去疤痕的玩意,因是個稀罕物件,各宮所得少之又少,乾清宮中自然要多一些。

甘華是建康帝身邊伺候的大太監,乾清宮內庫的鑰匙都握在他的手中。

看着小太監跨過門檻,建康帝方才又道:“別留下了疤痕。”

聽他這樣說,魏妙沁便忍不住擡手去摸額角,口中道:“哪有那樣容易便留疤了?”

皇後一把拍開了她的手:“若是像你這樣再去摸,指不準兒就得留疤了。”

建康帝跟着點了下頭,口吻嚴肅道:“傷口癢也得忍着。”

魏妙沁蜷起了手指:“唔。”

建康帝便在坤寧宮中,一直等到小太監取了凝碧丹回來,皇後又親手給魏妙沁撥開額前的發絲,先上了禦醫開的傷藥,再碾碎了凝碧丹塗上去。

凝碧丹碾碎後的膏體是綠色的,禦醫開的傷藥膏體又是黃褐色的。兩樣一調和,魏妙沁的額頭瞧着就像是挨了一頓揍。

建康帝當即便笑出了聲:“該請個畫師來,将妙妙這般模樣畫下來,便存在我那裏,存上個數十年……屆時再打開來瞧,定然十分有趣。”

魏妙沁自己捧着鏡子照了照,當下鼻子就皺了起來:“……好醜。皇叔若是留下我這樣的畫像,将來再拿出來瞧,怕是要被吓壞的。”

建康帝飛快地出聲道:“哪裏醜?這樣的藥膏塗在妙妙的臉上,反倒是別樣的美。”

魏妙沁放下鏡子:“方才皇叔還說請畫師,定是覺得我這個樣子滑稽呢。”

皇後也在一旁笑:“哪裏是滑稽呢?分明是可愛,模樣可人,叫人瞧了就覺得憐愛。”

魏妙沁搖了搖頭:“左右我是說不過皇叔皇嬸的,笑話叫你們看了,話也都叫你們說了。”

建康帝又笑:“這便不高興了?好好好,叫你皇嬸取她這裏的好東西送你。可莫要不高興。晚上若是因此少吃了一碗飯,妙妙個子又要不長了。”

魏妙沁扭頭看着皇後:“皇叔又說我矮。”

皇後露出無奈之色,叫來貼身宮女:“把本宮私庫裏前些天剛收進去的翠嵌珠寶的頭面取出來給郡主。”說罷,她又沖建康帝笑了笑,無奈道:“臣妾這裏沒有什麽好東西,還得瞧皇上的。”

建康帝笑了笑,起身道:“我先去處理政務,妙妙陪着你皇嬸玩一會兒。”

衆人自然跟着起身恭送。

等建康帝走了沒一會兒,大太監甘華就親自又送了一瓶凝碧丹來,一并送來的還有兩個匣子。

“這個是給皇後娘娘的。”“這個,是給郡主的。”甘華笑着道。

甘華面頰微胖,面白無須,笑起來時,兩眼都眯作了一堆,一副和氣模樣。

皇後掩唇笑道:“皇上有心,竟還記得臣妾一份。”

甘華也跟着笑,道:“皇上說了,這本該是要給娘娘的。”

皇後臉上笑容更多,便轉頭去瞧魏妙沁的:“我瞧瞧,妙妙得的是什麽?”

魏妙沁把蓋子揭開,就見裏頭躺着一套玉制的碗碟杯筷,碧綠如翠。裏頭筷子只有一副,顯然是只給一個人用的。

魏妙沁沒少收好東西,見狀只道:“我那裏已有一套銀制的碗碟杯筷,怎麽皇叔又送來一套?”

甘華笑了:“郡主有所不知,此物乃是山玉雕琢而成,光滑似鏡。入夜時,便驟然生輝,光彩耀眼。郡主平日裏當個擺件把玩就是了。”

魏妙沁伸手撥上了蓋子:“辛苦甘公公了。”

“不敢不敢。”甘華指着那瓶凝碧丹道:“這是皇上吩咐讓郡主帶回府上用的。”

魏妙沁點了頭,讓從婉一并收好。

甘華身為建康帝身邊的大太監,一樣事務繁忙,還要随時等着皇上的吩咐,自然不會久留,等送完了東西便離開了。

魏妙沁還挂心着山上後來的事怎麽處置的,怕魏靜遠無意中把荀銳得罪了,她陪着皇後又說了會兒話,便要告退。

皇後便吩咐了身邊的大姑姑送她。

待魏妙沁走到門邊時,皇後突地出聲道:“若是今日回去再做了噩夢,便到宮裏來住些日子。你小時候也愛做噩夢,在宮裏養一養便好了。”

魏妙沁回過頭,看了看皇後的神情,一點頭,笑着應了:“好。”

等她跨出了殿門,方才看見殿門外立了個人。

那人身段纖細,個子高挑,頭戴釵環,一手提着湖綠色的裙擺,見魏妙沁出來,才沖她笑了下:“正巧啊,郡主妹妹今日怎麽來了幕後這裏?”

魏妙沁頓住了腳步:“芳蕊姐姐。”

魏芳蕊又笑了,道:“你這是要回南安侯府吧?那快去吧。我不留你說話了。”

魏妙沁點了點頭,由從婉扶着出去了。

魏芳蕊是皇後膝下的女兒,也是建康帝的嫡長女。

魏妙沁與她算不得親近,畢竟小時候魏妙沁來坤寧宮住,而魏芳蕊那時年紀大了,就住在了公主所。

魏芳蕊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皇後早瞧見了她的裙子,見她遲遲不動,就出了聲:“站那裏發什麽呆?還不進來?”

魏芳蕊走進門,臉上瞧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只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方才兒臣就到了。”

“是嗎?怎麽不進來?”皇後皺起眉:“底下人也都不通報,個個都皮癢了?”

魏芳蕊道:“是兒臣叫他們不要說的。”她說着,在皇後身邊坐了下來,淡淡道:“方才兒臣就在外頭瞧着,瞧上去,父皇母後與元檀倒才像是一家人似的。”

魏芳蕊掀了掀眼皮,看着皇後,突然笑出了聲,道:“莫不是當年母後與南安侯夫人抱錯了孩子?”

皇後臉色一沉:“胡說些什麽?這話若是傳進你父皇的耳朵裏,你知道這叫什麽嗎?”

魏芳蕊不緊不慢地道:“兒臣知道,是善妒。大魏的嫡長公主,又怎能是個善妒的女人。”

皇後面色立時便緩和了:“你知道便好,母後總不能時時在你身邊,提醒你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魏芳蕊垂下目光,看見了桌上的匣子。

匣子還開着,一瞧便瞧見了裏頭擺着的東西。

魏芳蕊指着笑了起來:“這套頭面,不是上月才入了父皇的私庫嗎?兒臣聽說,下月麗妃的生辰,皇上讓甘華記着要送到麗妃宮裏頭去的。”

皇後神色不變,伸手合上了蓋子,淡淡道:“這裏是坤寧宮,天底下最好的東西,自然都該送到這裏來。”

魏芳蕊點頭:“母後說的是。”

魏妙沁從宮中出來,一時還有些不真實感。

她緩緩吐了口氣。

從婉在一邊扶着她上馬車,疑惑道:“姑娘怎麽不大高興?”

從婉打小便伺候她,口中稱“姑娘”稱習慣了,到現在了也還沒改過來。

魏妙沁低頭瞧了瞧裝着頭面、碗碟和凝碧丹的匣子,擡手又揉了揉胸口。

若是……

若是這輩子大魏還要覆滅,她便極力保下待她好的人就是了。

別的……別的也并非她一己之力能撼動的。

“昨日沒睡好,有些難受。先回府吧。”

“是。”從婉見狀,也不再多問。

魏妙沁先回了南安侯府,而後又讓人去打聽昨日的後續。

她雖然是閨閣女兒,但家裏并不拘着她,要用人,随時都有人供她使喚。若是換在別的高門大戶裏,家中女孩兒使喚小厮去打聽外頭的事,輕則挨打,重則要跪祠堂去了。

差不多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人來回話了。

香彤站在魏妙沁的跟前,低聲道:“靜王公子去了宋家。”

魏妙沁一下子整個人都精神了,她驚道:“他去宋家幹什麽?”

“說是宋家和常家攀扯上了……”

宋家和常家攀扯,關魏靜遠什麽事?

還是常家公子怕了事,求到了魏靜遠那裏去?

魏妙沁想着想着便覺得生氣。

魏靜遠從前罵宋家一窩老鼠,還真是沒罵錯。不過一匹馬的事,那宋二又怎麽有臉往死裏攀扯?

魏妙沁再一想那日山上常家公子的表現。

馬撞了樹,他便跟個呆木頭似的蹲坐在那裏,六神無主……魏妙沁都忍不住長嘆,這常家怎麽教的兒子?

想來這人是頂不住事的!

魏靜遠倒是頂得住事,可有些事兒是他不能去頂的。

魏妙沁抿了下唇,還是起身道:“備了馬車,咱們去宋家。”

從婉才剛将百壽圖從櫃子裏取出來,見狀忙道:“月月姑娘不繡了?”

“不繡了!”

也不過費了半炷香的功夫,馬車便在宋家門口停下了。

沒遞拜帖,貿然上門,自然是不大好的。

但魏妙沁的身份足可叫她沒有多少顧忌。

從婉扶着她下了馬車,門房一見馬車上“南安侯府”的标志,不敢耽擱,立時一路小跑出來,等在魏妙沁跟前站定,連氣兒都不敢往大了喘,頭也不敢擡。只覺跟前貴人豔光熠熠,叫人不敢直視。

魏妙沁想了想,道:“你們府上的大姑娘在嗎?”

門房小聲道:“平日裏府上姑娘都不大出門,當是在的。郡主、郡主是來找大姑娘的?”

從婉一改先前在魏妙沁跟前低眉順目的模樣,這會兒眉毛一挑,拿出了點侯府架勢:“既是知道,還不快去通報。”

門房連聲應着,馬不停蹄返身去通報了。

宋家人并不敢叫魏妙沁久等。

若是将京城裏頭的高門世家拉出來排個序,宋家便要排在那末一等裏頭。宋家雖然有人在朝為官,但最高不過官至從四品,宋家不似別的家族,在京中紮根頗深,關系盤綜錯節。就這麽一個從四品,與別人沒有交情關系,要撐起這麽一大家子人,自然不容易。

元檀郡主乃是皇上跟前排第一等能說得上話的人,更不提各王府、将軍府,三公府上,六科大人府上……哪家公子小姐,不是與她交好的?

宋家在京中沒有關系交情可攀附。

而這位元檀郡主,便正是恰好相反,身上搭着無數條關系線,便是別人想攀附也攀附不上。

不多時,宋家大房二房的太太、姑娘都出來了。

魏妙沁一眼掃去,登時哭笑不得。

她只是想借這個為名,去瞧瞧魏靜遠和人打起來沒有,荀銳又如何了。她倒是忘了,這時候她還是京中走到哪兒都是衆星捧月的人物。那平時給她擋人的魏靜遠,還在這宋家的大門裏頭呢!

作者有話要說:  人人都和妙妙做朋友。

這是第一更~評論随機發紅包。後面還有兩更,別劃漏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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