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廈将傾
建康帝又一次傳魏妙沁入宮, 而這次魏妙沁沒有再稱病不去。
魏芳蕊這一番舉止,雖然惡心,倒是也給她提了個醒。她已經不知該信宮裏的誰了, 自然不好真将建康帝的臉面往腳下踩。
等入了宮。
建康帝開口便是道:“到底也是邢家教子不當,前幾日,朕又聽聞那邢正安患了一場急病,如今連起身都起不得。只怕是什麽會傳染人的病症。朕便想……重新為你選夫婿罷。而這一回,朕親自來選。”
魏妙沁抿了下唇, 道:“就邢公子吧。”
建康帝眉心皺起:“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建康帝嘆氣道:“也是, 那邢正安犯下這樣的大錯。邢家人自然會更加小心,将來你若過了門, 邢家只有愧對你, 更萬分補償你的道理。只怕那邢正卿若是來日不慎知曉了此事, 心中留下疙瘩,便将怨憤轉到你的身上。”
建康帝說出口的話,句句都好似真切地為魏妙沁考量。一時間倒是讓魏妙沁分不清, 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了。
是真情罷。
魏妙沁抿了下唇。
建康帝待她從來都是極好的, 總不能因着魏芳蕊說什麽,她便當真信了什麽, 還要眼見為實才是真。
魏妙沁想到這裏,這才露出了點笑容,道:“那便改日,請皇叔替我将此人叫進宮中吧。如此,應當無人能再做手腳了。”
建康帝瞥見她的笑容,頓時松了一口氣,對她的要求自然都一一應下。随後還讓甘華又去取了些珠寶華服,都賞賜給魏妙沁。
沒一會兒, 太後宮裏便來了人,說是要接魏妙沁過去說說話。
“甘華,你陪着郡主過去。”
甘華躬身應了。
魏妙沁起身告退,建康帝便目送着她走遠,等到身影徹底從他視線中消失,建康帝這才驟然放松下來。
等入了壽康宮,太後便當即招手将她叫了過去。
太子魏明奕和魏彤玉也都在。
魏妙沁先向太後見了禮,而後才看向了魏明奕,道:“還不曾恭賀二堂兄。”
魏明奕寬厚地一笑,道:“知曉妙妙近來忙着定下親事,顧不上我實屬正常。”
魏彤玉在旁邊露出了一點古怪的笑,并不與魏妙沁打招呼。
魏妙沁倒是叫了一聲:“彤玉姐姐。”然後才和太後說起了話。
太後今日不知何故,拉着魏妙沁的手,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緩聲道:“妙妙可還記得第一回 入宮的時候。那時候妙妙的個頭小着呢。到了祖母跟前,卻絲毫不怵。你站得累了,便要往地上坐。那時皇上就在一旁,瞧見這一幕,忙将你抱了起來。我便打趣,說不然将妙妙留在宮裏養好了。”
“但你母親最是緊要你,連你在宮中小住也舍不得。當日你就回去了。可不知後來怎麽一回事,你總是做噩夢,皇上心疼極了,便也不顧孟氏的不舍,将你接進了宮。你先在我這裏住,皇上便每日都要來壽康宮瞧你用飯。你沒少在壽康宮打碎勺子,後頭皇上就只好親手喂你……”
魏妙沁怔怔地出了神。
她對年幼時的經歷還有些記憶,太後說的這些,的确不摻假。
坐下魏明奕和魏彤玉誰也沒有動。
只是魏彤玉臉上的諷刺之色更濃了一分,魏妙沁的目光輕輕一轉,就正好瞥見她臉上的表情。
太後又道:“說起過去的事,便停不下來嘴。那時候妙妙還幫我抄過佛經呢,湊巧皇上來了瞧見了,還怪我待妙妙不好……”
太後嘆了口氣,道:“一轉眼,妙妙都長到這樣大了,要嫁人了。”太後捏了捏魏妙沁的手背:“前些時候的事,我也聽聞了。妙妙心底莫要留下半點疙瘩。若有什麽委屈,不好同皇上講的,便來同祖母講。切莫憋在心頭,知道了嗎?”
魏妙沁乖乖點了頭。
“我也不留你在這裏說話了,陪我說話無趣得緊。”太後揮了揮手,讓嬷嬷送她出去。
魏明奕和魏彤玉自然也一塊兒往外走了。
魏妙沁走出去一段路,這才驟然反應過來。
太後将她叫到壽康宮,應當是為了安撫她,怕她因此真對建康帝生出龃龉。……可,總覺得中間有哪裏不太對。
只是魏妙沁一時理不清,便只好暫且放棄。
魏妙沁辭別了魏明奕和魏彤玉。
魏彤玉輕哼一聲,嘴角高高勾起,笑道:“妙妙,聽聞邢家有位公子病得很重,妙妙将來就要嫁進邢家了,也算是人家的弟妹。不去瞧一瞧?”
這話說得沒輕沒重,魏明奕回頭看了她一眼。
魏妙沁也頓時拉下了臉,淡淡道:“既然彤玉姐姐這樣挂心,不如彤玉姐姐代我去瞧吧。”
魏彤玉這才不甘不願地閉了嘴。
魏妙沁從來得寵,當然不是別的謹小慎微的公主、郡主。
魏彤玉要出聲嗆她,總是讨不到好。
魏彤玉只道:“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說罷,便匆匆轉身走了。
等回到宮中,又聽麗妃與身邊嬷嬷說起:“皇上那裏的意思是,元檀與邢家這樁親事是要不成的了。”
嬷嬷驚喜道:“那娘娘就快些同皇上說,便說殿下與郡主青梅竹馬,心生愛慕。請皇上賜婚給殿下……不是正正好?”
魏彤玉聽到這裏便聽不下去了,她轉身回了自己的偏殿,将一妝奁的飾物全部打翻在了地。
魏妙沁出了宮後,建康帝卻也到了壽康宮。
太後皺着眉,道:“皇帝,皇後這回實在糊塗啊!”
建康帝吸了一口氣,出聲道:“母後,妙妙興許是怕給皇家留下不好的名聲,她仍舊堅持要嫁入邢家。但朕……朕覺得,不如将她嫁給明奕,立太子妃。如何?”
太後震驚道:“你瘋了嗎?”
“朕思慮再三……”
“不成!”太後連連搖頭:“皇上回去罷……”
建康帝皺了皺眉,這才離去。
魏妙沁的馬車往南安侯府去的路上,卻瞧見一騎朝着皇宮的方向,絕塵而去。魏妙沁緊盯着那人的背影,眉頭緊皺。
從婉便問:“姑娘,怎麽了?”
“那人作兵士打扮,但服飾卻又與京中駐軍有所不同。他當是從邊關來,一身風塵仆仆,歇也不敢歇……”魏妙沁喉中突然艱澀起來,她啞聲道:“應當是邊關告急,異族恐怕已經、已經攻下一城了……”
從婉面上不見憂色,她道:“咱們大魏國力強盛,豈會畏懼小小異族?”
魏妙沁搖了搖頭,并不多言。
一旦沉溺在虛幻的浮華之中,便很難掙紮出去了。後來誰也不會想到,異族一攻魏,竟勢如破竹。
正如魏妙沁猜的那樣。
那的确是從邊關送來的八百裏加急。
于是大軍開撥,就在眼前了。
魏妙沁連去送行都沒趕得上,當日建康帝便下了聖旨,讓大軍即刻出發。
魏妙沁一顆心就此揣在了嗓子眼兒裏,只怕要等到他們平安歸來時,才能順利歸位了。
禍不單行。
在大軍開撥後的第二日,又來了一封急報。
“泉州大旱已有三月,知州縱容下屬,欺瞞不報……直到如今才被人冒死送到了皇上的案頭。”魏妙沁喃喃道:“怎麽亂得這樣快?”
她記得這一出,分明是要到一年後才會出現!
還是說,上輩子欺瞞不報的時間更久?
魏妙沁坐了馬車,出了府。
京城街道上卻仍舊是一片繁華,各家公子、貴女,都在外行走自如,個個言笑晏晏。他們既沒在乎邊患,也沒在乎泉州大旱死了多少人。
也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有那麽些人如魏驚鴻一般,拿好好的人來餓,餓個十多天,再令他們打鬥殘殺……
邢家。
“大軍開撥了。”
“恐怕要不了多少時日就能回轉。”
“異族能怎麽厲害?”
大軍?開撥?
邢正安的眼珠子轉了轉,他嘶聲叫來了一個丫鬟。
那丫鬟并不敢擡頭直視他,只低聲問:“公子有什麽吩咐?”
邢正安眼底卻迸射出了光芒,喃喃道:“大軍開撥,他走了,他走了……他跟着大軍走了……”
他随即聲音一轉,聲嘶力竭地道:“你去南安侯府,去尋元檀郡主!去!告知她,我今日落得如此下場,都是宋六所害!他不僅打斷了我的腿,害得我失去了雙手,他還要剜去我的雙眼,此人……實在可怕!快去叫郡主警惕起來……快去!”
丫鬟瑟瑟發抖,被他的模樣吓壞了,只艱難地挪動着步子向外走去,口中應道:“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魏妙沁的馬車卻在街頭,被人攔了下來。
從婉眉毛一揚,道:“哪個登徒子敢當街攔南安侯府的馬車?”說着,她掀起了車簾,便見荀銳立在外頭。
從婉當即打了個哆嗦。
她對這人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上一回,瞧他下手整治邢家公子的狠勁兒,實在讓人思之發怵。
魏妙沁見從婉突然沒了聲音,便也微微躬身,朝外看去。
荀銳站在那裏。
魏妙沁一愣:“你沒有随大軍離開?”
荀銳一言不發,長腿一跨,竟是直接闖入了馬車內。
今日魏妙沁為散心,便不曾帶別的人,那車夫叫荀銳一撞下去,自然就沒人能攔住他了。
從婉吓壞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作什麽?”
寬大的馬車車廂對于荀銳來說卻小了,他在車廂內艱難地躬着背,蹲在了魏妙沁的跟前,哪裏有一點風度?
荀銳道:“自然要去的。”
“那你還不走……”
“我來同郡主索要一樣東西。”
從婉都快氣瘋了,心說你怎麽那樣大的臉,你索要什麽?是你想要便能要的嗎?要了姑娘的東西,知曉那是什麽嗎?那是私授信物!将來會害了我家姑娘的!
荀銳臉皮卻是極厚的,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妥。他盯着魏妙沁,像是恨不得把她整個拓進眼底,時時刻刻都能拿出來回憶。
荀銳道:“請郡主賜我一物,以佑平安。”
魏妙沁自然是不肯的,她動了動唇,還不等說話。
荀銳便盯着她發髻間搖擺的步搖,突然一伸手,取了下來。他道:“有了此物,我定然平安歸來。”
從婉:“誰在意你平不平安歸來?”
荀銳倒退一步,跳下馬車,他又深深地看了魏妙沁一眼,在魏妙沁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将步搖舉起,吻了吻上頭垂下的那只振翅的蝶。
他仍盯着魏妙沁目不轉睛。
親那只蝴蝶的時候,就好像在親魏妙沁一般。
魏妙沁整個人都燒起來,頓生惱怒,趕緊把窗帷放了下來,再不看外頭那奸惡之徒!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有請荀銳為大家示範,追妻的十八種錯誤方式。加更晚十點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