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她太孤陋寡聞了,還是京城如今都這樣了嗎?
寶釵臉上那堪稱完美的笑容在這刻變得僵硬,眼底微微生了幾許尴尬,視線下意識的左右瞄了瞄。
林家的姑娘正拿着帕子歪頭看她,賈家的三春姐妹也睜着雙明媚好奇的眼睛等着她回答寶玉的問題。林家那位表姑娘嘴角含笑,卻眼生揶揄,但看向自己的時候也是滿滿的期待。至于問出這話的寶玉,寶釵這會兒子竟有些不想看他。
按此時習俗,女子的字般是及笄之時或是出嫁前才會由親長賜與。不然也不會有‘待字閨’這樣的說法。
問女子是否有字,其實是在問那女子是否定親了的唐突話。
寶釵有種被冒犯的認知,但她素來行事圓滑世故,自也不會疾言令色或是表現出羞惱的小家子氣樣子。暗暗深吸口氣,才顧左右而言他的問寶玉,“姐妹們都有字嗎?都是哪幾個字?”問這話的同時還心忖道,如果姑娘們都有字,她就現場給自己取個。
“姐妹們都沒字。”寶玉是個極好糊弄的人,他此時還沒發現寶釵的心思。聽到寶釵這麽問,寶玉遺憾的搖了搖頭,“林妹妹也沒字,我送妹妹個極好的字,妹妹卻不喜歡。西方有石名黛”
寶釵:呵呵,行了,不用說了,就是所有人都沒有字呗?
寶釵這會兒再多的圓滑手段都不知道怎麽使了,看向寶玉的眼神都向在看個傻子。
還有,你給你親表妹起字‘颦颦’?
你是認真的嗎?
她不知道那座名為黛山的山在西方哪裏,也不知道黛石是否可以代墨。但她卻知道東施笑颦的颦就是這個颦,她更知道這個颦字在她們原是皺眉的意思。
字是長輩對女兒的祝福和肯定,是帶着希望她們此生幸福安康的美好寄予,且不說你這身份如何能給人姑娘取字,便是取字也不應該用這樣略帶詛咒的字眼呀。啧,你還好意思遺憾人家姑娘不喜歡寶釵心裏搖頭,這得多想不開才會喜歡接受這樣的字呀。
黛玉聞言,輕喝道:“休要再提那個字,不然我告訴舅舅去。”當日初來榮國府,她緊張不安極了。處處小心,時時注意唯恐被人恥笑,墜了林家和亡母的名聲。
在家時,表姐就跟她提過東施效颦的颦字被現在某些公子哥拿來羞辱人。普進京,這個看起來極眼熟的表哥竟然還這麽作踐自己,欺人太甚。
雖然後來知道寶玉沒那個意思,可到底對那個字眼煩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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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見黛玉生氣了,也顧不上問寶釵的字到底是什麽了,舔着張大圓臉就開始伏小做揖。
“他們倆自來如此,妹妹不必介懷。”将高幾桌上的蜜餞往寶釵的方向輕輕的推了下,總共移動的距離還不到小手指的三分之,“寶玉天性爛漫,并非有意冒犯。讓他們倆鬧去吧,會兒就消停了。”
“是呀,寶姐姐不知道,若不是二哥哥提起那個字,說不定這會兒子他就要問你有沒有玉了。”探春在旁笑着接過來,點不生疏的将寶玉的三問套路說了出來。
聽到讀書,問字還不算,竟然還有問玉砸玉這種奇葩事,寶釵直接囧了。端起茶杯連連喝了兩三口,這才恢複派自然大方的模樣。
怪不得來時,哥哥便叫她不要與那個寶玉走太近,原來哥哥早就得了消息。眼睛看向正與老太太和王夫人說笑得極熱鬧的母親,不禁讓寶釵心裏為自家哥哥抱了不少委屈。
她哥哥再诨再憨,也沒這般糊塗。
(ˉ▽ ̄~) ~~
此時被寶釵用寶玉對比出來的薛蟠在幹什麽呢?
他在拜見賈政,以及在他的表妹夫賈琏的引見下認識賈赦賈珍等人。賈琏看着長相俊美,但身憨氣的薛蟠心下稀罕,面上卻仍舊禮遇極了。
在古代,只要家權貴富裕個幾代,家裏的孩子就沒有長歪瓜劣棗的可能。
王家姐妹能生出可以封妃的元春,任是無情也動人的寶釵,以及寶玉那個圓臉小帥哥,那薛蟠的長相就不能太貶值。
只是相由心生,薛蟠那身憨氣生生将上的容貌折騰成了促銷商品。
然而看起來憨傻之氣十足十的薛蟠此時雙眼睛卻帶着各種對賈家人的各種同情。
同情賈赦的,同情賈政的,但更多的卻是對賈琏的同情。
這大兄弟比他還倒黴,竟然娶了他那夜叉般的表妹,把年紀最後連個兒子都沒。
唉,不過他也沒好到哪裏去。至少他表妹沒想毒死自己男人,來個謀殺親夫。
自打幾年前薛父病沒了,薛蟠就開始做怪夢。
那些夢并不是連慣性的,夢裏的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然後這樣帶着預示的夢反複的做了七遍,在确定他都記下來了,便再也沒有做過。
他夢到了父親去後,家大管事攜帶大批貨款逃之夭夭。
他夢到叔父私下裏鼓動族老想要拿走他們長房的皇商名份。
他夢到妹妹跟母親出門上香被甄家的姑娘擠兌嘲笑是商戶賤女。
他夢到下仆打死了人,卻由他擔了罪名。
他夢到那個眉心帶痣的姑娘成了他的妾室,給他生了兒子,臨死彌留之際除了喚爹娘,還留着眼淚說早知冤死,當天就應該随了公子去了這樣的話。
渾渾噩噩的看着妻子陰差陽錯的将自己毒死,看他當年案子事發,看母親花光家所有積蓄,求遍了人只為換他條生路。
流放的日子不太好過,好在他還有熟人道上路。都是家常道玩耍的賈家兄弟叔侄,只是時日長了,當初哄着他付帳,贊他豪爽大方夠意思的這群人都變了嘴臉。
他個大男人熬不過去就打場,反正他們都沒自己長的壯實。只是可憐了他母妹
誰也沒想到薛蟠會有這樣番奇遇,在他自己嘗試将自己的夢說出來而未果後,便也不再想要将這件聞所未聞的奇葩事說給母妹聽了。
夢裏的那些事情,有的已經發生了,有的還沒有發生。不過發生的事情有的避開了,有的仍然是等到事情發生後才知道原來這個是我之前夢過的。
所以說,雖然得了警示,牛仍然是牛,指望薛蟠如何如何,那絕對薛家列祖列宗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畢竟這樣的夢如果托給寶釵來做,相信薛家定比現在更好,也更穩妥。
進京城之前,當薛蟠在金陵城裏再次遇見香菱時,心情挺複雜的。這是他的女人,給他生過兒子的,他應該再次買回去。可想到因為這個女人發生的那系列事以及香菱臨死前說過的話,薛蟠心裏就犯膈應。
流放是真苦,沒錢的日子是真難熬呀。
想到夢裏他饞得連人家吃剩下的雞骨頭都想要放在嘴裏再啃遍,心裏放她飛的那份不甘就煙消雲散了。
行叭,行叭,你薛大爺放你們雙宿雙飛。
于是香菱跟着那位叫馮淵的冤死鬼走了,人販子在薛蟠遍遍大叫着‘別打死人’的喊聲,感恩戴德的進了金陵衙門。
其實自打做了那麽多亂七糟的夢後,薛蟠是死活都不想再進京都的。
自打舅舅升了官,哪怕是甄家也得給他們薛家幾分面子,所以是金陵不香了嗎?還是土皇帝燒屁股了?
再說了,去京都幹嘛呀,他妹子注定落選的話,難道還要跟那個林家姑娘搶寶二奶奶的身份,最後逼死人林姑娘,她卻嫁給賈寶玉那個抛妻棄子的玩意兒?
人家林姑娘也怪可憐的,何必呢。
然而那些夢不能說出口,薛蟠又是嘴笨的,他說不過母妹的結果就只能悻悻的跟着母妹進京了。
酒席上,薛蟠神色特別真誠的與賈琏敬酒。
他這輩子還能不娶夏家那個惡婆娘,可這位是沒機會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歲數差了那麽多,他咋就辣麽想不開的娶了鳳丫頭呢。
自打做了那些夢後,薛蟠旁的沒長進,卻在女色上頗有幾分看破紅塵的樣子。
漂亮的香菱,是個慫包,木納又不知情趣。
丫頭的寶蟾,三分姿色,輕浮又嚼牙。
還有那霸王似的夏金桂他好好的薛家大爺,硬生生給作賤成了綠毛鼈。
這樣那樣的女人,不是為了他的錢,就是為了有個歸宿從良。
那樣這樣的爺們能為了幾兩銀子跟他的,也不見得是什麽好東西。
于是夢醒後,将自己房裏幹漂亮丫頭,清俊小厮都換掉的薛呆子此時是真的想不明白賈琏為啥就非得娶他那位自小當兒子養的表妹。
轉頭又想到自家表妹如今的年紀薛蟠就更想不開了。
這腦子怕不是被驢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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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裏,年長婦人在鳳姐兒的奉承湊趣下正說着這些年的家長裏短,年輕的姑娘們也在寶玉的殷勤下說着彼此感興趣的話題。
楠笙挑了個錄視頻最佳的位置,笑眯眯的擺弄手上那只造型奇特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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