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嫡子難為(七)

只是他要怎麽才能夠見到這位繼母,又要怎麽說服這位繼母幫助他,還得不讓人懷疑,這就要細細打算一番了。

王謙的這位繼母每年都會去雲臺山為王家祈福,而且一去就是至少半年的時間。聽說這位繼母在雲臺山山腳下過着很清苦的日子,吃素齋,着素衣,身邊只有一個老嬷陪伴。

如今,這位許氏就不在府裏,而是在雲臺山。

葉離要見到這位繼母,就得想法子出府,還得去雲臺山找到許氏。從府裏去雲臺山,一個白日是不夠來回的,所以要找理由出府,就得找個名正言順,別人說不出任何反駁意見地出府。還有,雲臺山的山腳地方也很大,難道他要徒步去尋找許氏嗎?何況,許氏說不定那天就正好上山去拜佛了呢?所以他還得知道許氏平素都會在哪些地方。

葉離尋了一個與同科秀才共游的理由,就出府去了。玉姨娘還貼心地替他備好了馬車等一應物事。

這位李姓秀才是王謙的同科,也是王謙難得的朋友。

李秀才比王謙年長幾歲,李姓秀才名章,字舒文。李舒文也是家中的嫡子,李家住在京都,可李舒文卻被放到此地,身邊只有寥寥幾位忠心奴仆照應。因此,王謙與李秀才兩人頗有些同病相憐的友誼。

葉離讓王謙寫信邀李舒文同去雲臺山,李舒文很快便答應了。

如今王謙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葉離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王謙是太陽落山後才清醒過來的,之後,王謙清醒的時間就漸漸提前了,到了如今,葉離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王謙差不多也醒了。

現在的情況就是,葉離和王謙兩人輪流使用着這具身體。準确的說,是王謙使用的時間多一些,畢竟,讀書還是要王謙親自來讀的。

葉離離府坐上馬車,在約好的地方見到了李舒文,葉離将身體的控制權還給了王謙,畢竟李舒文是王謙的朋友。

王謙近日來變得沉默了許多,葉離知道,王謙的人生觀正在經歷重大的颠覆,這是一個痛苦的轉變期。

李舒文不但學識豐富,而且見識也遠比王謙廣博,李舒文對王謙也頗為照顧,故而對王謙來說,李舒文就好似是他的兄長一般。

李舒文和王謙交談片刻之後,就已經發現王謙與平時有些不同。李舒文找了個機會,便自然而然地詢問王謙,“謙弟,你今日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

葉離也不禁暗暗感嘆李舒文的敏銳。

王謙見到李舒文目露關懷之意,便不由得苦笑着說道,“舒文兄,我只是忽然發現,自己在家中的處境很是不妙。”

葉離就見李舒文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顯然,李舒文也早就對王謙的處境一清二楚,比起除了會讀書其他一無所知的王謙之外,李舒文在這方面顯然就要敏銳多了。

經過一路上的觀察,葉離發現這位李舒文實在是位難得的人才,至少這麽多年來,葉離還沒發現過有比李舒文更出色的人。

但就是這麽聰穎又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才,他也逃脫不了家族的桎梏,李家将他打發到雲州來,李舒文就只能聽從。

王謙和李舒文坐着馬車趕往雲臺山,馬車颠簸,幸虧王謙和李舒文兩人都不怎麽暈馬車,天色漸晚,兩人終于來到了雲臺山下。根據行程,他們會在山下住一晚,等到明日清早,便爬山去往雲臺山上的雲臺寺。

葉離已經打聽過許氏住在哪兒了,等到夜深人靜、萬籁俱寂的時候,葉離便悄悄地起了床,離開屋子,朝許氏住的地方摸索而去。

葉離離開之後,王謙邊上的屋子突然點起了油燈,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李舒文的屋子,“主子,王謙已經離開了。”

“看來我這位謙弟還真的變了許多,”李舒文淡淡道,“讓人繼續跟着他,注意不要讓那個人給發現了。”

“是,”黑衣人伸入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雙手遞給李舒文,“主子,太子殿下來信了。”

李舒文拆開信封,抽出了一張空白的信紙,李舒文面色平靜地拿出了一個小瓷瓶,用毛筆沾着瓷瓶中的藥水塗抹在信紙上,很快,信紙上就浮現出一個個黑色的字跡。

李舒文看完整封信,嘴角輕勾,“看來李家和我的那位好哥哥已經惹惱了太子殿下呢。”

葉離在黑暗中用火折子點燃了一根早就準備在身上的蠟燭,葉離舉着蠟燭,朝着許氏所在的方向往前走,王謙在腦海中問他,“許氏真的會幫我嗎?”

“不試試怎麽知道?”葉離感覺到裸露的手腕上有些瘙癢,他被蚊蟲叮咬了一個包出來。

終于,葉離見到了前方出現了一間外表簡陋的小屋子,這應該就是許氏住的地方了。

葉離繞着這個屋子走了一圈,他繞到主卧的窗邊,輕輕地敲了敲窗戶。

“咄、咄、咄。”

“咄、咄、咄。”

葉離屏住呼吸聽着屋內的動靜,又敲了幾下窗戶之後,葉離聽到了有人下床的聲音,接着,屋子裏亮起了微光,屋裏的人點燈了。

葉離理了理儀容,在心中回顧了一遍他該怎麽說服許氏。

忽然,葉離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四肢也失去了力氣。

葉離大為驚駭,身體卻已經倒在了地上。

他暈倒了。

王謙的身體暈倒在地面上,可是葉離的意識卻還是清醒的,他不明白王謙的身體怎麽會突然之間就暈倒了,他在腦海裏面不斷地叫着王謙的名字,王謙絲毫沒有回應,王謙顯然是已經失去了意識。

接着,葉離就感覺王謙的身體被人拖進了屋子裏面。被拖動的時候,王謙的頭部還撞到了門檻上。

來人将他拖進屋子之後,就任由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

葉離腦海中浮現了很多畫面,他不由得想到了例如人皮客棧、人肉叉燒包、致命彎道之類的電影情節。

葉離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他将那些胡思亂想的畫面全部趕出腦海。

冷靜下來之後,葉離在這個屋子裏面聞到了一股味道,這是一股藥味,就像是中藥房裏面的那種味道。

這裏難道不是許氏的住處嗎?為什麽他會聞到一股藥味?

葉離在心裏面做了許多建設,但是當他身體逐漸恢複氣力、并睜開眼睛的時候,仍是一驚。

他見到了許氏。

葉離明明就是來找許氏的,可是當他如今真的見到許氏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許氏在葉離和王謙的心裏,一直都是一個沉默寡言、命苦、逆來順受諸如此類的女人的形象。

可是如今葉離看到的許氏卻完全不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葉離注意到了許氏那漠然又鋒利的眼神,還有她處理各種藥草時的熟練動作,以及許氏從罐頭裏捉出來的蠍子、蜈蚣等毒蟲,他就知道,許氏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她完全出乎了葉離的意料。

一個閨秀會有這樣的眼神嗎?一個閨秀會處理藥材嗎?一個閨秀會去碰毒蟲嗎?

葉離找到他暈倒的原因了。

可他寧願不知道。

葉離在心中咆哮,這不是勾心鬥角你争我奪的宅鬥情節嗎?為什麽突然就轉變畫風了?

“你醒了。”許氏将毒蟲重新塞進罐頭裏面,轉頭看向了葉離。

葉離瞬間就冷靜下來了,因為許氏的話語太冷,也因為許氏的眼神太冷。

不,或許他該想想,這個女人真的是許氏嗎?

“前幾天她就告訴我,你會到雲臺山來,不過,我沒想過,你居然會找到這裏來,你是來找我的?”

她?她是誰?

王謙這個時候也已經醒過來了,他問葉離,“我們該怎麽辦?”

這是個好問題,不過葉離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葉離此刻真的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

他後悔了。他連許氏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都沒有了解清楚,他竟然就這麽莽撞地找了過來。

也許是因為穿越之後,葉離見到的王謙是蠢蠢噠,他見到的月容也是蠢蠢噠,所以他就以為所有人都是蠢蠢噠了嗎?

其實葉離本身并不是這麽莽撞的人,只是這不是他的身體,這也不是他的人生,所以他才能夠那麽大膽地做出決定。

葉離還曾經在心裏面看輕過王謙的懦弱膽小與猶豫不決,其實這只是因為葉離不用對王謙的人生負責而已。

葉離在自己身體裏待着的那麽多年,他其實和王謙又有多少差別呢?他難道就很勇敢、很果決嗎?他不過也就那樣而已。

如果王謙真的因為他莽撞的舉動而出事的話,那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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