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爆炸的聲響很大, 讓祁蕭有着一瞬的耳鳴。

他躲到門後,背緊緊倚着身後的牆, 牆壁替他阻擋了爆炸的氣流,但還是無法令他完全躲過攻擊,因此他手腳都被飛濺的碎屑所傷,劃開的口子雖不深,卻流了不少血, 拓開的血印染在他淺色的襯衣上。

然而這些都只是皮肉之傷, 祁蕭過往就沒少受過,所以他一丁點也不在意。

待爆炸導致的劇烈震動經過,确定房裏暫時平穩了動靜, 祁蕭也不怕爆炸的餘韻還未全停, 幾乎沒有猶豫,扶着牆起身, 便朝着滿目瘡痍的房間沖了進去。

那是東棟最頂樓同時也是整座洋房最大的房間,被劇組布置成客廳的模樣,可由于爆炸的關系, 現在那些擺設已經全毀,離炸彈最近的沙發首當其沖,炸成一片漆黑,只剩下裏頭變形的骨架,若不細想根本無法想出原本的面貌。而那張擺着炸彈盒的圓桌也是面目全非,更別說是先前的那些包裝,只剩下些紙灰散在地上。

房裏的牆壁更是和外邊兩個模樣, 簡直就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這波及範圍雖不大,也就只在這個房裏,然而破壞力卻是驚人,和轟炸過的戰場簡直沒兩樣。

照着常理推斷,那個炸彈沒啓動倒數裝置就是絕對不會引爆,後來會突然開始倒數,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用人為的方法操控它。

可那距離又有着限制,要以手動遙/控炸彈啓動,至少得待在這座洋房裏這般靠近才行,祁蕭不認為這麽狠毒的罪犯會藏匿在劇組裏,這才有些大意了,就這麽貿然接近炸彈,還在思考可有移動的方式。

他離炸彈那般近,要是沒順利逃開,沒被炸死也肯定會被炸個半殘。因此多虧最後那倒助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整個人給推出門口,他才得多少離了段距離,又有面牆作掩護而逃過一劫。

他本該因險些死去而驚魂未定,或是因劫後餘生而欣喜,然而這些情緒都影響不了他,當務之急腦子裏只想着一件事。

祁蕭心跳狂跳,面色更是難得的有些僵硬,他快跑進房裏,朝着四周左顧右盼,接着便沉聲喊道:“時程,你在哪兒?”

以往他在外頭和時程說話,即使确定四下無人,卻仍會壓低音量,只有在他倆的房間理,他才會正常的說話。

現在季于然他們都在樓下待着,他不敢高聲喊,便維持差不多的聲音,可這會兒他字裏行間卻都帶着隐約的顫抖,往常的那份強硬及從容已不複見。

因為他相當明白,他讓季于然帶着其他劇組人員撤退,完全清空了整個房間,這房裏也沒有能藏匿人的空間,那麽當下将他推出門外的那人,毫無懸念的,肯定就是時程。

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時程既然選擇用來将他推出去,那便肯定來不及逃開。可畢竟他是魂體,再大的傷害也該不會奪他性命,因此祁蕭試圖用這借口來安慰自己,他強迫自己穩定住呼吸,反複的呼喚着時程,要他盡快出現到自己身邊來。

然而有時事情就是這麽事與願違。

當他見着橫倒在沙發骨架邊上的人影時,他覺得內心強化的城牆也在霎時徹底崩落。

“時程!”

這會兒不顧自樓梯那頭傳來逐漸鮮明的腳步聲,他再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大喊一聲,便朝人影倒下的方向直奔而去。

時程并不知道那是炸彈,他對這不了解,是聽着祁蕭說才明白過來。

他一向都關注着祁蕭的舉動,所以事發當時他甚至連倒數計時的顯示屏都沒看,只見祁蕭神色有異,便趕緊的将他給推出去。

可也幸虧他沒回頭看顯示屏,這才沒耽誤時間。

其實時程的力量并不大,尤其是在成為魂體之後碰不了任何東西,總碰不到成了習慣,身體也就自然而然的使不上力。

他已很久沒這麽使勁過,所以也沒指望真出事時能派上多少用場,可就在啓動的滴滴聲響起的時刻,那時他只想着一定要救祁蕭,心智堅定的毫無旁骛,力氣竟奇跡似的也就來了。

當時的感受時程仍感到不可思議,他總覺的在推走祁蕭的瞬間,有着滿腔的感情湧進他心裏頭來,大概就是那種情緒給了他力量,只是他還來不及想透,炸彈的威力便強大的擴散開來,而他也在一陣強烈的天旋地轉中,體會到一股奇異的痛苦。

那疼痛從頭傳至四肢,就似要把他的身體四分五裂,可畢竟和活着受傷時的感覺不同,時程想自己都死了必不會出事,也沒想過逃便坦然接受。

反正為救祁蕭肯定得付出代價,若只是這點痛苦換得祁蕭一命,他覺得很值得。

時程最終沒能從那波痛苦中捱過去,因此他也無法見證祁蕭是否安好,只是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喊了對方名字後便徹底昏了過去。

在黑暗中他沒有聽覺也發不出聲音,腦子沉重,身體也不聽使喚,就跟封行殺他那時一個樣然,可上回他覺得害怕,甚至驚恐到幾度作嘔,這回他卻已能淡定以對。

他想他會有這樣的轉變,除已死過一回,确定自己死不了第二次是因素,還有個原因就是,這次他是為救祁蕭而涉險,不是莫名的被殺死,而是心甘情願。

他再度陷入黑暗,渾身冰冷,但他并不驚慌。他反複提醒着自己不能有事,無論如何都得清醒過來,因為他還沒見着祁蕭沒事,只要尚未确認這點,就說什麽也不能倒下。

他就是靠着這份意念一直待在本該最恐懼的黑暗裏,嘴裏不斷念着祁蕭的名字,然後不停等待,終于有道亮眼的白光自外頭射了進來,宛若溺水者看見救命的浮木,時程朝着那道光伸手,整個人也登時蘇醒。

“祁蕭!”

他嘴裏反複叨念的還在繼續,因此清醒的一瞬間,喊的就是這兩個字。

他手追着那模糊的光線往上伸,卻覺得很難再使上力,就在他絕望的想放下的時候,外來的另一只手緊緊的握住了他。

摁着的掌心很溫暖,不停傳來熟悉的熱度,時程将那熱源放到自己的臉邊,有些依戀的蹭了蹭,這會兒腦子才真正的轉醒過來,視覺與聽覺也逐漸回籠。

他緩緩張開雙眼,目光所及便是平日常見的天花板,以及一些再熟悉不過的擺設。

既然腦子已開始運作,那就不難想出自己身在何處,意識到他是正就待在祁蕭別墅的房間裏,時程動了動身子就要起身,可才剛要動作,立馬便被股沉重的倦怠感奪去了精力,接着又是一陣陣難忍的疼痛。

“嗚,我怎麽……”

他眉頭蹙起,五官因這莫名的痛楚而扭曲,嘴裏也下意識的溢出嘶啞的呻/吟,這波沖擊理當要讓他再度倒下,然而既已經醒來,時程直想知道祁蕭是否無事,便強撐着,沒想那本被他摁在臉側的手,突然攬住了他的肩膀,下一刻,他就被再度壓着躺平。

壓着他的力氣很大,時程根本就無以掙脫,在他有些急躁的準備反抗,一道帶着些沙啞的低沉嗓音也傳了過來。

“你還沒全好,安份點。”

那聲音由遠而近,最後幾乎湊到了他臉邊,活人的氣息打在他耳廓上,時程耳朵被搔的一陣癢,便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他這麽一側頭,也正好與聲音的主人四目相對,精準的看好對方的臉,時程這才重重的呼出口氣。

是祁蕭。

雖然臉色比往常又更難看了些,額角還貼了塊紗布,在他英俊立體的臉上稍顯突兀,但對方确實就是祁蕭。

祁蕭在見着他時也舒了口氣,看來一直在等他醒來不敢松懈,現在确定他能醒,才跟著放松下來。

恐怕是多少驚慌,祁蕭心中大石一落下就要發難,他點着時程額前就想說什麽,可時程動作卻比他要快。

在昏迷的時候,他沒見着祁蕭,總覺得內心缺了塊什麽,現在總算能抓到人,就像失而複得個珍貴的東西,也就怎麽都不想放開。

“謝天謝地,幸虧你沒事。”

想起爆炸當時那宛若人間煉獄的情景,時程頓時一股情緒上來,也不顧身體疼痛,擡手勾過祁蕭的脖頸便緊緊的抱住他。

這令祁蕭身體似乎有一瞬的僵硬,可大抵是時程狀态并不怎麽好,他實在不敢動他,只得僵着任他擁住自己。

祁蕭既沒反抗,時程也就抱的更心安理得。

等過一會兒他內心踏實了,又想到祁蕭整體看來雖沒事,但身子不知有沒傷了哪,雙手離開他頸項,便開始檢查他的身體。

他先是探着祁蕭的臉,接着又去看他的手,雙手幾乎要把祁蕭全身摸了遍,像是要确定沒少肉才肯甘心,可他僅顧着緊張他,倒忘了直接碰觸的就是祁蕭的身體,險些就要沒了分寸,因此在他的手從手臂摸到了腰間時,祁蕭終于忍不住,便反過來逮住他。

“喂我沒事,你別這樣。”

時程一時忽略,但祁蕭可是記的清清楚楚,便有些不自在的提醒他。

感受對方攥着自己的力道從腕上傳來,卻沒襯衣袖口摩擦的觸感,時程才驚覺自己的失态,趕緊的放開他。

“啊抱歉。”

他撇開視線,表情有些困窘,指了指自己腦袋便道:“我還沒很清楚,看你好好的我一時激動。”

他坦承的認錯,便設法與祁蕭的距離離遠一些,可身子挪着才發覺沒用,因他竟是靠在祁蕭的身上。

只見他上半身的重心全依着祁蕭,這還是在他醒來後稍微挪移過的情況,也就是說在他昏睡那會兒,不是枕在祁蕭的腿上,就是整個人躺在對方的懷裏。

雖說這麽親昵的姿勢也不是沒處過,可那要以往,大多數都是為了對戲。

這會兒少了演戲的名義,加上方才又那麽忘情的抱了對方,時程只覺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你真該把我打醒……”

時程苦笑,因為害臊,整張臉都要紅透了。

他推開祁蕭,便趕緊要離開他,可有時事情依舊是那麽事與願違。

他腳才方踏地,先前被短暫遺忘的困倦和刺痛便又再度席卷上來,這陣不适讓時程臉色一變,頓時身子一陣發軟,整個人也再次倒了下去。

****

由于這回的爆炸事件,鎖情劇組只得暫時停擺個幾日。

縱使礙于進度壓力,鐘若本人是相當拒絕的,可後續的确有許多事必須處理,她也只得認了倒黴。舉例來說,雖然炸毀的只有一個房間,但這棟老洋房是借的,劇組自然有義務将其恢複原狀,損壞的道具需要處理,真兇必須追緝不得讓他逍遙法外,受驚吓的衆人也需要調适,這都得花時間。

最主要的還是祁蕭,他可以說是首當其沖,雖在過程中只受了輕傷,化了妝便不影響拍攝,可他堅持心境平靜不過來,無論如何都得休息,鐘若想一來他的确是歷經大難,若因此心不甘情不願肯定拍不出好作品,二來又怕被他拳頭相向,無可奈何只得下令停工。

所幸他們是在遙遠的G星拍攝,炸彈來源與軍方有關,交由軍部處理也是全程保密,因此這次的爆炸事件并未大幅驚動新聞媒體,然而一張祁蕭額上有傷的照片還是不知為何的流了出去,頓時網上又議論成一片,一群白錦的真愛粉心疼叫喊也就算了,寄送來的慰勞品瘋狂暴增,季于然和謝瑩瑩的粉絲,竟甚至還為這事一度掐了起來。

掐起來的原因其實很無意義,總之就是謝瑩瑩那兒有個資深粉,在相關論壇開了個帖,說有小道消息傳出祁蕭是為保護謝瑩瑩所傷,此話一出季于然的粉便不服了,認為祁季兩人才是官配,私下又那麽暧昧,讓對方別腦補,要傷也是護着季于然,因此吵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為怕這掐架一發不可收拾,越演越烈,沒法季于然只得親上火線,錄了個視頻澄清,謝瑩瑩也發布相關消息,表示祁蕭的傷不為任何人,純粹是劇組失誤才受的,這才暫緩了火爆的氣氛。

即使拍戲進度暫停,大夥兒卻仍搞得人仰馬翻,可這作為事件主角的祁蕭全不知曉,因為既然已說好要休養,這些天他便都大門深鎖的躲在房間裏。

劇組人員擔心祁蕭是心靈受創,沒人敢打擾他,可究竟是什麽原因,只有一直待在他身邊的時程知曉。

自從承擔了那個炸彈爆破的威力後,時程的身體狀态便不大好。

明明該碰不上任何東西,卻會因為爆炸而受到嚴重影響,他想這大概和活人穿過他時的道理類似,因為不同的氣息強行介入,導致靈魂的組成受到強烈的震動,一時沒有辦法重組回原本的狀态,所以才會感受到不适。

這看來像是正常的狀況,他便也以這說詞安撫祁蕭,可祁蕭似乎不全這麽認為。

“鬼不是無敵的麽?你這個模樣未免太過虛弱,這樣哪還有精力去找人索命?”他摸着下巴嘆道,說着是沒啥邏輯的話,但談吐間卻掩飾不住焦慮:“該不是軍方的炸藥裏藏着什麽,該死,武器部那些家夥,都在制造些什麽東西……”

雖然在炸彈本身的攻擊成分産生問題無不可能,但比起後頭的猜測,時程更介意前一句話。

“我才不是什麽厲鬼,只是剛好變成靈魂的狀态而已。”大抵是心理因素,人死後靈魂殘留人間就是鬼,這點時程始終無法同意。

他對着祁蕭就是一陣狠瞪,這次祁蕭難得的瞪不過他,側過頭去便改口道:“對,你就是個小亡靈,和鬼就是兩種東西。”

不過縱使再怎麽争論,卻無法改變時程衰弱的事實。

他無法輕易起身,只要稍微動一下,身體便直發疼,而且精神狀态相當不好,他曾想過要趁休養時間看劇本,但才沒看幾頁,雙眼就發酸發昏,待再度回過神來時,已又軟趴趴的被祁蕭接個正着。

不僅如此,靈魂的疼痛還使他肌膚變的慘白,甚至嚴重發冷,那感覺就像發燒一般,最後時程只得躺着,什麽事也做不了。

過去他不是沒發過大病,他父母很早就死了,出什麽事一直都是自己挺過來,爾後成名雖然有了經紀人和助理,這些人多少與他親密一些,但他實在不想麻煩別人。

對于封行他更是不敢言,畢竟封行就像他的弟弟,他照顧他都來不及,哪還可能讓他來照顧自己?

難受自己藏着,久而久之便習慣不說出口了。

可人在生病時總會脆弱異常,時程生前是這樣,現在就算是死人,仍有情緒仍有心,便也是一樣。

這會兒的不适持續很長的時間,一晚他忍受不了,大抵是不經意的發出呻/吟,原本一直發冷着的身體竟感受到一陣熱,這熱度就像顆溫暖的火球,瞬間暖和他的身子,也讓他轉醒過來。

“祁…祁蕭?”

黑暗中他看着男人的臉,無法看清楚全貌,但卻能看到一雙柔和的目光,還是頭一次見到祁蕭有這樣溫柔的眼神,這讓時程一時有些蒙。

他想大概是他太過難受所感到的幻象,因此扭了扭身體,便想掙開他。豈料身體才一動,便被對方擁的更緊。

“別動。”祁蕭的呼吸有些急促,噴在他臉邊的氣息引來一陣酥麻,時程只得停了下來。

“祁蕭…我……”他想對他說自個兒沒事,讓他好好睡覺,不必擔這種心,可話還沒說出口,嘴上便被祁蕭的指頭堵住。

祁蕭的手指擺在他的嘴邊,粗糙的指腹則滑過他的嘴唇,時程一度以為祁蕭要把手指伸進他的嘴裏,便咬緊牙根,所幸祁蕭只是滑動着,一會兒便停了下來。

“別說些沒意義的話,身體不好就休息。”

他壓着時程的後腦勺,将他頭壓到自己的肩窩,自己的頭則枕在時程的肩膀上,這動作會令他倆相擁的更緊密,也能給時程帶來更多溫暖,然而雖因如此緩解了冷意,但時程卻反倒睡不着了。

“你的胡茬紮到我。”

他只是想找些逃避的借口,怎知祁蕭認真的,張了只眼便問:“弄疼你了?”

這話很正常,可聽來卻有些怪,時程搓了搓鼻頭,只得道:“不是,只是有些癢。”

因為多少不自在,時程的身體有些發抖,祁蕭以為他冷,便碰了碰他的臉。

“冷麽?你要不喝點熱的東西,我去給你做……”

他話這麽說着,本已打算要起身,可突然意識到時程不是活人,根本啥都喝不了,頓時一陣尴尬,但想收回動作已來不及。

時程與他靠的近,即使在黑暗中,仍能感知他的一舉一動,這會兒見祁蕭這樣,一時沒忍住便笑了出來。

“你把我當誰啦,季先生麽?”他語氣有些玩味的道,祁蕭似乎有些惱羞成怒,說了聲:“閉嘴。”便再度躺回他身側。

這次躺回來,時程以為祁蕭大約不會再抱他,沒想對方身子動了動,便又摟了過來。

時程愣了一下,身體也繃緊了些,祁蕭感受到便問:“想什麽呢?”

“沒什麽。”時程搖搖頭,便道:“要是能嘗到你的手藝,我還真想試一下,可惜并不能,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簡單的行,困難的就算了。”祁蕭道:“我那些幾乎都是作戰時學的,你該知道,戰場上什麽事都得做,什麽食物都得吃下去。”

他說的冷淡,可還是補了句:“你愛吃什麽?”

雖然就算答了,也無法讓祁蕭給他做,但時程現在不舒服,想着能滿足自己想象也好,便道:“雞蛋羹,鹽得多一些。”

“你就是這麽吃才早死。”祁蕭嘆了聲,捏了下他的臉,時程本以為對話就這麽打住了,沒想祁蕭卻沉聲道:“有機會給你做吧,可鹽不行。”

就算是個謊言,聽着卻很動心。

這突然給時程個錯覺,好似祁蕭從沒把他當過死人,而是以活人心态相對,他頓覺鼻頭一酸,便悶悶的點了點頭。

情緒波動了一下,時程更睡不着了。他看着祁蕭模糊的臉,便道:“不過你居然肯半夜洗手作羹湯,果然是個溫柔的人,未來你與季先生結婚,肯定也會是個好丈夫。”

他這回不是在說笑,祁蕭聽着卻頓了一下,“我們這兒男人與男人是真能結婚,你聽着不覺得怪?”

他問這道題,大約是又從顧慎年那兒取得啥古怪資料,時程想着笑了一聲,便道:“怪什麽,雖然我那時空很久遠,可當時就有國家能結婚了,很先進的,別小看我們。”

他說着,想到頭一回看見祁蕭與季于然站在一塊的身影,便補訴道:“我覺得你和季先生很配,配一臉,讓人看着挺羨慕。”

其實這事就放在心裏,時程也沒想說出來,會找着這時間點說,多少有些讨好的意味。

但祁蕭腦回路不知怎麽想的,沉默一會兒便問:“你喜歡男人麽?”

這話問的毫無前因後果,時程沒料到他會這麽問,當場便被吓蒙了。

“什麽…問這做什麽,我過去就些不實的緋聞,也沒真談過對象,況且現在已經死了……”他覺得異常緊張,只得胡亂回着,愈說愈小聲。

所幸祁蕭興許是真累了,應了個單音便打算睡了,也沒再逼問下去,時程這才松了口氣。

祁蕭不一會兒就睡得很沉,發出細微的鼾聲,雖然有些惱人,但在時程聽來卻很安穩。

經過這麽久的時間,他的視力終于适應了黑暗,祁蕭的睡顏也呈現在眼前。時程伸出手指,就想朝他臉龐勾勒,但最後還是抽回了手,

他将身體擺脫祁蕭的桎梏,即使少了對方這熱源,渾身便又發寒起來,但他還是咬咬牙,躺到了一邊去。

幸虧說了季于然那席話,才把他提醒過來。

祁蕭終究會和另一個男人結婚,既然如此,那他必不能與他過度親密,否則就算不惹人誤會,他心裏也會過意不去。

他将身體蜷縮起來,獨自一人抵抗着寒冷,但不過一會兒時間,身後的熱源便又湊了上來,時程僅要将他甩開,他便會又主動黏上。

“喂,祁蕭!”無可奈何時程便喚他:“我不要緊,你大可不必幫我。”

他推了他幾下,才發覺祁蕭睡得很沉,分明沒有醒,看來該是在夢境中無意識下這麽做,時程不敢叫他,只得苦笑了聲。

心道這姑且就當是祁蕭對他個病人的施舍吧。

祁蕭本就是軍部的人,就算來演了電視劇,他還是屬于軍部。

既然他出了事,那軍部也不敢怠慢,不過兩天時間,就把真兇給逮了出來。

把炸彈混進劇組裏的是攝影師的其中一名助手,借着繁複的攝影器材,他才能順利瞞天過海。然而他與祁蕭兩人事實上都沒怨恨,他之所以這麽做,只是想讨好個暗戀已久的女孩,也就是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

那名女孩叫周曉艾,一直以來都是單詳的頭號腦殘粉,但單詳卻在鎖情的試鏡中被祁蕭比下去而失利,周曉艾不服,便想陷害祁蕭。

他的算盤時讓謝瑩瑩受炸彈所傷,但因收到署名是白錦的信件,加上祁蕭又是軍部的人,很有理由能拿到炸彈,所以将傷害謝瑩瑩的罪名嫁禍給祁蕭,好讓他身敗名裂。

可她委托這名助手實行計劃,助手中途又覺傷了謝瑩瑩很不忍心,畢竟謝瑩瑩是女星,說不準會因此毀容喪了星途,于是他便改成在祁蕭單獨拿下炸彈時才按下倒數定時器,他想祁蕭是軍人,應該就能輕易逃過,這才有了這起事件。

周曉艾之所以能拿到炸彈,是因為她父親就是軍部的人,她父親被賦予任務在身,由于須清除的對象是相當熟識的人,為保密原則只得向家人謊稱,那是一般的炸藥不會出人命。

周曉艾正是有此誤會,才會把特級兵器偷來作為報複之用。

她父親的軍階還在祁蕭之下,水落石出後便将他革職,至于助手及周曉艾則紛紛被逮捕,受到了法律制裁。

這事是一直到塵埃落定,祁蕭才向時程說起。

那時時程的狀況已經好上許多了,除了還有些嗜睡之外,他的膚色已不再同前些天慘白,不再寒冷,身體的疼痛也已經消失,好似先前的虛弱都假的一樣。

時程康複過來,祁蕭身上的小傷更是痊愈的疤痕都沒剩,如此他也沒道理再為偷閑繼續耽誤進度下去,因此停工的第五日早晨,祁蕭接到鐘若好言好語的信息相勸,随意的打理下自己,便打算踏出房門。

他要出去,時程理所當然是跟着,豈料才到了房門口,便被祁蕭的身影給擋下來。

“你留着吧,今天別去了。”

祁蕭的音量不大,字字句句卻很清楚,時程聽明白,起先有些愣住,但沒一會兒便笑了起來。

“別說傻話,你沒有我怎麽行,趕快收拾收拾,別讓大夥兒等了。”

他本以為祁蕭是在開玩笑,豈料繞過祁蕭身旁,才見對方正用一張嚴肅不過的臉看着自己。

“我說真的,你現在去能做什麽?走路還腳軟呢。”

他這麽說,時程自然有些不服,畢竟哪個男人甘願被人說弱的,便有些怒道:“我不在,你要是一直卡着戲怎麽好?已經耽誤這麽多天了,總不能再耽擱下去。”

祁蕭也說沒他在便演不了戲,因此時程這話說得格外自信,可祁蕭卻沒因此動搖。

他的态度很堅定,僅丢下了聲:“你給我留着。”接着便開了門出去。

單單的門板檔不住時程,于是祁蕭走,他便也追了出去,“今天那幾場,咱們都還沒試演過。”

他抓住祁蕭的胳膊便道:“祁蕭,我知道前些天狀态不好是我的錯,不過你好歹也給我個挽救的機會,我已想好該怎麽和你對戲,放心吧,若是情緒激不出來我都會試着引導你。”

時程真誠說道,但心底隐約察覺對方這會兒不那麽好說話,想了下,便還是決定把自個兒的擔憂說出來。

“而且先前炸彈那件事才經過不久,我實在怕你又出什麽事,祁蕭,我還是跟着吧,反正我已經死了,就算當你的擋箭牌也無所謂,你這回不就領教過了?”

他不想把話說的那麽沉重,便故意開了點玩笑。

然而聽完這話,祁蕭卻側過頭來看他,他的目光很複雜,卻都不是好的情緒,時程一時還解不出來,頓時便沒了聲音。

“祁…祁蕭?”

“你能不能理智一些,與其滿腦子想着幫別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要什麽。”

他似乎有些生氣,一瞬間揚起手來,時程以為他想打自己,便反射的閉上雙眼,但最後祁蕭只是揉了揉他頭頂:“要你拍戲到一半昏倒,還不是給我添麻煩,算我求你了,在徹底好轉前就安份待着吧。”

最後一段話祁蕭說的很柔和,也許若比照以往祁蕭對他的态度,有這種争吵,肯定要再火爆一些,大約是體諒他大病初愈,這才和善一點。

祁蕭這會兒難得既沒有兇他,也沒有威吓,時程便有勇氣再和他說嘴。

“哎,可是……”

時程本想對祁蕭說“可你不能沒有我”。

不料這話才剛要出口,他便察覺哪兒不對,迫不得已就及時踩了剎車。

本要說的話卡在喉頭,他便只是擡起頭看祁蕭,卻沒說話。

祁蕭自是認為他是同意的,也就不再等他,幹淨利落的拿開他手,接着便掉頭就走。

祁蕭離去,時程的腳步卻似定住了似的。

他一直看着他,直到目送他走到走廊的盡頭,轉彎然後消失了身影,卻始終沒有跟上去,甚至連一絲猶豫要跟着的舉動都沒。

雖說選擇停步,多少也是明白祁蕭的想法,可更多是為別的心思,察覺的當下時程只覺的震撼又愚蠢,才導致他始終沒能回過神來。

他像個假人一樣杵在長廊的正中央,腦袋因紊亂過頭而放空,直到耳邊傳來響亮的腳步聲,要閃躲已又來不及。

老是沒來得及反應,時程是挺氣自己。

可大不了就是穿透而已,這幾天已經夠難受,也不差這麽點,他有些自暴自棄的想着,身體便沒有移開。

他站着不動,也沒想看是什麽人,反正對方走穿他後,他自然就能看見對方的模樣。

但就在此時,那腳步聲卻在他身後停了下來,一道高大的身影也完全籠罩了他。

“你叫時程,是吧?”

低沉卻清晰的嗓音自頂上傳來,明顯是在同他說話,卻不是祁蕭的聲音。

時程還沒回過頭,一張算不上陌生的面孔便已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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