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先生×13

黎衣騙完問話人後仍不放心,化回了原形跟在黑衣男人身後,一直跟到了先生辦講堂的地方。修為幾十年的妖就可以将自己的氣息隐匿半刻,更何況黎衣腹中有顆千年妖丹,季文淵走路時又只顧着想黎安,根本沒注意到後面還跟了只毛色雪白的野狐。

男人到了講堂,卻沒有急着進去,而是板着一張臉立在門口,也看不出他到底是想進還是不想進。黎衣吊在屋檐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男人的裝扮,忽的發現對方的腰間挂着一塊和先生一模一樣的玉佩。

黎衣馬上明白這個人是誰了。

在男人問他話時他心裏就猜了個七七八八,但又覺得不一定,先生認識的人那麽多,怎麽可能來一個就正好是那個前月還在西戎打戰的将軍。

白狐舔了舔被風刮亂的毛發,想着在先生沒注意到的時候,用幾個小的妖術把這個人趕出去。手裏掌着十萬大軍又怎樣?這裏是朝廷都管不到的荒涼村落,将軍在這裏什麽都做不到,和這些整日為疫病和天災哀嚎的農民并沒有差別。

黎衣會的妖術其實不多,用一次還要恢複很多天才能再用。但官府的人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不敢來這裏抓他,怕染上什麽不治之症,所以他暫時不必擔心官府的追捕。将軍是厲害,可也是凡人,凡人都有七情六欲,也必有恐懼之物。他會的妖術之一便是利用人的弱點,做一個逼真的幻境,而且只要不離開這裏,夢魇就不會離開。

這種妖術可以影響人的心智,若是中術的人膽小怕事,可能就會被幻境逼到死地。黎衣活了幾百年,也就十年前用過一次,還差點賠上自己的妖丹。想至此,黎衣卻不記得自己那次是為何用的妖術,只記得自己誤食了一朵能提升修為的花,如今才能修煉出千年妖丹。

他知道這個人不是惡人,但這個人不能留在這。

黎衣睜着綠瑩瑩的眼睛往下望,男人已經把手搭在了門環上,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溫柔得讓人忍不住心頭一漾,仿佛連北國山巅的積雪都能為之溶解。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是這個人的話一定會把先生帶走,而且絕對不會允許他留在先生身旁。黎衣龇着牙,利爪死死地扣在石瓦上,不自覺的将四處的怨氣又聚集在了一起。

季文淵不會哄孩子,也不習慣與別人交流,所以來之前專門帶了幾盤肉菜分贈給村民。孩子們吃這種好東西的機會很少,難得一頓都是狼吞虎咽,看見籃裏還冒着熱氣的炒肉時都顧不得洗手和拿筷,直接就伸出小胖手抓了一把就塞嘴裏,吃得臉上滿是油光。紅肚兜不知從哪找了塊碎布包了幾塊藏起來後,才又擠在其他孩童間繼續搶。

“若是不夠,我再去拿。”季文淵看了會,忍不住出聲對紅肚兜道,“藏着味道就沒了。”

紅肚兜被季将軍的冰塊臉吓了吓,委委屈屈地說:“不是我吃,我帶回去給爹的。”

“這籃是給你們的。還有一籃。”季文淵試着柔和了下臉上的表情,道。

紅肚兜用油乎乎的手抓了抓臉,見季文淵并非在發怒,阿爹也是吃得到肉後,才放心地剛剛藏起來的肉放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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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文禦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黎安想了會,還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非常努力地在刷村民好感的季将軍身上。

季文淵偷偷塞了一小碟肉給被擠在外面的小姑娘,擡頭時看見黎安笑着看着他,眼睛黑亮亮的,好看得不像話。

“阿安,笑什麽?”季文淵把裝着燒雞的籃子放在黎安身邊,問話時聲音裏也帶着幾分笑意。

“以前京城裏有權有勢的人家每年都會辦一次宴會,季老将軍和你也常被邀請去座上賓。”黎安看着季文淵手裏的籃子,說,“你不喜歡跟那些公子哥打交道,那時候大家都說你太傲氣,目中無人,可我覺得不是這樣。你每次從宴會回來都會偷偷地給我帶一只燒雞,總是弄得袖子裏油兮兮的。”

季文淵用筷子戳雞腿的動作頓了頓,道:“哪是什麽值得你記住的事?我帶回去時燒雞已經冷了,我後來自己嘗了嘗,才知道冷的燒雞就不好吃了。”

“哪裏不好吃,我每年最盼的就是這件事。你後來送我的廚子以前就是給宴會做菜的,可我後來再去吃,就沒有那種味道了。”

季文淵心跳得厲害,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埋頭繼續用筷子分雞肉。

當年季府雖然收留了黎安,卻只能提供給他和普通傭人一樣的吃住,黎安不能上季府的正堂,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上街閑逛。季老将軍不想讓自己兒子和黎安來往過密,也不允許季文淵給黎安送東西。

季文淵知道黎安以前的身份也是和他一樣的大家公子哥,怎麽能受得了這種下人的待遇,每次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想暗搓搓地捎點回去給黎安。他第一次去宴會時覺得燒雞簡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之後去的時候就扯了一個雞腿帶回去給黎安。

結果藏在袖子裏的雞腿帶回去後都已經變得又冷又醜,季文淵已經塞給了黎安,又不好意思要回來,尴尬地垂着頭站在黎安面前站了會,擡頭時才發現面前差自己兩歲的小少年拿着雞腿低着頭,淚珠子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似乎是想沖他笑一笑,嘴角卻始終擡不起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季文淵都認為自己做了件很不好的事情。

他本來是好心好意,卻忘了小少年之前和他一樣,也是被山珍海味供着的,被人送了這種像是施舍給乞丐的食物,心裏肯定不好受。

再後來他才知道那時候黎安真的是在高興,也是真的覺得他送的燒雞好吃。

黎安離開季府辦藥鋪第二年,季文淵已經接任了父親的官職,即将出兵迎戰西戎。離開前季文淵在茶館說起少年時的事情,想問問黎安那時候究竟是為什麽哭。

黎安搖搖頭,說:“也不是特別值得哭的事情。”

“我那時只是在想,沒有榮華富貴也沒關系,只要能跟在面前這個人身後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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