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快到八點半的時候,周敬年和方争到了安十五他們那裏。
因為除夕,這一片街道兩邊的樹上都挂着彩燈,路燈上也挂着紅燈籠,氛圍歡樂又喜氣。這會兒已經有不少人來到濟法寺了,也有人已經買了高香往山上走了。
“辛苦了。”周敬年跟安十五他們說。四人之前已經吃過飯了,這會兒周敬年就讓他們去休息一會兒,他和方争看着攤子就就行。
而且,主要吧,安十五他們塊頭太大了,面無表情地杵在那裏跟個黑臉門神似得,就算有那打算來這買高香的人也被吓得直接繞道走了,所以周邊這麽多攤子,就他們這裏還一根香都沒賣出去。
方争理了理圍巾露出下巴,一點也不怕尴尬地吆喝了兩聲:“請香了,這邊請香!”
“請香了!”周敬年也跟着吼了一聲。
兩人聲音都吼得挺大,在喧鬧的人群裏足夠讓周圍的人聽到也不顯得突兀。黑臉門神們坐駕駛位去了,換上兩個帥氣的小夥子,生意一下子就來了。
方争臉上總是帶着笑,能說會道,便由他招呼請香的顧客們,周敬年負責在旁邊收錢,為了防止晚上收到假.鈔,他們還特意帶了個驗鈔機,遇上大票子就驗一下。
等到出來玩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兩個就有點忙不過來了,安十五他們也出來幫着拿香,維持一下買東西的秩序,六個人一時間忙得團團轉。
差不多九點的時候,柳楓帶着老太太來了。
買香不能說買,得說“請”,請香的錢也得自己付錢才行。柳楓和老太太知道這香是三十塊錢一根,便都拿了九十塊錢出來,各自請了三炷高香。
燒香的人太多,怕把老太太熏着,所以也不準備走太上去,就在燒香區最末尾的地方就行,周敬年原本是讓安十五他們護着老太太上去的,不過這會兒他改注意了,自己掏錢請了三炷香,又叫方争也請了香,跟安十五他們說:“我們陪老太太上去一會兒,你們先看着,十八跟我們一起。”
安十五幾個點頭,表示沒問題,他們的工作一年的假期也就十幾天,還得輪着來的那種,除夕夜上班擺攤在他們看來和晚上工作值班的差別并不大,在這外面待着還熱鬧些。
濟法寺的山道只有一輛小車那麽寬,邊上路燈密集所以很是明亮。周敬年和方争兩個一手拿着高香,一人一邊挽着老太太的胳膊,柳楓和安十八一前一後護着。
上山的香客們基本都拿着高香,看起來跟丐幫開大會似得,場面非常有趣。
方争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此刻他雀躍的心情就跟耳邊的鞭炮聲一樣,一直沒停過。
他們随着人流慢慢挪動,等到了燒香的地方,找了個人不太多的地方站着,各自擡着挺大的香在火堆上點燃,然後插.進前邊兒的一排木樁子裏。
周敬年從前不信鬼神,但如今心裏卻是帶着敬畏的,大抵是哪位神佛看他太可憐了,大發慈悲地賞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讓他有重見愛人的機會,所以他點香的時候便格外虔誠。
他們守着香慢慢燃了一會兒,感覺到人越來越多,煙氣也越來越濃的時候,便順着另一條山道下山了。
老太太習慣十點就睡覺,而且每到年關,各種鞭炮聲不停,雖然雪兒已經習慣不怎麽害怕這類響聲了,但是老太太還是想着早點回去陪着小閨女。
周敬年和方争就回到了攤子邊,再次投入忙碌中。忙碌持續到十二點過,來請香的人才越來越少。
只一晚上,車子裏的香就賣出了一小半,此時安十五他們坐在車鬥裏吃着宵夜。周敬年坐在塑膠凳上整理包裏的錢,方争挨着他坐着,手裏捧着剛才安十五買回來的奶茶。
周敬年把手上的百元大鈔裝進腰包裏,對方争道:“除掉成本,今晚我們已經賺了兩萬多。”
方争心裏對此也有數,不過聽到周敬年說了後,還是忍不住的高興,這可比他簡直上班輕松多了,來錢還超級快。車裏還剩一大半,要是全部賣出去,最少也能賺個十來萬了。
方争道:“不過明年可能就不好賺了,污染太大了,政府早晚得制止。”現在也是能撈一波是一波。
周敬年點頭,剛才他們下來的時候往山上看,都是霧蒙蒙的,全是煙灰。後世也确實是這樣的,像他們今晚請的這種長度超标的高香,許多寺廟景區都禁止帶入。華國一到需要請神上香的傳統節日,許多寺廟裏還會拍賣“頭香”,往往能達到百萬天價,這種不良風氣基本會遭到民衆的批評反對。
方争喝了一口奶茶,看着周敬年笑了笑。
接下來,他們又守了兩個小時,才不再有人來請香。他們便把卡車停在庫房裏去,安十五他們打的出租車回去,周敬年和方争去臨時寄車點取了自行車。
到家後,老太太已經睡了,柳楓還在對着電視聽着已經開始重放的聯歡晚會玩手機,看他們回來了,擡頭好奇地問:“今晚賺了多少啊?”
“三萬多。”周敬年說。
“嚯!”柳楓吓了一跳,手機也不玩了,竄到周敬年身邊去拿他手上鼓鼓的腰包,“這麽多?!”
方争笑道:“我們也覺得不可思議呢。”
柳楓打開腰包看了一眼,滿滿一袋子的錢,忍不住嘆道:“真暴利。”這些錢對他這個公司老總來說還沒蚊子腿多肉,只是對方争這樣的學生,卻是很難得的。
周敬年他們也不忙着去洗澡,兩人和柳楓一起,将錢數了分了。
安十五他們的工資自然從周敬年這裏出,扣掉各自的成本,今晚上的錢分下來,方争一個人就賺了一萬多一點,周敬年将近兩萬。
方争拿着分到的錢,高興地在原地蹦了兩下,只今晚一晚上的錢,他高三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就完全不用愁了。
周敬年幫方争把完整的百元鈔票挑出來放成一沓,然後壓在電視櫃下面,這樣壓平整了方便他明早直接拿到ATM機上存起來。
然後周敬年讓方争先去洗澡,他去熱了牛奶等會兒讓方争喝,晚上入睡容易些。
柳楓現在處于放假休息的狀态,所以周敬年也沒催着他去睡覺,他只是靠在廚房門邊,對他說了一句:“熬夜傷腎。”
柳楓拿着手機張牙舞爪地回擊:“你不也一樣!”
周敬年平靜反駁:“我比你年輕。”
柳楓哼了一聲,“你這是歧視老年人,我這叫守歲懂不懂!。”
周敬年閉嘴了,還是選擇尊老了。
等方争出來的時候,老年人柳楓已經因為和外甥賭氣回自個兒房間了。
周敬年把牛奶塞進方争手裏,“喝了把頭發吹幹。”
方争拿了一筆錢,正高興着,像個調皮的小孩上下晃着腦袋點頭:“好!”
然後周敬年拿着睡衣去洗了個戰鬥澡,等他出來的時候,方争還坐在床上吹頭發,對方現在身上還穿着他的睡衣,有點大,褲腿和袖子都挽了一截。對方不管是手上的動作還是臉上的神情都顯得呆呆的,不知想着什麽在神游天外。
周敬年撩一下還帶着水的頭發,用沾着水的手指摸了一下方争的臉,“想睡了?”
方争一下子把吹風機關了,屋子裏立即變得很安靜。他仰頭看着周敬年,抿抿唇,深呼吸了一下,說:“我剛做了個決定。”
周敬年便盯着他,雙目灼灼,輕聲問:“什麽決定?”
然後他看到方争沖他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周敬年就把頭低了下去。
方争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在自己唇上擦過,然後壓上了周敬年的唇。
方争看着他,“簽名,蓋章。”
還壓在唇上的手微微發着抖。周敬年知道方争此時很緊張,他又何嘗不是呢。此刻他的心也在顫抖,等了許久,終于又等到方争和他在一起了。他輕輕握住了方争的手,視若珍寶一般将方争輕輕抱在懷裏。
他在方争耳邊低聲承諾:“簽名,蓋章,以後我就是你的了。”
方争環住周敬年的腰身,他嗅着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這一刻幸福而滿足。
方争知道自己這兩天狀态不對,一直處于一種莫名興奮的狀态中,心底的某種情緒一直想要沖出來催促着他做些事。造成他這種狀态的,有周敬年的原因,有柳楓和老太太的原因,他們身上有着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愛情與親情。這種催促,其實也只是催着他做了一個看起來一直猶豫不決的決定,然而這個決定看起來沖動,其實早已經被他在心裏反複千遍。他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只是遲遲不敢邁出去那第一步。
周敬年這個人實在太美好,他怕他再躊躇不前便會錯過對方,他怎麽可能在已經喜歡上對方的時候再容忍自己錯過,哪怕以後他可能會因為現在的這個決定而被燒灼而死。
飛蛾撲火,不顧一切,方争第一次這麽明白它的另一個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