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堕本丸.20

人的悲劇方式有千百萬種,付喪神暗堕的原因卻無比相似,都是由審神者所賦予的痛苦情感作為基礎、在其上衍生出各色各樣不同的苦果。

而會造成這種慘劇的原因,大體是因為他們被喚醒時,近乎純白的模樣,像是初生的動物般、本能的信賴着自己的主人,給了部分心懷惡念的人類一種“造物主”的錯覺——

“既然是由我喚醒,就算毀壞了也無所謂吧?只是一種被賦予了人型的'物件'而已,本質上與玩具并沒有任何區別。況且,還可以重複召喚出新的刀劍付喪神,雖說單調又缺乏趣味性,但用來打發時間,倒是聊勝于無吧?”

三日月用平淡的語氣重複着這樣的話,冷靜的就像是個局外人,但比起剛才眉眼彎彎的無害表情,現在才更像是他最真實的模樣。

“什麽……”受制于他的年輕人沒有反抗,只是睜着一雙漂亮的圓眼,茫然地想要搞懂情況。

于是他善解人意的打斷對方未說完的話,繼續以俯視的姿态說着話。

“審神者大人不是說,'大家要敞開心扉,一同面對過去',所以我正是按照你的要求在做——将我的過去毫不保留的展現出來。剛才那番話,正是我的、也是壓切長谷部的前任審神者所說過的哦,在将很多同伴碎掉之後。”

“嘛,這樣應該足夠坦誠吧。所以審神者大人可以開始了嗎,所謂的驅除暗堕,老爺子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他現在所說所做,都确确實實發自真心,在少年肩頭上越握越緊的手指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只是這種程度的話……根本就不夠啊。

澪看着那雙眼中漸染漆黑的新月,猶豫着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而是猶如安撫對方般、用又輕又軟的聲音道:“我會盡最大努力去嘗試的,這個過程可能會有點痛,所以你就這樣抓着我吧。”

說着,他伸手環住暗堕刀的脖頸,本想将人拉入自己的懷中,可無奈力量過于懸殊,就只能選擇自己直起身體緊貼上去。

比起太刀來說,他的少年體态實在是有些嬌小,所以這種擁抱一樣親密的姿勢,看起來完全是他單方面把身體縮進對方的懷裏,就像一只在樹上挂着的懶熊。

不過與大樹相比,三日月的身體顯然要溫暖許多,在僵硬一瞬後,很快又縱容他貼得更近,甚至還用手幫忙固定着他的後腰,以免不慎滑落。

借由這種姿勢,五花太刀幹脆倚着扶欄坐下,讓對方跨坐在自己腿上,同時還騰出一只手,将來回拂過頸邊的暖棕色長發撩到另一邊。

觸手可及的一切都十分綿軟,與審神者給人的感覺如出一轍,所以就連對方的氣息,都夾雜着和果子一般的甜蜜感,軟軟地包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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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不讨厭呢。

他垂眼看着正從指尖徐徐流走的長發,不知出于何種心态,竟悄無聲息的攥在手中不放。好在他動作很輕,并沒有叫對方察覺到。

“我會将靈力輸入你的體內,其實與手入差不多,不過就是不像正常時那麽舒服。”趴在身上的人類在他耳邊說着話,溫熱的吐息拂過耳廓,引起微微的癢感。

他們的距離實在太近,只消一開口,便不可避免的會用嘴唇擦過對方裸.露在外的皮膚,所以他僅是輕輕點頭,并為做聲。

稍後,屬于審神者的靈力便從兩人接觸的地方,很快湧入身體當中。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呢?很像是和煦的春風,或者是溫度适宜的泉水,無聲無息的滋潤着、催發着荒蕪的土地,帶來萬物複蘇一樣的蓬勃生機。

曾聽說,審神者的靈力就可以證明其本質。就好比他的前任審神者,靈力如同能腐蝕任何事物的強酸,用來手入時,便更像是火上澆油,雖然同樣能愈合創口,但過程卻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

以前他還覺得是無稽之談,靈力同根,怎麽可能會有所不同。所以在面前人說會很痛的時候,他早已做好準備——借機發難以便實施自己的計劃。

但現在這麽舒服,實在是很難裝出那種樣子。

三日月眯起眼,漫不經心地觀察着懷中人,順便琢磨對策。

大概是耗損了不少靈力,澪的呼吸急促了許多,連帶着原本微涼的體表溫度都跟着升高,很像是發燒的病人。對于暗堕刀來說十分燙貼的溫度,實際上是由于機體的超負荷運作所導致的結果。

按照數據庫的計算,他這次就算不能徹底淨化,至少也可以修補暗堕所造成的損傷。可誰知甫一探入靈力,便如同被什麽具有強大吸力的東西拉扯一般,極快速的消耗着他為數不多的靈力。

而他本就溫養着一期一振的靈體,不能暫停供給,這兩廂拉扯之下所産生的超負荷,根本不是他現在所能承受的。

——很快就要到達極限了。

他清晰的認識到這點,眼睜睜的看着各項數值急劇變紅,中樞神經跳出無數個亂七八糟的警告,提示他趕快終止這種無意義地作死行為。

但他知道,如果選擇阻斷靈力放出,那麽三日月将會受到反彈,而一期一振……則會徹底消失。

那種結果絕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必須要堅持下去才行,反正他只是人造人,就算身體內部産生一些損毀,也可以在維修之後恢複如初。

所以他必須要堅持,等到達某個極限後,機體會在保存最後一點能量的情況下進入自動休眠狀态。

就算很痛,也還在可以忍耐的範圍之內。

他咬緊牙關,身體無意識地簌簌抖動着,原本說過讓三日月在痛的時候抓緊自己,現在完全反過來,變成他死死抱住了對方。

如果他是真正的人類,額頭和手心大概早已溢出汗水,将他和太刀的衣衫洇出明顯的痕跡來。但此刻唯獨頸間之前的傷口再次崩裂,豔麗的血色代替汗水,順勢在皮膚上蜿蜒出曲折的痕跡。

有那麽幾滴,剛好濺在暗堕刀的手腕上,又滑進被握住的發絲當中,而後失去了蹤影。

“連血都是熱的,看來人類并不完全是冷血動物啊。”三日月松開手指,以親昵又強勢的姿态捏住對方的下颚,迫使審神者正視着自己。

對方淺藍色的眸子已經開始失焦,變得空茫又充滿霧氣,像是随時會淅淅瀝瀝地落下雨水。正因如此,看起來比之前還要更好欺負,正擺出一張無助而任人宰割的臉來。

“時之政府放在你身上的裝置,應該已經暫時失效了吧。”他用視線反複在對方身上巡查,不過很快又覺得沒什麽意義,就放棄這一舉動,慢條斯理地繼續開口道:

“我是真的很讨厭一直活在那邊的監管之下呢,一次次派出審神者,像是研究新物種那樣研究着我們,還打着要'拯救暗堕刀'的漂亮旗幟,一味的說着冠冕堂皇的話。”

“你真的認為把大家都'變回原樣'是正确的行為嗎?在看到過去留下的醜陋傷痕後,仍覺得我們應該心無芥蒂的活下去,繼續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審神者賣命,直至碎刀。”

“那這麽做,與親手折斷我們,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所說的每個字、每個音節,都猶如擲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快速激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來。

在身體機能被迫停止了大半時,澪仍然能聽清他的聲音——

“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吧,想讓大家都獲得幸福,但如果按照時之政府所說的去做,非但不會實現願望,反而會親手把我們推入地獄。”

三日月以低沉的聲線訴說着,仿若催眠般、慢慢地蠱惑着懷中的少年:“所以比起那個,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解決現狀,并且也不會違背你的初衷。”

“什、什麽……”暖棕發色的審神者仰望着他,好似一條狼狽的落水狗終于抓到了浮板,根本沒有猶豫的機會,就已經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爬了上去。

“不要再去聽從時之政府的指揮,而是真正的站在我們這邊。你之前對長谷部說過吧,想與大家成為真正的朋友,而學會反抗他們,就是你邁向我們的第一步。”

“你說的好、好像很有道理……我的确為大家考慮得太少,只是單純的去實現自己的期望,是我太自私了……”澪很想羞愧的低下頭,但太刀的手指還牢牢的禁锢着他的下颚,所以只能無處可躲的正視着對方的眼睛。

他的身體在搖搖欲墜,神志也有些模糊,卻仍想傳遞出自己的意志。

“為了大家,我會努力去做的,無論任何事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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